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被“逼上梁山”已是成行的曹操,和始作俑者正準備請命出征的秦旭,作爲此番河北事衆矢之的的袁尚,可就不那麼舒服了。
曹操此番出兵打的幌子是奉聖諭代天子巡視幷州,威懾兇蠻使之不敢寇略大漢邊境。理由冠冕堂皇之極,簡直讓人挑不出錯處來。看到曹操浩浩蕩蕩的近三萬大軍開赴幷州,心思轉圜不太靈便之人,沒準還以爲曹大將軍這是要效法昔日衛大將軍出征匈奴呢。
袁尚雖然年幼,可卻並不是傻子。再說有田豐、辛呲這等智謀之士在側,對曹操這項莊舞劍之舉私下的用意,足可謂洞若觀火。曹操這是忍不住了啊!再想想這些時日在鄴城中引得民怨沸騰的劉備來訪之事泄露的情況,再想不出這必然是有心人意圖攪亂河北之計,那這幫人就真都是吃白飯的了。
“少主,此番事……是豐失了計較,待我等擊退此番曹賊來兵後,豐自會請罪求死!”要說鄴城中最着急的,莫過是心中沒底的袁尚,但若說是最覺憋屈的,那可就當屬田豐無疑了。自沮授故去之後,田豐得袁尚母子重用,事事言聽計從。加上田豐剛戾的性子,實際上已隱隱有冀州話事人的自喻。就比如這次同劉備接觸之事,田豐其實事前也就同昔日袁紹在時有些親近,又掌着兵的張頜吩咐了一句。給袁尚之母劉氏通報此事。還是在事情既定之後。也就是說,若是當真追究起來,這番可以預見會惹得冀州生亂。更嚴重些足有可能讓曹操得手的策略,以及因此之後產生的一系列不太好的影響,田豐是難辭其咎。也使得在田豐乍一聽聞自己費心巴力才弄好,自以爲萬無一失的劉備來鄴城這麼機密之事,就這麼輕易的被傳的沸沸揚揚,徒惹得對昔日覬覦鄴城的劉備不滿之民衆攪得本境不安不說,竟是還將曹操引了來。曹操。那是吃素的麼?還代天子巡視幷州?有見過帶着數萬大軍巡視的麼?除非是曹操想折騰跨了本軍勢力,否則單單糧秣軍資等項。就足以讓曹軍一年的收成去了大半。
“先生切莫如此說!”袁尚已經是被曹操出兵的消息嚇得不輕。雖然之前同劉氏私下也曾抱怨過田豐的自作主張,可如今怎麼也不是算小賬的時候,所以儘管現在袁尚幾乎恨不得想要將“惹來”曹操的田豐砍成個七八段,可現在還需賴田豐智謀以求那一線生機。所以也只能在聽了田豐之語後,努力正了正蒼白的臉色,強笑說道:“依先生剛剛之言,此番曹公出兵,冀州還有救?”
“少主放心!”田豐也自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安慰袁尚,又似乎是在加強自己的信心,說道:“曹賊北來,打的旗號是巡視幷州。可見其也知此時攻伐冀州名不正言不順。根本不得人心。此其一。其次,幷州雖同冀州毗鄰,可陸上只有壺關一處關隘可通。只要選派一員得力大將鎮守,便是那曹操再來三萬人也是無濟於事。而若是那曹操意圖在黃河天險之中用心的話,也將是無用之功,黃河九曲,臨近冀州處唯有白馬港可容大軍上下,只要是鎮守得當。也相當於是堵住了曹賊自水路而至冀州的通道。除非是曹操有膽量借道青州,自平原港迂迴而來。否則……不好!是他!”
“先生怎麼了?什麼不好?又是誰不好了?”見田豐本是侃侃而談,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而變了臉色,袁尚也是心中一空,連忙起身問道。
“少主,看來田豐此番說不得真要自刎以謝主公了。”田豐突然變得煞白的臉上閃過一抹決然之色,後退兩步對袁尚一揖到底,神色頗有幾分悲愴的說道:“不過少主放心,不管是何方賊子想要覬覦冀州,便是謀劃計略再周備,某也定當扯下他幾塊肉來,力保主公基業及少主安危不失!”
