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事,一直是曹操的一塊心病。同呂布一樣,身處中原之地的曹操,雖然在經濟、戰力以及政治資源上,比之邊陲勢力佔據了先天性的優勢,但也因爲中原大地無險可守,而不得不動用大量的資源來防備四方,無端拉低了綜合的實力。在如今亂世中已站穩了腳跟的前提下,尋求一個穩固的大後方,就成了前行中的重中之重。
也難怪曹操如今會對秦旭這般推崇。早在之前呂布軍初據青州,尚且處在彼時的袁紹、曹操、陶謙三面夾擊狀態下時,秦旭就已經同賈詡、郭嘉爲呂布制定了以青州爲本營,徐州爲縱深,江東之地爲大後方的戰略佈置。當時急於四面擴充勢力,對司隸、雍涼、豫州、荊州四面用兵的曹操,還曾笑話呂布只專注於不毛之地,非是謀略天下之人,可如今已經可以看的出來,已經將後顧之憂降到最低的呂布軍勢力,在隱忍了數年之後,所將要爆發的實力,已是胃口大到不以一州一郡爲目標,而變成了整個河北,其勢已足以讓曹操側目了。
只是河北早就被曹操視作了囊中之物。早在之前袁紹尚在,本軍勢力尚微時,曹操就已經着手扶植黑山賊來間接插手河北事務,左右彼時袁紹同公孫瓚的戰事了。只是因爲之後變數太多,袁紹暴斃,公孫瓚得劉備之助成勢,黑山賊生亂失控,才使得曹操一舉吞併河北的計劃落到了空處。不過最終還是通過遙控袁譚佔據了幷州。只是這種落差,讓對當初許劭月旦評所言治世之能臣、亂世之英雄的評語深以爲然,自獻帝崩後更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立下新君。自詡雄才大略的曹操,仿若用盡全力的一拳,全部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感覺,自是鬱悶之極。
之後河北事完全脫離了掌控,五方勢力相互糾結,達成了詭異的平衡。再加上因爲新帝甫立,一衆漢室宗親心有慼慼。各有所謀,着實不得人心,更是不再好隨意插手攪事,因而就算是曹操再對河北覬覦。也只能嚴令夏侯惇曹純等嚴控幷州,伺機而動。沒想到,這機會來的這麼快。
宛城之於河北,孰輕孰重,在曹操心中自有打算。一處是肅清荊北至關重要之事,昔日西涼殘兵敗走長安,四萬餘軍馬竟然能靠區區一個宛城養活了數年,足可見作爲荊州重鎮,號能遏四州咽喉之地的宛城的重要性。之前曹操就對聯結武關。居高臨下威懾潼關、汜水關,橫斷舊都洛陽與司隸長安的宛城垂涎已久。更有甚者,只要宛城到手。就能夠連通兗州、豫州、同司隸、雍涼之間的通道,將曹操勢力範圍連成一片,對於日後無論是曹操意在雍涼,或者荊襄哪怕是川地,都將是暢通無阻。之前只是礙於劉表實力不菲,又有盟友的名分在。曹操不意四面樹敵,纔沒有着急對宛城下手。如今劉表敗逃,曹操瞅準了機會接受了蔡瑁的投誠,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荊北半境,將宛城四面相圍,或許只需三五個月的時間,便能一償昔日夙願。
可偏偏這個時候,河北事近。河北之地的重要性對於曹操自不必再多着筆墨,若是能夠將冀州、幽州到手,整個北方將盡入囊中,彼時只需一大將鎮守邊關以防異族,便可後顧無憂,一如已得江東之呂布,從此便可專注攻伐他郡,蕩平天下以成不世之功。之前有呂布的攙和,再加上不得不爲了安撫呂布而送上去的對冀州的名分,讓曹操束手束腳,可如今劉備同袁尚密謀圖河北的事發,卻是給了曹操一個絕好的興兵藉口,倘若謀劃的好的話,完全可以借公孫瓚收縮兵力於遼東,同公孫康死磕之機,借劉備還有公孫瓚麾下之臣的名分,以威脅幷州爲藉口,進可收幽州於囊中,退也可趁機借袁譚之名義,以袁尚同劉備結盟之事分化冀州內部袁系勢力,越過壺關,將冀州拿下。只要動作夠快,搶在如今尚還在“猶豫不決”的呂布反應過來之前造成既定事實,到時候就算是呂布有所怨憤,可彼時已經成功獲得河北三州之地的曹操,便是實力超羣的呂布,也說不得要考慮一下爲了“區區”冀州,拉長戰線同曹操交惡的後果,是否合算。
是攘外必先安內?或者是要抓住如今這難得的機會拿下河北?讓一向計多的曹操都有些拿不定注意。不得不問計於麾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兩者之間的平衡點。
