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很地道,至少在張楊眼中是如此。
就在軍議的第二天清晨,似乎忘記交接糧秣的呂布軍精銳齊出,直奔鄴城。等張楊接到呂布出兵的消息,出城相送的時候,只能望塵而嘆了。行軍之迅速,許攸感到驚訝的同時也十分的慶幸。
只是當看到身邊的張楊一副感動的模樣,想起昨日受到的屈辱,許攸只覺內心中憋屈無比。
若不是爲了拖一拖黑山軍的後腿,減慢襲擊鄴城的行軍速度,給袁紹回援創造時間,許攸也不會緊趕慢趕的來河內,見這個被他看來註定是韓馥第二的張楊,忽悠河內軍出兵。
不來河內,也就不會在那麼多對許攸十分崇敬的河內郡諸將面前,被一個黃口孺子弄的顏面大失。
想起昨日自認辯才無雙的自己,被奚落的無話可說,張楊勸說呂布出兵,和那副口苦婆心要替許攸想辦法減免一些袁紹軍的“資助”的模樣,許攸就恨不打一處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都怪那個小主簿,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偏生讓這小子得知,所以纔會大丟顏面。
還有呂布,出走長安,投奔河內,客軍就要有個客軍的樣子,你老老實實的在河內呆着也就是了,將女兒嫁給袁公最愛的幼子有何不可?別人想有這個機會還沒有呢。
呂布!張楊!還是那個什麼什麼主簿!許攸咬牙切齒的將這幾個人惡狠狠的記在心裡,只盼着袁紹趕緊穩定了北方戰事,回軍鄴城。至於答應呂布的糧草和軍馬,此時倒是沒有讓許攸太過擔心。
袁公只要一回鄴城,張楊呂布之流,能不能保住河內還要看袁公心情,想必呂布也明白這個道理,纔沒有像昨天那般對糧草之事咄咄逼人吧?
最可惡的就是張楊,不是對袁公挺上心的麼?每年袁公的資助也沒見你少拿啊,怎麼盡幫着“外人”來對付袁公近臣?
老好人張楊怎麼也不會想到,許攸會連他也恨上。
呂布被稱作飛將,一來是說呂布乘赤兔越溝壕如履平地,形容呂布的勇武,再者也是泛指呂布軍的行軍速度。
呂布軍的主要組成是騎兵,機動力非凡,黑山軍的駐地本就離着河內郡不足百里,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遠遠的看到了山坡下黑山軍連綿的營寨。
雖然許攸的人品不咋的,而且別有用心,但計謀上倒是頗有見地。因袁紹同公孫瓚交戰,幾勝之下失了小心,在磐河大營被公孫瓚伏擊,受損頗多,不得已剛從鄴城抽調了不少兵力,加上爲了防範黑山軍攻擊冀州幾個重要據點,此時鄴城的守兵不滿千人,如此從背後襲擊黑山軍,延緩其兵圍鄴城的戰略目的,的的確確是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
“啊!敵襲!敵襲!”
當呂布軍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之上時,黑山軍中刺耳的銅鑼聲響徹整個營地,沒有絲毫準備的黑山賊衆四處亂竄,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看的人眼睛發麻。
人數上萬,無邊無沿。更何況黑山首領張燕這次帶來襲擊鄴城的軍隊號稱十萬,實際兵力也有足足五萬。
而呂布這次卻只帶了張遼的驍騎營和成廉的飛騎營,加上呂布近衛,不過三千餘人,兵力對比達到了恐怖的一比十六。
“主公!你說秦主簿他們真的能成功嗎?”成廉騎在馬上跟在呂布的身側向山坡下看了一眼,滿臉無趣的撇了撇嘴,問呂布道。
“怎麼?擔心給那小子當一個月的馬伕?”呂布蔑視的目光從黑山軍亂哄哄的身影上收回來,笑着問成廉道。
“咳咳!怎麼可能?”成廉一副被呂布看穿了心思的模樣,支支吾吾的說道“那可是十萬石軍糧加三千匹戰馬啊。就高將軍的陷陣營那幾百個弟兄,光是搬也得搬他個把月吧,我擔心什麼?”
