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同呂布相交莫逆,爲人又極謹慎剛直,乃是難得的帥才。秦旭可是知道這位諡號剛侯的大將的能耐的。因此聽了張遼愧言獨鎮這孤懸於青州之外的平原郡國頗有些力不從心之語後,也未曾生出絲毫的怠慢之心來。反倒是由着呂玲綺的關係,在折道平原途中,又一再以晚輩之禮待之,倒是使得張遼對秦旭的態度上也着實親近了幾分。
正如之前所說,平原國因爲地域原因,說是青州境治,可卻隔着一條大河天險,倘若是太平時光還好,可一逢亂事,必然成爲青州治境類似飛地一般的存在。再者平原國雖稱郡國,可實際上所轄也只是僅僅略大於普通縣城而已。而青州根本不可能借這民少城破、運輸不易的平原縣城爲“橋頭堡”,外州郡勢力就算是要染指青州,也不可能會爲了這麼個貧瘠之地而浪費兵力,實際上不管是前任青州刺史焦和還是一心想要圖謀青州的袁紹恐怕都是這個心思。以至於河北初亂之時,時佔據幽州半境的公孫瓚表奏自家同窗劉備爲平原令,袁紹在面對近在咫尺的平原劉備,甚至連像樣的防禦佈置都沒有,直接傾冀州之兵一心只和公孫瓚死磕,而被當時秦旭所欲圖謀冀州糧草之事得手。就像是歷史上曹操有名的口令一樣,雞肋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大概就是如此了。
可自呂布得了青州之後,特別是呂布軍以前所未有之強勢展現出別樣的訴求之後。平原這“飛地”的地位就顯得有些微妙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呂布雖然將一面臨海,一面有大河天塹的青州打造的如同鐵桶一般。可卻同曹操、袁紹兩方勢力之間頗有些齟齬,幾番讓曹操、袁紹兩家“老牌”勢力吃癟。這兩人恨不得只要是能讓呂布不痛快之事,都要搶着做上一做。這樣一來,平原的位置就顯得有些讓人玩味了。
不管是郡治的最後復歸,還是大旱時的兩次弊案,幾乎都能看出有不爽呂布軍的其他勢力運作的影子。以至於就算是呂布派了麾下最能獨當一面的張遼鎮守此處,也是狀況迭出,讓這位歷史上魏國五子良將之一的帥才也是無甚良策。足可見平原複雜情況之一斑。
本來依着秦旭之前同麾下謀士賈詡的謀算。平原只是一個歇腳之地,主要的“戰場”還是在冀州之內。
可因爲前番河道之事,又再次生擒了程昱這位曹操心腹謀士,幾番意外之下,秦旭有心要改變之前悄悄潛入河北秘密行事的打算,在聽了張遼所言之後,倒是有了幾分計較。
平原。這捨得之間還真不好確定的貧瘠之地,沒準用的好了,還真能成爲一個不讓曹操專美於前的突破點也說不定。
要知道,曹操意圖染指河北,已經是除了那許昌城中的君臣之外,路人皆知之事。有天子符節這大義之憑。就算是周邊勢力再眼紅,頂破天也就是如秦旭一般,在暗中給這想要吃獨食的曹老闆下下絆子而已,就這,還得在目前這大漢趨於徹底混亂之前的平穩時期中。藏着掖着私下行事。唯恐被人抓了把柄,憑空做了出頭的椽子。可眼下。老天既然送了程昱這麼個香餌落在手中,不好好利用一下,總覺的還真對不起飛騎營白白當了小半個時辰靶子的前事。
“傳令,先登營暫充衛隊,全軍披甲,打出儀仗,咱們進城!”自過河以來,一路上暗中思慮良久的秦旭終於有了決斷,吩咐護衛身邊的先登營副統領牽招說道。
