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春寒料峭,因爲臨江的關係,江東夜色的空氣中多了幾分清冷溼潤的感覺,讓不怎麼習慣江東氣候的北地之人,多有些呼吸不暢的感覺。
四周靜謐之極,便是連半身甲冑巡夜的兵士也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只有火把發出的“嗶啵”之聲伴着夜風偶爾呼嘯而過的聲音充斥着秦旭駐軍的大營。
已經是三更天了。帳中依舊飄舞着豆大火苗,朱治就坐在本來張英趴伏的矮榻之上,正用一張上好的鹿皮,擦拭着如水般光亮的短刀。驀地,用來安置張英的營帳中突然冒進了幾個人影,而朱治只是用手護了護帶進來的夜風吹的有些飄散的燈光,對來人卻好像一無所覺。
“將軍,我等前來聽命!”那人一身短打胡服裝扮,用江東人特有的拗口方言,衝朱治拱手說道:“自將軍吩咐下之後,我等已然靜待了三個時辰,仔細推算過了賊軍遊哨的換防時間。兩刻之內,輜重之地當無人值守!”
“唔?兩刻之內?你能確定?怎會如此?難不成已有察覺?不可能啊……”儘管白日間秦旭等人的種種作態,已經成功的消除了朱治的疑心,但此刻聽到麾下壯士所言,朱治還是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兩刻,相當於四分之一個時辰,這對於一支大軍的防守來說,已經是相當長的空期。別說是戰時,便是日常崗哨巡視,也絕對不會如此的鬆懈。更何況。剛剛這名江東軍士所說的,還是一軍之中,最爲重要的輜重營。
“是!某同八名同袍皆在默記細算。當絕不會錯!”見朱治皺眉不語,那軍士重重的點點頭,忽又略帶遲疑的說道:“既然事有蹊蹺,此中或許有詐,是不是……”
“不!仍舊依計行事!”朱治本來也是有同這軍士一般的打算,但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露出幾分笑意。說道:“你們有所不知。某來時,曾聽主公及公瑾說起過一事。這秦某人這回忒也託大,所帶皆是百戰精兵。兵士那埋鍋造飯的火頭軍聽說也是層層篩選。此番仗着有大江爲其糧道,又有徐州糜家爲其直接供應軍糧,竟然命其麾下所有兵士所攜之糧不過三日,想必對於一般軍營中的軍事重地。對於秦賊來說。也不過就是個擺設!我說怎麼這滿營上下,難不成就沒有一個人敢制止秦賊胡鬧,還道是都忌憚他的身份,卻不料竟是如此!”
“將軍是說,那輜重營乃是空營一座,其實是這軍營中最不起眼的存在?”那軍士詫異的問道:“既是如此,那我等豈不是要白忙一場?”
“你懂得什麼?這才叫天助我也!公瑾……咳咳,你等莫問。只管照做便是!張英將軍可是安頓好了?”朱治本來還想給這幫人解釋一下,什麼叫做既要大勝。還不能傷到呂布軍根骨之事,但見這滿帳中,軍階最高的也不過是個伯長,就算是明白了周瑜的全盤計劃,估計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也就沒了談性。轉換了話題,凝聲問道。
“將軍放心!某派了兩個弟兄正悉心照顧張將軍,並且交代了不管遇到何事,但見火氣,便是背,也要將張將軍揹回江東去,定然保其性命無虞便是!”這軍士躬身回答說道。
“如此甚好!既然時間緊迫,那便準備開始吧!”對於張英的“忠義”,其實還是很合乎朱治胃口的。既然不能完成張英的請託,左右也要在這回必勝的戰事中,避免被“流失”所傷纔是。聽了軍士所言之後,朱治滿意的點了點頭,從矮榻上站起了身來,立時便有兩名身材孔武的校尉走上前去,卻是越過朱治,徑直向剛剛朱治坐着的矮榻走去。
“哐啷!”
隨着一聲悶響,一張外表看上去頗似剛打造好,還散發着濃濃木質香氣的松木矮榻登時四分五裂,一支支飽蘸着松油的未曾燃火把同一柄柄鋼刀便出現在了一衆江東兵將面前。
這還是周瑜的計策。在周瑜想來,即便是來敵再怎麼囂張跋扈,對數十名新投之人的一些必要的檢查還是要的。兵刃還好說,這松油火把就太顯眼了。如何帶進去也就成了個大問題。好在最終想到了這麼個用松木新榻來壓制松油火把的計策便被想了出來。如今正好派上了大用。
“秦仲明!郭奉孝!劉正禮!亂世不得不如此!怪只怪你們不該打江東的注意!”朱治掀開了營帳布簾,被夜風中料峭的寒意吹得打了個冷戰,喃喃的說道。
“呼啦!”本來江東深夜露水破重,點火其實是不容易的。可誰讓這年頭的行軍帳篷皆是以油刷竹木爲骨,油氈爲皮呢。特別是防水的油氈,那簡直是見火就着。被朱治一馬當先的將一隻點燃的火把扔進輜重庫,只瞬間的功夫,便見火勢已經將整個油氈帳篷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火團!