奉召而來的三人當中,荀攸是如今曹軍的謀主,而荀彧則更可謂是曹軍勢力的大管家,曹操對這兩人的倚重,常以漢初留侯張良和蕭何相喻。特別是在獻帝駕崩之後,曹操並沒有如同天下人所猜測的那般,效法靈帝前宦官、外戚爭權時,立皇族孺子爲帝的做派,而是在漢室宗親中擇當初光武一脈三十餘歲的宗親爲新帝,雖然這新帝劉軼比之之前獻帝政令不出未央的慘狀更爲孰甚,壓根連傳國玉璽都沒有,發佈政令的代天子璽都掌控在曹操手中,可單就這一舉動,以及所謂的天下亂事未平,請新帝觀政,待天下承平,自當還政的噱頭,再加上新帝雖然並未得其他漢室宗親認可,可畢竟也是延續漢統之故,竟是取得了身爲鐵桿保皇黨的荀家的諒解和認同,這叔侄二人爲曹操效命的同時,荀家也是爲曹操此舉承擔了大部來自士族的壓力,所以曹操對兩人的信任和倚重,自是不必言表。
而同時被喚來的徐晃卻是另一種情況。通過這數年的“考察”,當初同秦旭有過交情的徐晃,已成了曹操心腹大將之一,在將本族大將大多放在外部駐守各方之際,如今已是被曹操表爲司隸校尉高位的徐晃作爲曹軍勢力中的外姓第一將,卻依舊被曹操留在了身邊,日益示恩以重。雖有千金市馬骨之嫌,卻也是在新帝甫立之初,人心渙散之際,歸攏兵心的一招奇計。
曹操如此針對士族、武將衆管齊下的手段,看得出來本是同樣行董卓當年之事的曹操,心計上着實是比董卓高明瞭許多。
“河北還是宛城?孰爲輕重?還望諸君教某!”曹操慣是雷厲風行,在家將通傳三人聯袂而至後,大略的將情況說了一遍,直接問道。
“主公,此事當真屬實否?”乍一聽此事的荀氏叔侄和徐晃,也一如當時曹操得知這消息一般驚訝,見徐晃緘口不言,荀攸若有所思,荀彧皺眉開口問道。
“自然!仲德同元讓等及某部所查,三方情報皆可互鑑!就算是那呂布和秦旭再有能耐,也絕不可能控制我等所有的情報源,此事當不異議。”曹操明白荀彧的擔心的是什麼。別的不說,和秦旭打過的幾次交道,以及那個讓荀彧荀攸都忌憚不已的郭嘉也被秦旭忽悠了去,使得凡是從青州過手的情報,皆在荀彧眼中可信度下降了至少三成,也難怪在曹操說程昱的情報來自秦旭府上時,會是如此遲疑的表情。
“的確有些蹊蹺!怎得偏偏在主公決心肅清州境,打算集中全力,對宛城參與的三萬餘西涼騎兵動手時,河北偏偏出了這等事?也的確有些讓人心生不安。”長着一副老實人的憨厚面孔,卻是玲瓏七竅的荀攸,要不能被曹操奉爲謀主呢,考慮問題的角度,也是“刁鑽”的很。
“公達之意,此番河北事乃是有人故意引誘我等不要對宛城動手?難不成那羣負隅頑抗的西涼殘兵,竟然和袁尚以及那劉大耳牽連上了關係,還勞煩秦仲明親自步計,來換取延續幾日的苟延殘喘?”曹操一貫是對荀攸言聽計從的,只是現在明擺在眼前的諸多條線的信息,除了程昱新組之消息源的消息是來自於秦旭府上,有可能會是那廝的奸計之外,其他無論是夏侯惇、曹純,以及曹操固有的渠道傳回的消息,卻是都已證實過此事屬實。因而曹操對荀攸的心思縝密滿意之極,卻也是認爲此事也許並沒有那麼麻煩。畢竟不管秦旭還是呂布,倘若真如荀攸所料那般,能“調動”劉備、袁尚,甚至是程昱、夏侯惇、曹純爲之說話的話,那他曹操也就不必再混了。
“某以爲主公所言極是,公達此番是多慮了吧?”因爲一直沒能在曹操對青州戰事中有過出彩的舉動,此番好容易能從秦旭手中攫獲些好處,再加上之前曹操的“認同”,程昱乍一聽荀攸之語,儘管明知自己在曹操心中的重要性,遠遠不及荀攸,可還是忍不住出言說道:“宛城中三萬餘殘兵,只靠此一地供給,數年來已經是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早晚必是主公囊中之物,且如今其已被主公麾下州郡團團圍住,已成甕中之鱉,就算是同劉備、袁尚等有舊,可以說服這兩人爲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宛城能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而演出這麼一出有自取滅亡之嫌的動作,豈不也正巧是爲主公謀取河北全境提供了極好的藉口麼?就算其有這心思,也不過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敗筆拙計而已!”
“唔……最近呂布軍可有動作?”程昱之語中暗藏的譏諷之意,似乎並未被荀氏叔侄所察覺,見荀攸猶自沉思,荀彧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