“秦將軍!這……平原並非是如其他州郡一般……”張遼是知道秦旭行事愛行險着的,可也沒料到也太沖動了些。雖然見秦旭的做派,像是心有定計的樣子,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秦旭,平原與之前青州乃至於徐州其他州郡的不同。
“文遠將軍好意秦某心領了!可平原難道不是我青州六郡三地之一?秦某既然恭爲青州兵營統領,此番又是代主公‘巡視’此地,又如何能了無生息。讓些暗窺青州所圖之人,平白小看了去。”秦旭一副急先鋒的模樣,頗爲“囂張”的吩咐說道。
張遼的意思秦旭明白的很。眼下呂布軍的重心乃是維穩,說白了就是廣積糧高築牆,而戰略的重心也是偏向江東揚州方面,北面這裡,若是沒有曹操突然發難這檔子破事兒,說不得只要是能借着平原的複雜情況,達成微妙的平衡,拖得一時是一時,只待呂布騰出手來,再慢慢收拾便是。再說了,秦旭此行的目的,張遼也清楚一些,別的不說,隱蔽行蹤絕對是十分有必要的。可秦旭弄這麼一出出來,又是儀仗又是披甲,別說是隱蔽了,就差是逮着人便表露一下自己身份了。眼下河北可是個炸藥桶,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明目張膽的去攙和一手的。
“罷了罷了!”不過張遼畢竟也是同秦旭共事過一段時間的。也瞭解一些秦某人的“手段”,早在當時張遼已經以騎都尉之身兼着呂布軍僅次於陷陣營的精銳騎兵驍騎營統領一職了,而秦旭卻在當時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內府主簿,可就在平青州之戰中,秦旭幾次不費一兵一卒三番兩次說降黃巾百萬衆來降,完美的完成了別人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已經讓張遼看出了秦旭的不同來。因此,見本是謙虛對己的秦旭突然一改前風,意欲這般大張旗鼓的招搖過市,張遼雖然覺得不妥,可也沒有過多過問下去,甚至也暗中吩咐隨行兵士先行回城,告知守城兵士盡力順着秦旭的意思去辦,就是想要看看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這個總會給人帶來驚喜的秦將軍。這番又要有什麼匪夷所思的法子使將出來。
“諾!末將這就去辦!”要說張遼還有些要稱量一下秦旭能耐的想法,牽招這作爲自秦旭成名一戰就跟隨在秦旭身旁的大將。可是親眼見證了秦某人一次次將不可能化作可能之事的。在牽招眼中,就算是眼下誰都知道平原城中探子密佈,民衆心雖也尚且算的上安穩,可被“上屆”平原國相劉備操弄過的人心,也絕沒可能在無端發了兩次弊案之後,這麼快的就能轉向到呂布一方。而唯一能化解這一弊端之人,除了眼前這位年輕的不像話的秦將軍外,還真就不作第二人想。
“等等!不單單要壯大聲勢。最好也裝作無意間將程昱勾結黑山賊子,意圖襲擊友軍,卻被我軍生擒的事情,也稍稍加上點‘佐料’傳播出去。主要突出一下飛騎營弟兄在己方未有傷亡之前,一力保持克制的事情也着重說一下。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聽到曹操的回聲!”牽招纔剛走沒兩步,就被秦旭又叫了回來。面授機宜的說道。