呂布聞言笑着搖了搖頭,沒有接成廉的話茬。
昨晚軍議過後,秦旭在呂布軍中算是暫時的有了些名氣,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整個軍營中都知道有個之前將軍府上的小主簿,將河北大名士,袁紹手下四大謀士之一的許攸給罵吐了血。最後還諷刺人家學富五車的許先生回去讀兩年書再出來混。
人嘴一多,難免爲了顯擺自己知道的多一些,在也是道題圖說的情況下添油加醋,傳來傳去,各種版本的秦主簿大戰許名士的版本越來越多,越來越誇張,越來越離譜。
呂布也沒有去制止這些諸如秦旭一眼就將許攸瞪吐了血之類,聽起來都匪夷所思壓根就不靠譜的言論,反而是和高順張遼在秦旭的房間中密談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個都是哭笑不得,滿臉古怪神色的離開了。
“大帥,不好了,山坡上,山坡山有騎兵。”呂布軍還沒發起進攻,外面黑山軍一傳十十傳百的知道了有敵襲的消息後亂成一團,各級頭目們努力喝止也不見多少成效,一名小校連滾帶爬的衝進首領張燕的營帳,慌慌張張的報道。
也難怪黑山軍如此,黑山軍雖然嘯聚羣山,跨州連郡,揚名河北,但說到底也只是一羣山賊和失去了土地的流民而已。
張燕與其說是百萬黑山軍的首領,實際上和後世電影中出現的綠林聯盟的總瓢把子地位差不多,以往朝廷前來徵繳時,往千里大別山中一鑽,任你官軍來多少人也是白給,客場作戰的官軍在深山密林中又怎麼會是久居此處的黑山賊的對手。幾次失利,一來二去,黑山賊的名頭是愈發大了,但實際上,真正的黑山軍精銳,實際上不過數千而已。
這名頭大了,慕名投奔的山賊、流民也愈發多起來,雖然號稱擁百萬之衆,手下難免良莠不齊。這些人給自己人壯壯聲勢,頂多再在山林中給官軍下下絆子倒還堪用,自保倒是足夠,真要用來打仗,估計連炮灰也算不上。
也就是張燕膽大,身邊帶着千餘精銳之士,又帶着五萬黑山賊衆,纔敢去打同樣只有千餘守軍的鄴城。
“是哪路人馬?多少人?張楊還是袁紹?”張燕之前是瞭解過張楊的,而且之前張楊奉命滌盪幷州的時候,張燕也同張楊在戰場上打過幾次交道,深知張楊謹慎小心的性格,再說了,這邊可是五萬大軍啊,就算再不濟,人數擺在這裡,張楊敢來麼?河內一共才幾千兵?
袁紹就更不可能了,正和公孫瓚在冀州邊上打的焦灼無比,一時半會怎麼能脫開身?
“報大帥,那支軍馬不像是河內或者冀州的兵馬樣子。”小校倒是有幾分眼色,躬身答道:“看那軍隊首領的旗幟上寫着一個大大的呂字,不知道是哪裡的兵馬。只是他們似乎一直在觀望,並沒有直接襲擊我軍!”
“什麼?難道是他!”張燕聽完小校的回報,頓時勃然大怒:“敵軍還沒有發起進攻,外面就亂成這麼一團?一羣廢物!”
“主公!黑山賊已經被您威名所攝,亂了陣腳,我們是不是?”成廉摩拳擦掌的看着呂布,期待着呂布下達進攻的命令。
這年頭仗是越來越好打了怎得?這還只是剛剛亮了旗幟,下面就亂成一團,這大名鼎鼎爲禍整個河北讓官府頭疼不已的黑山賊,難道就是這樣?那袁紹軍也太那啥了,就這樣的軍隊也能讓他們急成那樣?
“不急!”呂布慢斯條理的撫摸着方天畫戟,安撫着不停嘶鼻的赤兔馬,淡淡的說道。似乎面對的不是五萬黑山賊,而是五萬只螞蟻似的,絲毫不在意。
當頂盔摜甲的張燕帶着千餘黑山精銳及麾下將領出現在山下的時候,成廉已經在打哈欠了。
“敢問可是呂溫侯當面?”張燕的聲音十分粗獷,只是面對着高坡之上的呂布軍,底氣略顯不足。
“平難中郎將張將軍?”呂布的語氣好似在和老友打招呼似的,道:“張將軍此是何往?”
平難中郎將?
張燕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而且說出這個稱呼的是天下聞名的呂布。想當年董卓亂政時,張燕還同諸侯結過盟,共同討伐董卓,沒想到不過年餘時間就已經時過境遷,原本的討伐對象成了大漢奮武將軍,溫候,儀同三司,而他卻還是世人眼中的賊寇。
“溫候不必相詰!”張燕面容上露出一絲苦笑,旋即正色,在馬上拱手道:“溫候可是爲救那袁紹鄴城而來?”
“布與袁紹,素來無交,只是有一事相請而已。”呂布也難得的沒有着惱,提着赤兔馬的繮繩,原地踏了幾步,淡淡的說道。
見呂布動了,張燕倒還沒有怎樣,身後的白繞,楊鳳、左髭丈八等黑山諸將,卻是好像攝於呂布的威名,亂慌慌的退了幾步。
看屬下這般作態,張燕臉上怒氣一閃,卻也無可奈何。呂布威名太盛,竟至如斯,張燕只得道:“不知呂將軍有何所求,燕等照辦就是。”
呂布眼前閃過一個年輕的身影百般作揖祈求的模樣,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無他,只請張將軍在此地多留三日而已。三日之後,任憑張將軍往來,布絕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