“去,將馬廄!營帳皆點着,給主公發信號!”朱治看着騰空而起的火光,似乎都能看到一會兒之後,這裡兵喊馬嘶將亂成什麼樣子了,只要營地一炸,管你是孫武再生還是穰莒轉世,最終的結果還不都要被營嘯譁變的兵士挾裹,嘴角不可抑制的彎了上去,對身邊軍士吩咐說道。
“諾!”
“主公,北面秦賊營地起火了!莫不是朱將軍他們得了手?”正當朱治發出了“燒營”的命令,被周瑜做主調配到了孫策身邊任近衛統領的潘璋,便指着正北方向突然冒起的火紅色的光團,語音頗帶興奮的對孫策說道。
“唔?成了?君理果然是某的福將!”聽了潘璋的大叫,再見到正北方秦旭營地方向果然有大團火光迸發,甚至有愈來愈大的態勢,銀白的星光下,孫策臉上也滿是興奮之色,向身後猛一揮手,大聲道:“江東兒郎們!殺敵立功就在近日,將意圖染指江東的北賊趕出去!”
“趕出去!趕出去!”孫策此番帶領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曾經是孫策用傳國玉璽自袁術處“買”回來的,在那之後又被孫策以厚祿養之,恩義結之,一個個皆有爲孫氏效死之願,被孫策稱之爲“獵虎騎”,本就相當於孫策死士親兵一般的存在。而且這些人一個個皆是罕見了配上了江東少有的戰馬,也隱約可見孫策內心之志。此番聽了孫策這般大叫,頓時一個個的隨之高呼起來。紛紛點燃火把,翻身上馬待命。
“出發!”孫策意氣風發的命令說道。三十里路,對於一隻騎兵來說,也不過就是小半個時辰的時間而已,根本不會對戰力有絲毫的影響。馬匹在騎士的放繮之下,一個個跑的飛快,孫策身爲一勢之主,卻也是個猛將的性子,直接騎着最愛坐騎黃驃馬一馬當先的衝鋒在前。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從孫策早早的備下了在中原平原地形作戰才能發揮最大優勢的馬軍,便由此可見孫策速速掃平江東之後,下一步的目標所在!
領先衝鋒的影子,以及孫策深藏在骨子裡的上進心,更是成了刺激士氣的一**寶。眼見着隨着離秦旭軍營越近,孫策所率這千餘騎的士氣,情狀竟然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的節節攀高。
“將軍!事情有點不對勁啊!”正在秦旭軍營放火放的正爽的朱治,突然被領命去另一處要緊地馬廄放火的軍士,急慌慌的出現在了朱治的身旁,說道。
“不對勁?什麼不對勁?啊……不好!”朱治此時還沉浸在只等孫策來兵裡應外合之下,將那秦旭賊子所帶的兩萬來兵驅散以救江東呢,乍聽這軍士所言,還有點不太適應。不過很快,不等軍士開口,朱治便緩過了神來,終於知道那軍士爲何會是一副活見了鬼的驚怖神色了。
因爲朱治和數十名江東“義士”的努力,佔地橫寬幾乎都有五百餘步的軍營中。除了那洶洶的火勢攪合的夜空“烈烈”作響之外,白日還曾見滿是兵將的秦旭兵營,此刻除了風聲之外,竟然是一點聲響也無!
什麼巡夜兵士,什麼兩萬精兵,這些竟然好像都從未存在似的,偌大的軍營中,根本不見一個人影。
朱治內心深處突然涌出一陣莫名的懼意。本是手握着擦得錚亮的短刀的手指節,也因爲突然生出的緊張而捏的骨節發白。同樣如此的,還有剛剛還四處放火放的歡暢無比的江東獵虎營兵士。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朱治這會子也亂了手腳!他又不傻!這件事情很明顯便是在說明,秦旭對自家的動向和消息,顯然是十二分通透的。自家主公的祖上,曾經說過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很顯然,本來以爲是知己知彼,卻不料竟然還被人算計了去。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夠如此操弄人心?
“不好!快!快!快!快去通知主公!事已不可爲,馬上撤退!馬上……咳咳……”朱治驚恐之下,連嗓子都要被喊啞巴了。
而就在朱治派出了身邊的護衛,快馬去攔孫策時,正在行軍中的孫策,卻在已經可以看清楚山寨大門了。
“伯符,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