“秦將軍您就晴好吧!”出身本地的牽招同此番未曾跟來的這方面“專家”,專幹髒活的陷陣營都尉司馬冒私交不錯,連口頭禪都學了個八九分,見秦旭沒有繼續要說的意思,抱拳而去。
“秦將軍莫不是想借着平原城內多各方探子的現狀,通過他們的口讓曹操得知。從而因爲程昱之事亂了陣腳?”自覺看破了幾分秦旭所圖的張遼,闔目沉思了一會,在馬上開口問道。
“一部分吧!”秦旭看着愈來愈近的破舊的平原縣城城牆,笑着對張遼說道:“不過我料曹操絕不會上當就是。他知道我不會在這麼個時機只爲私憤而殺程昱以絕了兩家盟友之約的。”
“那……秦將軍的意思是?莫非是要要挾曹操做些事情麼?眼下曹操可是奉着天子符節而來河北以調停二袁戰事的。區區一個謀士,根本就難以動搖曹操對冀、並兩州勢在必得之情勢。就算是知道自家麾下謀士勾結黑山匪類,估計至多也就是差遣個人過來。同我等交涉。那樣一來,非但透露了秦將軍你的行蹤,甚至還容易讓那曹操對將軍此行之目的有了準備,這……”饒是張遼比秦旭要大十來歲,在軍中爲將多年,而且已經是獨當一面足有一年有餘,可自覺還是猜不透秦旭的用意所在。
“文遠將軍卻是多慮了!”聽張遼突然說出這麼一段幾乎可以說算是推心置腹的話語來。秦旭也知道這員虎將之所以如此說,八成多是承了呂玲綺此刻就在身邊的情分,可還是頗有些感激之意,當下笑着說道:“之前秦某之所以打算秘密經由平原,折道冀州渤海郡,到常山拜訪一下甄家,而後繞個大圈轉入冀州。一來可以有個訪友探親的藉口在,另一方面也是期望能稍稍減少一下被曹操發現我等行蹤之後的戒心。文遠將軍當也知道,我軍同曹軍勢力之間雖屬盟友,但兩軍之間的宿仇,可不是簡單幾句話便可以消泯的。怕是不這樣做,只要我軍有人在冀州露露面,說不得曹操這麼個精細之人,很快就會明白我等來意而將目標指向我們,將我等列爲阻礙其伸手入冀州的最大的絆腳石,急欲除之而後快。可眼下情形有些變化了。程昱既然能有閒暇調撥軍船以圖謀我等,相信曹操也必然會知道我軍其實已經開始插手河北之事了,這瞞是瞞不住的,到還不如索性主公將這層給捅開了去。也得虧咱們這位程昱程仲德先生的‘襄助’,讓我等也有了個越境討伐黃巾餘孽,黑山巨賊的藉口在。也總算是能同曹操在道義上持平了。”
“將軍的意思是,此番被我等全部生擒,並未有一人走脫之事,曹操很快便會知道?呃……是遼失言了!”張遼下意識的開口問了一句,緊接着就是臉上一紅,也知道自己問了個不怎麼高明的問題。程昱不過是曹操麾下一個謀士而已。既然能調動那二十餘艘戰船,看來此番事很有可能便是曹操一手策劃之計,退一步說,就算不是曹操的計策,交付給了程昱這些戰船之人也會對突然“失蹤”了的這些船隻兵將去處有所懷疑,仔細想想甚至最終不管怎樣。都會讓曹操查到自家頭上。如此,倒還真不如秦旭這般。直接當面鑼對面鼓的將事情說清楚。將這皮球打回到曹操面前,看曹操的解釋究竟如何。
“既如此,那位牽招將軍畢竟不是平原本地之人,遼這一年來有時爲了探聽消息方便,也曾經同此地頭面人物有些齟齬,此番正好也來助秦將軍一臂之力!”張遼爲了彌補剛剛懷疑秦旭的“過失”,此番主動提出來說道。
“如此真是再好不過了!”秦旭笑容愈發真誠起來,拱手對張遼說道:“此番有文遠襄助。想必那曹操在得知了消息之後,真的會暴跳如雷吧!”
