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繁星,撒下點點星光,在黝黑的江面上,隨着波濤的翻滾,反折出點點粼光。仿若置身秘銀之境,乘風欲起,不似人間。
這本是該邀約三五好友,豪情縱意,駕一葉扁舟,嘯傲於江湖之間,愜意在渾天之境,纔不負這春江月夜之勝景。只可惜,此刻江上人,卻渾不似有這等心情。
身爲荊襄水上霸主劉表水軍中獨領一萬兵士坐鎮一方的大將黃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這種憋屈的感覺了。剛剛有軍中小校來報,就在剛剛,自己將注意力放在了江東水軍逃走大船去向,因而即便是遭遇了一輪箭雨卻仍沒有過多重視的錦帆賊甘寧,竟然率麾下兵士,用了區區幾艘艨艟小船,趁着夜色,仗着艨艟如飛的機動性,對除了黃祖所在這艘旗艦之外的其餘船隻下了手。
無恥啊!黃祖聽了這小校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爲了不引起軍心動亂而刻意壓低聲音報上來的各船的大概傷亡數字,當即就覺得胸腹中仿若一團無明業火焚心煮肺。按理說,像是黃祖這般也算是久經戰陣的主將,本不該爲那“區區”三百餘人的傷亡就亂了心境。可問題是這回黃祖爲了取信於蘇飛,利用蘇飛同甘寧的交情而有所收穫,僅僅才帶了十艘鬥艦,戰船不比運輸船隻,載兵之餘,還要搭載各種戰具以及備用箭矢、弩牀等軍資,因而每船除卻在倉底划槳的輔兵,滿打滿算才兩百人。就這,還是以犧牲了最高船速才能帶的最高人數。因而三百多人的傷亡,相當於黃祖此番所帶兵士的八分之一,更形象點說,就好比還沒開戰,就先損失了一艘船。尤爲可恨的是,這是純傷亡!也就是說,作爲另一方的甘寧所率水賊衆的傷亡尚未可知,甚至不能保證在本軍大意之下的無序反擊當中。甘寧手下的傷亡會不會出現零傷亡的尷尬。仗還沒打就搞成這樣,也難怪黃祖會暴跳如雷了。
主將氣成了這般模樣,雖然令底下兵將起疑,但終究沒有造成什麼太壞的影響,畢竟兵力比例擺在那裡,這些平日間就牛氣哄哄的劉表水軍兵將,根本就不會去想在對上甘寧這水賊頭兒。而且還是在對方倉皇逃竄,被自家軍士追殺不得不回返斷後的爭競中。自己一方竟然會吃那麼大的虧。因而雖然驚訝於黃祖的反應,但對於黃祖的軍令,旗艦上一衆水軍兵將還是齊聲應諾。
劉表水軍能被稱爲荊襄水軍霸主,其實也是頗有幾把刷子的,在黃祖軍令下達之後,幾乎就是在下一刻,雖然被甘寧幾番偷襲而使得軍心動搖的水軍衆人,還是十分及時的執行了軍令。其實也是被黑暗中不知道何時就會射來的一波波箭矢帶走數十條同袍性命,待反擊時。卻是根本找不到來襲者蹤跡攪得心神不寧之故,除卻一馬當先的劉磐先鋒船隻之外,連同黃祖旗艦在內的九艘鬥艦,也紛紛下令加快航速,其中有無抓緊避開甘寧等人偷襲的念頭,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黃祖明顯還是小看了甘寧此番要在秦旭面前露臉的決心,而且劉磐也着實忽視了敢在自己面前“擋路”的牽招所在的大船的戰力。就在相隔五六裡外的黃祖戰船開始加速。意圖直衝過來擺脫甘寧的“騷擾”時,劉磐卻也遇到了麻煩。
“將軍,對面的船隻一動不動,是不是見我軍人多勢衆,被嚇傻了?”同牽招所在的江東水軍戰船已經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就連劉磐也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所擔心的。牽招乃是想要用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計謀誘自己貿然出擊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有些疑神疑鬼了。遠處的大江之上,自己艦船的前方,除了牽招所在戰船上有些光亮之外,星空下皆是黑漆漆一片,那裡有半分江東水軍的影子。水戰不比陸戰,此處又是直道。雖然因爲天色之故可見度不高,但至少弓箭射程之內的情況,還是看的清楚的。因此在接到了黃祖催促行軍的信號之後,劉磐心中有底,當即便下令衝上去,會一會這膽大包天之輩,看看究竟對方在賣什麼關子。
