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貴爲驃騎大將軍,青州牧,這府邸的大門,其實是不太好近的。這年頭雖然沒有千年後的“門包制度”,而且擔任守衛的,皆是軍中驍衛,在經過了呂布遇刺之事後,除了秦旭、高順、臧洪等家人或者親信之外,光是仔細到極點的例行盤查,就足夠讓人望之卻步。
這年頭的文士儒士還是有氣節的,被人防賊似的防着,儘管知道這並非針對自己,心裡也肯定會對這種事情敬而遠之。當然,有所求之人例外。
沮授就是個例外。這位曾經在河北霸主袁紹府上,也是有着可以隨意進出內府“殊榮”的大謀士,儘管此刻生吞了眼前這位渾身冒着邪氣的守衛兵士細緻到身上每一寸的探查,可仍然保持了身爲名士的風度,當然,若是沒有露出那掩藏不住的不停抽動的嘴角,這幅形象就更加完美了。
“公與先生見諒,末將等也是例行公事,絕非有羞辱先生的意思。”直到沮授如今有事相求,不得不如此這般“好修養”的人,臉色都要變成鐵青之色了,一直站在一旁“觀摩”,或者說是監視的另外一名身材雄壯的披甲兵士,才衝那搜身之人不加掩飾的點點頭,衝沮授拱手抱拳,語氣誠懇之極的說道。
“無妨!軍士,如今可以通報呂將軍了吧?”人言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便這人臉上的笑容幾乎虛假到了極點,但沮授還是強忍着要罵人的衝動,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來,對兩人說道。
“當然!當然可以!先生乃是我青州貴賓,來尋主公定然有要事,末將等豈敢攔阻,先生稍待,末將這就着人前去通傳。”沮授話音剛落,剛剛搜身的那人直立起身來。讓沮授都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這人卻仍是滿臉笑意的說道。
“貴賓?刺客還差不多吧?”沮授心中暗罵!此刻的臉色,傻子都能看出寫滿了不渝,不過沮授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當世名士,當年袁紹受傷時,親衛兵士的緊張程度,其實一點也不必此刻差多少。只不過沮授明顯還是沒有完全適應這種從豪門貴賓到被拒之門外的落差而已。不過沮授深信見其兵而知其將的道理。如今連兩個守大門的軍士都是這般“驕橫”,不敬名士,不依禮法,足可見呂布的爲人了。不過沮授卻是一點對此行的信心動搖的意思都沒有,越這樣越好,自逞看破了呂布的心態的沮授。反倒是自認有了足夠的把握,算準了呂布不會對即將擺在面前的莫大誘惑生出拒絕之意來。
“主公和秦將軍請先生進去。先生且隨末將來。”想開了沮授,登時沒有了之前的憤怒而沮喪,剛剛進去通稟的軍士的速度,也感覺快了許多,在聽到這人的話後,沮授甚至還頗有風度衝這仍舊門神似的站在呂布府邸門外的兩名軍士拱拱手。大袖輕揮,隨人進入呂布府中。
“死貓,這人可是秦將軍頗想要招攬過來的河北名士沮授,你剛剛那番對他,就不怕日後他找你的麻煩?某可是聽說了,這位公與先生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倔強呢。”今日輪到當值的,正是昔日陷陣營鐵三角之二。秦旭的老交情老許和司馬冒兩人。而剛剛仔細搜沮授身的,卻不是如今已身爲陷陣營軍法處主官的司馬冒又是何人。
“老許你可錯了!秦將軍平日待人最爲寬厚不假,可對於這法令上的事情,卻可是非常在意的。再說這可是主公府邸,莫說只是個尚未投誠的謀士,便是臧司馬來了,某的這般動作。只怕秦將軍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惡了我等?”司馬冒對老許之言絲毫不以爲意,冷笑着看了一眼沮授的背影說道。
“用你這張嘴積點德吧!”老許順着司馬冒的目光看了沮授一眼,也是輕笑一聲。笑罵說道:“但凡把你那整日琢磨秦將軍想法和如何折磨人的腦子,略分出些來用在維護同袍關係上,也不至於除了孔斌和這幫老弟兄之外,新募的那幫人,也不見有人與你親近,更是沒有一個不怕你的。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老許,你莫勸我,咱們兄弟走的不是一條道,不過也皆是爲秦將軍和主公效力就是了!”司馬冒彷彿不太願意在這問題上多談,嘴角衝沮授背影消失處一挑,笑着說道:“至於這個人,某敢同你打賭,此番前來必然是有求於主公和秦將軍!”
“你也就這點本事?傻子都看出來這沮某人必然是有事相求!否則又何必讓你那般羞辱還不發一言強行忍着?他又沒什麼毛病!”老許見司馬冒這般說,也就不再勸說,聽司馬冒說的有趣,笑道。
“他的確沒有什麼毛病,不過一會出來可就不一定了!”司馬冒一副信心滿滿贏定了的模樣,笑着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秦將軍的手段!若是這沮某人老老實實從了,自然一點事也無,但凡有些私心,夾帶私貨,你看不被秦將軍三言兩語便拔下層皮來。我這姓倒着寫!”
