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劉協,袁尚徹底的傻了!
弒君!這可是弒君啊!大漢律十惡不赦,第一也不過是謀反“而已”。即便是當年荼毒天下,欺壓百官,穢亂宮廷的董卓,估計也是不敢去想的。如今卻是稀裡糊塗的讓自己給攤上了。
可以想象,萬一眼前這一幕爲他人所知,沮授固然會落入天下英雄羣而討之,萬劫不復的地步,可他袁尚若是說自己是“清白”的,會有人相信麼?有了這麼個“震動天下”的名頭在,別說是什麼車騎大將軍了,就是封自己當昊天大帝,也難逃覆滅之命運。
沮授啊!沮授!妄咱這麼信任你,你老兄這不是坑爹麼!
“先生,你害苦了我也!”袁尚愣愣的盯着猶自握着尚在滴血匕首的沮授,那滿面蒼白卻是隱有一絲猙獰的面孔,竟是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腳下一軟,癱倒在地上,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話語中甚至也帶上了哭腔,狀若瘋癲般自言自語說道:“在宮中戕害天子,視城中不下五七萬的曹軍兵士如無物,沒想到我袁尚也有如此英雄的一天呵!”
“公子,該走了!”沒理會袁尚的瘋言瘋語,沮授深吸了口氣,衝劉協畢恭畢敬的叩首作禮,站起來身來,一把拉住袁尚袍袖,沉聲說道。
“走?哪裡去?”袁尚卻是還沒有從天子劉協就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兩人尚在宮城之內這“殘酷”的現實中驚醒。猛的聽沮授這般一說,剛剛已經認爲自己必然會被憤怒的曹軍兵士斬成肉泥的袁尚,卻像是猛然有了精神。
“原本宮城中滿是曹軍兵士。扼守各處關隘,就算是被那兩名曹氏宗族將領引開大部,可在宮門、狹道等處,必然還會有精兵扼守。我等在對方已經知道存在的情況下,想要安然離開宮城,不啻於癡人說夢。”沮授一邊探視着劉協寢宮門外的情況,一邊扯着袁尚說道。
“啊?難道先生剛剛那番舉動。是想要引開曹軍的注意力?”袁尚驚然而望,彷彿頭一次認識自己老爹曾經最爲倚重的心腹謀士,遲疑問道。
“只是一部分吧!”沮授現在似乎沒有心情去給袁尚詳細解釋什麼。隨口答了一句,只顧着探尋着出宮之路。
“先生,你好糊塗!”袁尚這會子也會過不少神來,聽了沮授之語後。一邊隨着沮授在宮城中“轉圈”。一邊苦笑說道:“之前我等已然見過,宮城中如今的曹軍兵士不下兩千,只要有人發現了天子駕崩之事,立刻便會有反應。而宮城之外的許昌城中,亦有曹賊剛剛從河北帶回來的百戰精兵不下五萬,只怕瞬間便可以將許昌戒嚴,變成鐵桶一般。因而就算是我等成功的逃出宮城,就算是逃出許昌。就算是出奔河北,到頭來。卻還是逃不脫曹操的追殺的!”
“公子能有此想,足可見成熟了不少。主公若是在天有靈,當也欣慰了吧!”沮授言左而道。
“先生,這都什麼時候了?我等已然入了必死之局面,先生何故還有心思說笑?”袁尚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
“呵!公子身在局中,卻是有些當局者迷了!我等何曾殺了天子?那明明是曹軍夤夜入宮城,意圖不軌,天子奮起反抗,爲亂軍所困,不幸駕崩!”沮授這時候臉色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小跑之故,竟是涌上了一絲潮紅之色。加上喘息聲重,便拉着袁尚在靠近宮城城門邊的牆角稍歇,不過畢竟是歷經“大事”,此時說起話來也還有些吃力之感,略頓了頓說道:“而沮授同公子,就是曾蒙天子看顧,被天子留在宮中,親眼得見曹軍一言不和,便令天子龍馭賓天的見證人呢。”
“啊?”聽完沮授這明顯是在睜着眼說瞎話的說辭,袁尚卻是從中慢慢領會到了沮授的用意。在心下稍安之時,也不禁爲沮授此番計策的毒辣倒吸一口冷氣。沮授,當真是個狠人啊!爲了算計曹操,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只爲這個目的,甚至就連剛剛“救”了兩人性命的天子,也是照殺不誤。這讓袁尚一時間當真不知道是該感謝沮授甘爲老袁家效死心於此,還是該忌憚這位心狠手辣的曾經河北第一謀士。
“看來剛剛那兩名曹軍將領,當是曹操心腹之輩,一聲呼喝之下,竟是連宿衛宮門的兵士都調走了,豈不正是天助我等!”沮授倒是沒有注意到身後袁尚複雜的目光,喘息了半晌,仔細探查了下宮門的情況。沮授雖然算的上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之輩,可也畢竟比不上武將的體力,加上剛剛心神不穩,奔跑了這許久,此刻也已經是累到了極點。這一陣小歇,總算是將氣息喘勻,身上也恢復了些力氣,宮門的情況也估摸的差不多了,對袁尚說話的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喜意。
“有刺客!有刺客行刺天子!”