“別說風涼話!呂布軍能至如今的地步,其麾下兵士哪裡會是好惹的?小心些!”劉磐也是在奇怪,自己船隻都已經到了射程之內了,按理說,如果對方當真是爲了斷後的話,這個時候若是再不發動攻襲,那麼等自己無論是“噸位”還是所載兵士皆是比之大上一整圈的鬥艦靠上去之後,那結果對於對方來說,可就不太好說了。難不成對方大船之主,還企圖用百餘名旱鴨子,來同兩百名荊襄水軍精銳比拼水戰實力麼?劉磐甚至有些期盼一會在見到自己一方大殺四方的情景了。
“不對勁啊!將軍!你看,對方甲班之上,雖然有似有人形,可這許久並未有任何動靜,好歹也是百十人,哪會如此安靜,難不成對方是空船,只是綁了些草人糊弄我等不成?”愈發靠近牽招所在的船隻,結果還是沒有動靜,這下別說劉磐,就連身邊的兵士,也下意識的放鬆了警惕,及至再近些,負責瞭望的兵士,就注意到了一個個半蹲在甲班船舷兩側,身着黃衣紅甲的人形,隨着船隻在水上的晃動,竟是一動也不動的情景。
“唔?什麼?原來如此!”劉磐聽了兵士的稟報,心中登時也是一驚,凝聚目力看去時,心中卻是暫時鬆了一口氣,對這兵士的“推測”信了個七八分。難怪,難怪!倘真是如此的話,對剛剛自己心中生出的幾樁疑惑之事,劉磐倒是以爲這樣想來的話,江東水軍前一番的古怪舉動,倒是有合理解釋了。定然是這幫人明知不敵自己所率江東水軍,這才鋌而走險,用這等詐術和甘寧的偷襲來贏得大軍逃走的時間!一定是這樣,劉磐眼眸中閃過一絲熾熱!
以一艘船的代價,和數百之前不過是賊寇新投之人的性命,來換取本就對江東來說是極稀缺戰具的十餘艘船隻,在劉磐看來,怎麼看怎麼也是筆不虧本的買賣。換作是他劉磐,也當然會做出如此選擇。只是可惜了此番功勞小了不少,說不得還要被黃祖那廝分潤,這樣一來,在劉表面前一鳴驚人的打算,說不得就向後稍延了。這纔是讓劉磐心頭不爽的原因。
“將……將軍……那船上草人怎麼還會動啊?”也許是先入爲主的原因,在那瞭望哨兵士誤以爲牽招所在船隻上,皆是保持一個半跪姿態動作的先登營兵士乃是爲了惑人的草人之後,劉磐戒心大減,當即便命底倉輔兵加快速度,好趁着黃祖衆船尚未到來之前,最起碼要把功勞的大頭給佔下。那料纔剛靠近,就有人指着對面船舷兩側有所動作的先登兵士,狀極驚恐的喊道。
“不好!中計了!”其實根本不用人提醒,在自己所在船隻的燈火,能夠清楚的照到對面船隻的時候,劉磐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草人?誰見過草人手中會握着一臂長短的弩弓的?那弩槍前方,在自家船上燈火的照耀下,發出清冷寒光的弩矢,就算是個瞎子,此刻也知道那絕不是假的。什麼兩百草人,這分明就是兩百個手中握着一看就不是善物的大殺器的敵方兵士!現在劉磐福臨心至的突然明白爲何這艘船會停在這裡不動彈了。這等江東大戰船,滿載可戰兵力能有一百五十人就相當不錯了。而這艘船上一反常理的出現了兩百名軍士,很顯然,就是犧牲了船艙底部划槳輔兵的“位置”,作爲一個致命的香餌,目的就是來釣他劉磐這條貿然撞過來找死的大魚的!
“快!快向後撤!”劉磐這稍一愣神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趕忙趴下身子,將周身大部分躲在厚厚的箭盾之後。這艘船上,沒有人比劉磐更清楚,這麼近的距離,加上對方手中的那種弩弓,想要硬衝過去的話,先不說會不會成功,就自己這兩百人,恐怕還不夠人家一輪疾射的。而現在劉磐能做的,也只有先保住自己的老命,等黃祖大部船隊到來,利用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將這些該死的江東兵幹掉。
“小子!你家牽招大爺等你很久了!躲什麼躲,留下來吧!”不得不說,劉磐的想法和及時下達的軍令,的確是擺脫此時困境的好辦法。只是可惜,早就因爲甘寧之故,憋足了一肚子氣的牽招連同留下來的兩百先登營兵士,哪裡會放過費了這麼大勁,纔好容易引上鉤的劉磐!尤其是留下來應敵的這些先登死士當中,可是足有一半是當初經歷過被甘寧擄走之辱的,現在甘寧率着幾百錦帆賊衆,就敢深入敵軍大後方,倘若自己等人不做出些什麼,還不更讓這些新入之人瞧不起麼!更別說眼前這些劉表水軍來兵可是能在見到秦旭之前,唯一一樁可以稍減自己愧疚和主將難堪的機會。更別說就爲了等這些人靠近,最大限度的發揮先登勁弩的威力,自己這幫人可是一動不動的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眼見鴨子熟了到了嘴邊,哪裡會讓人這麼痛快的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