“這還用你說!心眼兒都用到自家兄弟身上了,也活該你不被人待見!”老許笑罵一聲,別過了頭去。
此刻的沮授尚且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成了兩位臨時充作執勤兵士的陷陣營高官的“賭注”,也着實沒有料到自己也還會成爲正被呂布的一番夾槍帶棒的責難的救星。待上得中堂來,便見秦旭一副絲毫不似作僞的熱情笑容迎了過來,儘管沮授對秦旭也無甚好感可談,甚至還知道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大漢高官,極有可能會成爲此番自己所欲謀求之事最大的障礙,可見了秦旭這般態度,沮授心中剛剛被司馬冒一番羞辱而憋屈不已的心思,竟然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絲被重視的暖意。
“公與先生,之前稷下學宮一別,如今可是已有近半年光景了,不知先生在臨淄是否還住得慣麼?”秦旭的笑容熱情而陽光,那眼眸中的驚喜之意,讓人挑不出一絲虛假來。就像是見到了多年闊別的好友一般,見到沮授進來。便上前兩步,拱手一禮,絲毫不作姿態。
“沮授見過溫候,見過武亭侯!”沮授倒是被更加熱情的秦旭的動作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便拱手回禮,口中卻是如此稱呼。沮授心中還是有些計較的。他自己不過是昔日袁紹座上謀士,且不說這裡是青州呂布軍的地盤。還是呂布這個老闆的府邸之中,便是掄起大漢朝廷的官職來,自己也不過在袁紹還在時,被表了個折衝校尉,參贊軍機而已。別說比起呂布這大漢二十等侯爵中的最高一位,又是手握兵權實力超羣的大將軍、青州牧。便是比眼前這位年紀不過弱冠之年,便已是身居九卿之一的衛尉,更是被天子親封爲徐州刺史,武亭侯,領徵東將軍的秦某人在職秩上矮了何止一籌。若是放倒之前,沮授倒是可以擺一擺名士風範,作不畏強權狀態。可如今有事求人,不得已之下,纔對呂布和秦旭兩人只稱呼爵位而不稱官職。
“唔!沮授是吧?來見呂某有何事見教啊?”秦旭倒還沒有什麼。呂布卻是臉色先就不渝起來。本來在秦旭有意的引導之下,之前歷史上就很尊重謀士,只是性子發作起來纔不管不顧的呂布,對待好不容易被秦旭用各種手段“邀請”來的謀士的態度,絕對程度上是尊重非常。是絕對不會用這般口吻同沮授說話的。只不過沮授此番前來“拜訪”之機選的太也不是時候。呂布眼看着秦旭就要在自己的“謀算”之下“屈服”,將兩位夫人主動“送”回府中。卻不料竟然被這沮授給橫插了一槓子,讓秦旭“奸猾如油”的躲開了這一尬尷的選擇,不惹得好容易能在計略上有所“作爲”的呂布火氣大發纔怪。
“這……”沮授幾乎想過了所有在見到呂布之後,會遇到的情景,內心中也早已想出了各種對策來應對呂布的反應和發難,卻不料還是漏算了呂布這直接開門見山的問話“手段”,讓沮授精心準備的吸引呂布注意力的說辭。竟是一點也沒有派上用場。反倒是被呂布這般一問,頗有種亂了思緒的感覺。不過沮授終歸是沮授,那個眼光超前,最先提出建議袁紹“挾天子以令天下”之策的絕頂謀士。思緒的混亂不過是一時沒有摸準呂布和秦旭的套路,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一臉誠摯之色說道:“沮某這次前來,乃是我家少主極爲仰慕將軍威名,一別許久之下,更是日夜不絕思念,因而特命沮某前來,代我家少主,在呂將軍面前再三告罪不能親來臨淄以瞻將軍威容之遺憾!”
“咳咳!袁三公子也是風流儒雅人物,在臨淄時,布也甚是看重這等少年英傑!”呂老闆什麼都好,就有一點被嚴氏和貂蟬不知說了多少遍,那就是太經不住人誇,而且不管對方是抱有什麼目的而來,只要三兩迷.魂湯,便能將呂布的真心“勾”出來。不過呂布好歹也是前番纔剛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的,此前又是置氣沮授打亂了自己好容易不用武力“脅迫”,只借蔡邕之勢便將秦旭逼的無路可逃的謀劃,因而在回贈了一句讚許之言後,臉色也漸漸的冷了下來,又問道:“不過沮先生想必不單單只是爲了轉達袁三公子的善意而來吧?還有何事,便不要再繞彎子了,請直言便是!”
“這個……”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這不合套路啊!呂布這世人眼中的大老祖,什麼時候也這般難纏了?就好比沮授的糖衣炮彈打過去,結果呂老闆吃了糖又把炮彈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讓怎麼也沒有料到呂布會有這種反應的沮授,那三寸不爛之舌,許久也難施展的開。眼看着呂布的臉色因爲自己的兩番遲疑而漸有不耐煩之色,反倒是秦旭依舊是一副水波不驚的樣子,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沮授心中驀地一緊,這情勢,怎麼看怎麼詭異的緊呵。
看來不用“殺手鐗”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