“快快關了城門!莫要走了刺客!”
還沒有等袁尚搭腔,身後宮城之內便傳來了讓沮授最想聽到,卻又最擔心聽到的聲響。一聲淒厲的尖叫聲之後,整個宮城之中也彷彿炸開了鍋一般,曹軍兵士的厲喝聲、內宦宮娥的哭叫聲,頓時響徹已經露出幾分魚肚白的天際,緊接着便有如同萬馬攢蹄一般的腳步聲,明顯便是向着宮門之處而來,耳聽得好似馬上就要到兩人棲身之地了。
“公子,快走!”沒想到這些半夜裡被派來打掃“宮室”的兵士,反應速度竟是如此之快。這下連沮授臉上也有了一絲緊張之色,匆匆對袁尚說道。
“這……這可如何是好?”根本不用過腦子,袁尚也能想到若是自己兩人落在曹操手裡,會是個什麼下場。不說之前就因爲冀州之事,借天子之後,狠狠了坑了曹老闆一手,這回再加上這事,幾乎明擺着就是要陷曹操於死地,曹操若是還能饒的了自己兩人的性命,那才真是太陽從北邊出來呢。
“且先去城東糜家商鋪。”心若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沮授無愧是能在這個君權世道,第一個想到挾天子以令諸侯之策,如今又敢拿天子性命行事的狠人。越是在此最爲危急之刻,越是冷靜。當下也不猶豫,直接對袁尚說道。
“哦!哦!”袁尚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計較。沮授有主意,聽到心神難穩的袁尚耳中,便是救命稻草,連連點頭稱是道。
也該着袁尚、沮授兩人命不該絕。曹休、曹純兩人奉命而來時,正值凌晨,叫開了宮城城門,才得以進入的。而守衛宮門的曹軍宿衛兵士,卻是奉命沒有將宮門依例緊鎖。這本是曹休、曹純爲了堵住劉協的嘴,說出血肆虐緊閉之宮城的話語而留下的後手,卻不料此刻卻是給兩人留下了生門。
“前面兩名宮人,站住!如此清晨,何故在坊間奔跑?”袁尚同沮授終究還是趕在曹休曹純兩人率兵追來宮門之前,離開了兩重宮門,三折兩折,進入了坊市密集之處。可還沒有等兩人喘口氣,卻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喝止的聲音。
“這……將軍明鑑!”來將的這一聲喝問,卻是差點將袁尚的三魂六魄給嚇飛了。心裡本就有鬼的袁尚,當即便是腳下一軟。好在身邊還有個沮授在,雖然沮授此刻也是給嚇得心口一涼,脊背頓時汗出如漿,被清晨的冷風一吹,頓覺刺骨的寒意。當下借勢跪下,這也是如今沒有了權勢的內宦們,在見了曹軍兵將之後最常做的動作,那將領自然不疑有他,只聽沮授說道:“我等確實是從宮中而來,但晚間宮城中卻因不知道出了何等事,有兵將大肆驅逐我等內宦宮人。只因我兩人之前曾在許昌城中置辦了些產業,故而……故而……”
不得不說,凡是大謀士都是操弄人心的高手。郭嘉如此,賈詡如此,如今沮授自然也不例外。這一番話說的七分真三分假,卻是很容易讓人信服。這馬上掛着柄大斧子的兵將只是沉吟思量了一下,便自揮揮手,讓麾下兵將散開放行。
“先生,好險啊!也得虧剛剛那曹將查勘不嚴,否則你我必然難逃生天,這曹賊,果然將許昌視作根本,這才未到卯時,便已經有兵將巡邏了。”兩人離開這大斧將軍之後,其實並未走遠,貓在一處坊門之側,眼見那羣兵將走遠,才長長的出了口氣。這冬日的清晨最冷,可兩兩相見,兩人卻皆是頭上汗珠密佈。
“若是沒有看錯的話,那人當是許昌城中曹賊親封的衛戍將軍徐晃徐公明。此人最是嚴謹,卻也最爲寬和,許只是看我等狼狽,才放我等一馬,我那些話,騙不了他。只怕……”沮授在聽了袁尚話語之後,卻是沒有表示贊同之意,眉頭緊皺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