第84章 人情世故
方軼找到生子時,生子的孩子正在做檢查,他坐在門外,他媳婦在裡面陪着孩子。
“方軼,今天真麻煩你了!”生子紅着雙眼,一臉疲憊道。
“說什麼呢,都是一個村的,這不算什麼。孩子怎麼樣了?”方軼問道。
眼前的生子雖然只比方軼小一歲,但是生活的苦難讓他看起來像是個五十來歲的人。
他的頭髮亂蓬蓬的,如果秋天的蒿草,臉上滿是細細的皺紋,皮膚如同枯樹皮一般,早就失去了光澤,一雙大手滿是老繭。那裡還有一點三十多歲男人的模樣。
生子說話之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縣裡的醫生說治不了了,讓來市裡看看……”
正說到此處,一名醫生走了出來,將生子叫了進去。方軼在門口的長凳上坐了下來,等待着。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生子一臉木然的抱着孩子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不斷抹眼淚,骨瘦如柴的生子媳婦。
媳婦坐下後接過了生子手中的孩子,抱着兒子強忍着沒有哭出聲,但是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醫院走廊的地板上。
幾分鐘後,一位男醫生走了出來,來到生子面前:“你們要不再考慮下,手術費僅僅需要捌萬元。捌萬元就能救了孩子的命。”
生子沉默了片刻後道:“醫生,我們不治了,之前爲孩子治病,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欠了一屁股饑荒,這捌萬元……還不如我們再生一個。”
生子媳婦聽完生子的話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讓人聽了心如刀絞。
方軼心裡不是滋味,醫生一聲嘆息,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生子,要不找村長想想辦法?孩子不能不治啊!”方軼規勸道。
“還有啥辦法,村裡能借的我都借過來,我一年在地裡從頭忙到尾才賺兩三千塊,現在還欠着村裡五千多塊,我實在是沒辦法了……”生子說着蹲下了身子,雙手抱頭痛哭起來。
方軼也沉默了,他手上確實有點錢,之前蘭姐兩口子給的五萬元還在銀行賬戶上躺着,這筆錢可以給生子救急,至於其他錢……他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得留點生活費,這叫量力而行。
方軼將生子一家三口送回了家,他回到家時已經凌晨二點多了,躺在牀上輾轉難眠,他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
次日一早,方軼將生子家的事告訴了父親。
“爸,我想給生子家拿五萬,讓他救急。”方軼洗漱後,手裡拿着毛巾擦了一把臉,說道。
方軼明白,說是給生子拿五萬,其實跟捐款差不多,以生子家的現狀,這錢是沒日子還了。
他從小在村裡長大,村裡老一輩人經常講:意外之財,不能留,留來留去留成災。意思是說意外得到的橫財不能總攥在手裡,要散出去一些,以避災禍。
這五萬元不是方軼憑本事賺的,算是一筆小橫財,一下子全拿出來,說不心痛那是假的,但是如果死抱着不放方軼又擔心早晚會出事,這次把錢拿出來用到生子家,算是給自己積點陰德。
方有財聽方軼說完,沒有吱聲,掏出大煙袋裝了一斗菸絲,蹲在房檐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抽了三四口後,方有財淡淡道:“你給生子錢我不反對,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積陰德的好事。
如果是幾百塊,甚至一千塊,我都不說啥,我支持伱這麼做。但是如果一下拿五萬,你得想清楚。”
“爲啥?”方軼不解道。
不管是一百,還是五萬,不都是救命錢嗎?有啥區別?方軼想不通。
“生子家窮,爲了給孩子治病已經拉着不少饑荒,還錢肯定是別想了。這錢出去基本上就打水漂了,村裡人都知道。
你如果一下拿出來這麼多錢,讓別人怎麼想,生子家親戚比咱家生活條件好的有的是,咱家跟生子家不沾親不帶顧的,你拿五萬給生子,這不是讓生子家親戚下不來臺嘛。
村裡人都要個臉面,即便當面不說,背地裡肯定罵你愛出風頭,脅迫大家往外掏錢,無緣無故的得罪人。掏錢不落好的事,咱不能幹。”方有財又抽了兩口旱菸,說道。
方軼沉默片刻後道:“嗯,我知道了”
早上吃過飯後,方軼還沒出門,方冒就找了過來,問了昨天去醫院的情況後,聽說生子準備放棄給孩子治療,他也沉默了。
“這樣吧,我在村裡號召下,讓大家捐點錢,再跟鄉里申請下,看看能不能給點補助之類的,也只能這樣了。”方冒無奈道。
方軼聽完,立刻表態,自己願意捐五百。
方冒走了,中午村頭的大喇叭撥了捐款倡議書,方軼去村委會捐了款。晚上的時候,方軼又去找了方冒,詢問捐款情況,方冒只回了一句杯水車薪。
吃過晚飯,方軼去了生子家,站在生子家院門口,只見院子裡黑漆漆的,屋裡亮着昏黃的燈光。
方軼叫了聲“生子”,然後走了進去。生子打開房門見是方軼,將他讓進了屋。房子是土牆,四角用的石料。
屋裡除了一張起了皮兒的木桌和兩把用鐵絲擰着腿的黑不溜秋的木凳子外,別無他物,爐火半死不拉活的維持着,屋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非常難聞。在昏黃的燈光下,這個家顯得愈加的貧困。
屋裡生子媳婦抱着孩子坐在炕上不住的掉眼淚,嗓子已經哭啞了,孩子在她的懷裡似乎睡着了。
木桌上放着半碗冷透了的棒碴粥,生子拉過一個木凳,給了方軼:“軼哥,謝謝你送我們去醫院。”
方軼嘆了口氣:“都是一個村的,甭說這些。孩子怎麼樣?”
“剛吃了藥,也只能維持,活一天算一天吧。”生子有氣無力道。
方軼看了一眼坐在炕上抱着孩子發呆的生子媳婦,怕吵醒孩子,低聲道:“咱們到外面說吧。”
生子點了點頭,拿起舊棉襖,跟着方軼出了門。院子裡很黑,方軼只好出大門走到院外的路燈下,等着生子。
“軼哥,什麼事?”生子蔫頭耷腦的蹲在路燈下,問道,像是被抽去了脊骨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