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翻臉了!別說是袁熙,就連黑山賊騎首領於毒,也覺得自家大帥此番太着急了些。就算是袁熙聽了張頜文丑之言,不許黑山賊大軍入鄴城。就憑藉之前在鄴城中留下的“後手”,隨便找個機會都能得逞。又何必非得這般焦急的在城門口便自翻臉。
鄴城中可是有足足兩萬冀州兵士以及袁紹留下的家底精兵大戟士的,別說是之前黑山賊已經同劉備軍大戰過一場,就算是狀態良好。於毒也不敢保證自己這六萬黑山步騎,會是鄴城中袁氏兵力的對手。天知道張燕哪裡來的這麼大信心,竟然在這個時候選擇同袁熙反目。
“張某這賊頭屈居人下太久了!坐擁百萬之衆卻只能仰人鼻息,袁二公子應該很明白張某這種心情吧!”張燕面色猙獰的對近在咫尺被張頜、文丑護在身後的袁熙說道。
“賊子敢爾!”文丑作爲同顏良齊名,被當年袁紹倚爲長城的河北名將,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鑞槍頭,就在張燕剛剛有所動作時,就先人一步的拉過袁熙,一臉戒備之色。在聽了張燕的這番說辭,眼見着張燕有向袁熙再近一步的意圖,登時暴喝說道。
也該是張燕得勢,倘若文丑亦或張頜此時手中有兵刃的話,就這麼近的距離,在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會付出代價。偏偏袁熙之前在見黑山賊將劉備軍“擊退”之後,酸勁兒上涌,一門心思要弄什麼君臣和諧之象。認爲剛剛已是殺氣贏野,再動兵刃不詳,死活不肯讓“貼身陪護”的文丑張頜以及一衆隨兵帶兵刃出城相迎。所以,雖然對於黑山賊兵的戰力嗤之以鼻。但文丑張頜也是絲毫不敢大意,就要拉着袁熙回城。
“嘣……嘭!”剛剛張燕古怪的手勢所指之處,正是鄴城甕城之上。雖然搞不懂張燕究竟是何用意,而且也未見被自家心腹所列陣的城牆之上有甚異狀發生,文丑警戒之餘,面對張燕時。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冷笑之意。可還沒等文丑的笑意消散,一聲令人牙酸的巨響,卻是讓場中幾乎所有鄴城中人變了臉色。
怪響正是出自兩人合包巨木並排攏成的吊門之上,本是繃的緊直的棕繩之處。這種棕繩之所以被用作吊起城門之用,本身就是因爲不易被斫斷,因而誰也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不起眼之物上。可問題是,用作盤起棕繩吊起城門的絞盤,卻並非斧坎不爛的鐵木。剛剛的巨響,正是出自因爲絞盤被毀,棕繩倒飛之故。也就是此時鄴城城門大開。棕繩的彈性不大,纔沒有在彈開之時傷到人,可就算這樣,鄴城卻是也因此之故,再無防禦之勢了。
“勿去追逐賊子,速速保護主公進城!大戟士守住城門。不可放進一名黑山賊子!”自張燕翻臉開始,這邊黑山賊便已經做出了一副進攻的態勢,而見鄴城城門之變,更是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發出狼嚎一般的興奮的吼叫。文丑同張頜卻是臉色劇變,黑山賊此刻距離鄴城城門,滿打滿算也就是百十步的距離,而鄴城此刻已是無險可守,也只有用人身爲牆,擋住黑山賊即將浪涌而來的人潮。
“哈!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兒郎們。隨我殺進鄴城,奪了這袁家基業,凡奮勇爭先者,三日不必封刀!”鄴城兵將混亂的態勢,令黑山賊衆士氣爲之拔高了一大截。再加上興奮過頭的張燕突然劃出的賞格,更是讓早已垂涎鄴城中財貨女子的黑山賊衆一個個紅了眼睛,只看張燕大手一揮,仿若黑蟻一般的黑山賊衆,頓時潮水一般向着闊有三丈的城門衝去。
“擋住!快給我擋住!”袁熙這會子也亂了心神,被文丑張頜一人駕着一條胳膊,倒退着退入城中,還不忘手舞足蹈的指揮鄴城兵將,務必要擋住這羣膽大包天的黑山賊進入鄴城的步伐。
慣性是個很可怕的東西。至少若是鄴城兵將知道這個名詞的話,肯定也是這樣認爲。袁熙之前爲了表示誠意,可是實打實的率領千餘人充作儀仗,出城外五十餘步相迎,被黑山賊這突然的反水,就算是反應再快,這許多人要一齊撤入城中,也絕非易事。更何況,黑山賊已是開始衝鋒了,五十步的距離,只不過幾個喘息的時間而已,文丑同張頜的反應已經算是夠快的了,可依舊是在即將進入鄴城城門時,被堵在了門口。
“莫非是天要亡我麼?”被文丑、張頜拖死狗一般拽着的袁熙,這個時候已是被因爲張燕的賞格而紅了眼衝上來的黑山賊攻勢嚇得肝膽俱裂。眼見着越來越近要拿自己換賞格的黑山賊兵,袁熙幾乎是絕望的嘶喊。