“先生急剎我也!究竟是何事何人讓先生這般忌憚?”袁尚也是被田豐這說話說一半,卻又這幅作態的模樣給嚇了一跳,連連催問道。
“呂布!”田豐仰頭輕嘆一聲,閉着眼說道。
“溫侯?他……怎麼也扯進此事來了?”袁尚一臉不解。
“清楚了!清楚了!難怪如此!”田豐臉色數變,最終化作一聲苦笑,對正自焦急的袁尚說道:“少主問的好啊!少主請想,如今天下大亂,禮崩樂壞,極似昔日周天子之境地。稍有實力之諸侯,何人不想擴大地盤以成大業?如今曹操已手控五州,實力之強天下側目。卻唯有近鄰強敵呂布令其無計可施。不得已之下,才以高官厚祿以賄之,又假意結盟以安撫之。卻時時刻刻未有不想將呂布剷除之心思。可如今呂布因得那秦仲明之故,以青州爲根本,後發直追,控青、徐、揚、荊,實力已今非昔比。彼時呂布落魄時,曹操尚且不能敵之,如今兵精糧足,戰力強橫之下,曹操想要超過呂布一頭的辦法,最近的,便是將河北納入囊中,自北而南,將呂布軍本部青州圍在海角。布重兵嚴防,以圖限制其發展!……”
“那和溫侯和冀州又有什麼關係?”袁尚畢竟年紀尚幼,而且雖然也知呂布、秦旭等人不是好人,可現在名義上畢竟還是託庇在呂布麾下,聽田豐說了這麼一大通,還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話題,不禁話語中也有了些焦急之色。
“少主!……”田豐臉上的苦笑之意更濃。指着腳下說道:“少主可莫要忘了,冀州,可也是當初曹操所立之新帝,在封呂布爲大將軍時,交予過征討管轄之權的!只不過之前呂布礙於昔日盟約,或者其他種種原因,還沒有來得及經營冀州而已,同時也是因爲主公在時遷富戶填鄴城之策,冀州民心屬袁,所以纔沒有讓呂布有機會得逞。而如今這麼大一個藉口擺在呂布面前,甚至可以說只要曹操對冀州有所動作,呂布完全可以仗着那份‘聖旨’賦予之權力,出兵‘救援’冀州。屆時,不亂最終冀州爲誰所得,冀州上下對呂布的印象,說不得便會超越已故的主公也說不定,待有一日呂布當真亮出其險惡用心,圖謀冀州時,民心這一關,就輕巧過了!好長遠的打算,好深的心機啊!現在某甚至懷疑,此番河北事,說不得就是呂布,不,是秦旭!藉此番我等同劉備勢力聯手之機一手策劃的!”
“這……這……怎麼會是……”袁尚現在只覺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少主還記得甄家麼?就是那個號稱富可敵國,昔日不論是前任幽州牧劉焉,冀州牧韓馥,亦或是主公還是公孫瓚,都是不敢輕易交惡的河北巨賈!”田豐的話語聲中帶上了一絲怒氣,說道:“某早就該想到的。若是說河北誰還有這等能耐,能得到如此機密的消息,也就非甄家莫屬了。而據稱甄家早在主公還在時,就對呂布及曹操二賊頗存希冀,甚至多有聯絡。之前只是礙於其家族幾乎在河北三州中控制了大半數的馬場和鐵礦,其他行業也多有涉獵,鋪面之廣,輕易動之則極易引發民變,再加上甄家消息着實靈通,纔會令這等賊廝人物逍遙至今。因此,若是說有人有能力探知到前番劉備來鄴之事,並且不過旬月間便傳的盡人皆知,至少在河北地界上,也就只有甄家有這個實力了。甄家!甄家!”
“先生既然心中已有對策,那此番還要煩勞先生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冀州!這裡是先父本初公昔日本營之地,不管是曹操還是呂布,都不可輕易予之啊!先生!尚年幼無知,一直多蒙先生教誨,此番關乎冀州生死存亡之事,還望先生看在萬千民衆及先父本初公的面子上,費心救上一救吧!”袁尚幾乎要被田豐推理出來的內容攪的頭暈腦脹,怎麼應對來兵袁尚不知,要不要對付甄家袁尚也不曉,已是全亂了方寸,見田豐越說說是冷靜,倒是讓袁尚着實自心中生出幾分希望來。也不等田豐將“妙計”托出,袁尚索性就放了權,當然,之前也沒實際上掌過權,可這卻也不妨礙袁尚作個順水人情,說道:“先生若是答應,稍後尚便將令、印、符、劍自母親處要來,全權賦予先生。大戟士七千人,騎兵九千人,及輔兵一萬五千餘人也皆交由先生調配,並許先生可便宜行事……先生一定要救一救冀州啊!”
無謂病急亂投醫。袁尚歷經亂事,深有自知之明。對於自己這小身板能吃幾碗乾飯門兒清。都到這個時候了,曹操大兵壓境,呂布又心思難測,劉備也未必能指望的上。與其仍舊將基業敗在自己母子手中,倒還不如大大的放一回權,說不好以田豐之智,能解救冀州一難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