不說秦旭在張遼的幫助之下,安排了牽招等人藉機將此番遇襲之事情,根據基本事實展開合理想象的傳播開去;就在當初呂布脫身河內,遇到曹操、公孫瓚兩支大軍“迎接”的白馬渡之處,曹操大軍營地之中,近年來威勢愈隆的曹操。正難得的對着此番帶出來的曹仁、曹純叔侄,夏侯淵、徐晃等將,發着上次這般模樣已經不知道是何時的怒火。
說來秦旭當初甫臨漢末時,一心想着要投靠曹操,藉着大樹好乘涼,其實仔細說來也是個蠻不錯的選擇。至少秦某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好像是曹老闆肚子裡的蟲兒一般,將曹操的反應給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平原距離白馬其實並不是很遠,沿着大河逆流而上,只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便能到達那處。若是順風的話,可能還會更快一些。可程昱此番擅作主張。在三州交界之處,勾結黑山逆賊“無故”襲擊欲去本州他郡的友軍,卻最終被前來接應之人一舉生擒之事,卻僅僅用了半日的時間,便出現在了曹操帥帳的案几之上。讓本是對河北冀、並二州勢在必得的曹老闆,沒來由的一陣心煩意亂。
秦旭!秦旭!怎麼又是秦旭!曹操幾乎是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袍袖內側底部,那已經換成了用鑲金線繡描出來的讓人又愛又恨,愛其才恨不得食其肉的名字。
雖然消息說是秦旭大概是爲了解決當初人人皆知的青州平原弊案之事,而被程昱無端挑起爭鬥來。可曹操卻是果然如同秦旭同張遼所言中一樣,一眼就看破了秦旭的最終用意。
裝!裝什麼裝!無非是想要在河北二州這塊肥肉上分一杯羹而已,使這麼點把戲也就只能騙騙別人而已。倘若非說呂布對冀州,乃至於對河北沒有什麼心思,秦旭也只不過是去平原打醬油,打死老曹也不會相信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裡面有秦旭攙和。
特別是秦旭所選擇的“突破口”,讓曹操總感覺根本沒有按常理出過牌的秦某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黑山賊!黑山賊!曹操腦子裡現在全是這個名詞!連帶着也埋怨上了程昱!程仲德好歹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平日間辦事也挺牢靠的啊!怎麼遇到秦某人就像是往腦漿子裡灌上滷水,弄出一腦袋的血豆腐似的總犯渾呢?就算是真以爲得了大好時機,可以除一後患,你調兵就調兵吧!被生擒就被生擒吧!可怎麼就叫秦旭發現了這羣“祖宗”?想想都讓人心慌!
黑山賊,說來的確是同曹操有聯繫。而且還不淺。甚至早在當初黑山賊白饒衆佔據濮陽時候,就已經同曹操這位當初清剿黃巾的能將有過聯繫。事涉一件黃巾密事,並不爲外人所知道。只不過自當時白饒退走濮陽之後,黑山賊就沒有斷過同曹操之間的聯繫。曹操也因爲見呂布依靠秦旭收降了百萬黃巾男女,一舉令本是貧瘠不堪、地少人稀的青州變成了人口相對稠密的中原大州而眼紅不已。也的確是有藉着此番天賜之良機,將盤踞河北多年,對三州之事大事小情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山賊洗白招安,成爲自己用來鼎定河北的一大助力。如意算盤打得那叫一個呱呱響,雖然這年頭還沒有算盤。
可如今,就因爲程昱的一時“衝動”,讓曹操頗有種局面失控的預感。本來麼,在眼下幾乎中原所有勢力都在積蓄實力,休養生息之際,他曹某人先他人所不能,藉着河北袁氏倆小子爭鬥,用計得了天子大義,先人一步的堵住了其他大小勢力染指河北的可能,有河東衛氏的資財相助,若是再借着適當時候放出黑山賊歸降的消息,再加上只要速度夠快,手段夠漂亮,平定河北不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眼下,就這麼點子優勢,卻是被秦某人死咬着一個程昱勾結黑山賊攻襲友軍的藉口,將本是對曹氏完全有利的局面破的乾乾淨淨。而且還大張旗鼓的將行蹤“暴露”出來,一邊一副委屈的模樣等着他曹操給“交代”,一方面卻是趁機據平原以窺冀州之勢,真當他老曹看不出來秦旭這廝沒事想要找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