袁熙悔啊!與虎謀皮的典故聽了那麼多遍,卻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難怪自家三弟那般着急的逃離鄴城,之前不是也曾數次警告過自己,卻被自己當做耳邊風沒有聽從麼。如果袁熙能有秦旭那般運氣,可以時光倒流的話,相信這位袁二公子會在當初張燕初次來獻上“誠意”時,便一刀坎了這二五仔纔算解恨,哪裡還會容得這廝如今這般猖狂。
“主公勿要驚慌,末將誓死保你周全!”眼下的情勢,城中兵將想要涌出來救主立功,城外兵將想要進城活命,平日間偌大一個鄴城城門,此刻卻是顯得無比狹小。文丑也不知道這是已經踢開第幾個身邊強擠的兵士了,手中也是已經劈手奪過了一支斷掉的旌旗旗杆當做武器,擋在了袁熙的身前右側,
“好好……,辛苦文丑將軍!辛苦張頜將軍!此番大恩,袁某日後定有所報……那個……”袁熙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袁熙也是經過戰陣的。之前袁紹還在時,袁熙就曾經作爲袁氏的代表,率領袁紹特意撥備給他的天下精兵之一大戟士,同幽州劉虞之子劉和同外族的聯軍一同和公孫瓚勢力交戰過。不過可想而知,作爲一個被袁氏政務系官員所看好,並且也願意與其親近的世家貴胄,那所謂的征戰也多是由三家聯軍以及下面的兵士完成,可以這樣說,儘管當初因爲黑山賊背棄公孫瓚之由,三家聯軍也曾經壓的劉備所率領的公孫瓚勢力之下的幽州兵將喘不過氣來,可作爲袁熙本人,不管是劉和方面的兵將亦或是張頜,都不敢讓袁熙這身嬌肉貴的袁家二公子上戰場。甚至毫不誇張的說,彼時的袁熙八成是連戰場情形也未曾親身經歷過,就因爲袁紹在長安鎩羽而歸,而匆忙放棄了大好的形式,趕回了鄴城。剛剛在城上看黑山賊兵同劉備軍勢混戰時,袁熙也只當是看戲,卻是從沒想到過,有一天他這袁家二公子,如今實際上的冀州之主,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袁熙這時候算是明白爲何自家大哥袁譚,會選擇同一班之前袁熙根本看不起的粗魯武人整日廝混在一起了,關鍵時刻,什麼詩文經書,什麼墨寶筆毫,都是假的,唯有自家性命得以保障,纔是這個世道真真正正需要正視的。袁熙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此番能夠成功脫難,必然會重用之前不過是欲利用其威勢來坐穩冀州之主寶座的文丑,還有當初被袁紹派過來輔佐自己,手握精兵大戟士的張頜。再不同那些如今一個也看不見的酸儒整日廝混了。而且,袁熙也自認是經過了此番事情之後,什麼雄霸河北,什麼勢吞中原都是假的,安安穩穩的坐穩不少人覬覦的冀州,纔是眼下最爲重要的事情。
“主公退到末將兩人身後,且不可輕易露頭!”又順手敲暈了一名衝在最前的黑山賊兵,被袁熙的聒噪弄的心煩意亂的文丑,卻是沒有深刻體會自家主公話語中故意留下的遐想空間。這是幾乎所有勢力之主慣用的手段,只不過現在袁熙依樣畫葫蘆的施爲開來,非但沒有起到作用,反倒是引得人煩,卻是袁熙前番所沒有想到的。
“主公且在忍忍!鄴城兵將聽令,不得擁擠,先讓主公進城!”張頜算是比較穩重的將領了。儘管袁熙的喋喋不休讓張頜也是煩悶不已,可依舊是在護着袁熙,想要給袁熙殺出一條求生之路來。可如今黑山賊已然是有部分涌進了城門了。在長不過十丈的城門洞中,此刻已經是堆積了不少兩方兵將的屍身,濃厚的血腥味讓袁熙這個書呆子頗感有些吃不消了。張頜也是注意到了袁熙的臉色,大聲怒道。
涌入的黑山賊越來越多了。十丈寬的城門門洞,已如之前袁熙在鄴城城牆之上,所遠觀的劉備同黑山賊兵士一般,黑壓壓的滿是人頭。好在黑山賊並沒有佩戴弓弩之類的遠程攻擊器具,否則,袁熙的這條小命,此番非要交代到此處不可。
“二哥休要驚慌!小弟這就來救你!”袁熙已經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身子只是隨着本能被文丑、張頜兩人拖曳,可就在這時,一個不啻於仙音的話語聲,彷彿穿過了密密麻麻的數萬黑山賊步騎大軍,傳到了袁熙的耳中。不過被袁熙聽來熟悉的語氣,卻又不像是一個人喊出來的。就算一個人能力再強,嗓門也不可能大到如同二十多人一齊呼喊的分貝數上。
“顯甫?”黑山賊攻勢隨着那一聲聲的呼喝漸漸生出了紊亂來,不少衝在前面的黑山賊兵士,更是有的直接丟掉剛剛還用在手中挑了一員幽州兵中層將領的兵刃,竟然是調轉了頭,向着城外跑去。黑山賊的異動本是讓袁熙欣喜之事,可在突然投過密密麻麻的人頭,發現城外遠處,那身讓袁熙認出的衣袍,袁熙臉有愕然不敢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