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長社一把大火,將黃巾道改換天地的願望付之一炬。大賢良師張角遭遇天譴,重病纏身,哀嚎數日而喪。三十六方黃巾兵士羣龍無首,被朝廷一一擊破,不得不流竄四方,狼奔豕突。之後更是被不少草頭流寇,託黃巾之名以禍亂地方,昔日那令朝廷不穩、八州震動的黃巾戰兵之威名,也漸漸爲人所忘。
但只要親身經歷過這件大事之人,估計很少能有人能忘記,在黃巾起事之初,曾經在張角身邊,那支攪的冀州變色,青州動盪,徐州不穩,兗州盡覆的太平道狂信徒軍隊,曾經是怎樣令無數赫赫有名的朝廷將帥折戟,精兵悍卒飲恨。可以說,若不是張角突然一病不起,長社一戰雖然令黃巾軍元氣大傷,也未必會真正動搖彼時已是八州響應,威臨半壁天下的黃巾軍的根本。
可令人不解的是,在張角病死,黃巾後戰勢後續無力,內部也開始四分五裂之後,那支當初曾經令朝廷官員威風盡失的戰兵,卻好似也隨着張角一同歸天似的,自那之後再沒有了絲毫的消息。讓無數見過這支兵勢威勢戰力之人,在暗自慶幸之餘,也頗有些忍不住扼腕嘆息之意。
程普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個。當年孫堅爲下邳縣丞之時,程普便是孫堅佐官,之後孫堅奉彼時中郎將朱儁之命,以佐軍司馬之職,出兵清剿威脅國都洛陽的黃巾軍波才部,程普便一直跟隨在孫堅身旁。南征北戰之下,曾經就見過被張角派給波才以助其破洛陽的那支作爲張角親衛的黃巾戰兵的戰力。那一戰,孫堅大軍以五倍之兵力圍剿那一千餘衆。最終的結局卻是孫堅差點身喪當場,程普也是身受重傷,付出了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才以極其微弱的優勢,將那支黃巾戰兵盡數剿滅。
程普自認永遠也忘不了,在當時那支黃巾戰兵戰至只剩下幾十人,幾已無生還之望時。也是突然間發出了這般怪異的呼嘯,只瞬間的功夫,就彷彿身上傷痛疲憊盡失一般。戰力憑空拔高了老大一截,將彼時已經將其團團圍住的朝廷兵力,硬生生撕開了個口子,並且造成了極大的傷亡。那數十名黃巾戰兵將本是包圍其的千餘官兵壓着打的局面。程普一直當是在做夢一般。當時程普就曾經陷入其中,若不是仗着馬快,差點就被砍成肉泥,就連當時措手不及的孫堅,都被一名黃巾戰兵拼死拽到了馬下,同程普一般深受重傷,若不是孫堅當時見機得快,或者是因爲那些黃巾戰兵急着突圍。纔給了孫堅時間,借勢滾落在草叢當中。躲藏了起來,若非如此,天知道會不會還有命在。
程普一直認爲,那支從彼時消泯於世間的黃巾戰兵,應當只是曇花一現,亦或是由於張角妖術所爲,本就是不應該存在於世間之物。卻誰料想,就在這小小的涪關之外,竟然又讓程普再次見到了似曾相識,曾經宛若一場噩夢一般的情景。
“德謀,你這是怎麼了?”孫策見程普面色劇變,實在有些不明白爲何程普在聽了城牆之上守關兵士發出的“絕望”的哀嚎之後,竟然會有這般的反應。雖然不明所以,但出於對程普這老將的信重,孫策還是一邊示意潘璋照做。一邊皺眉疑惑的問道。
“少主,普敢用項上人頭擔保,這些人絕對不會是吳郡兵士!此間事待戰後,某自當詳細稟報,現下還請少主務必盡起大軍,千萬不能再上這些兵士再存世上!”程普見孫策照做增兵,才略略的喘息平穩了一些,眼見着孫氏大軍狀若瘋虎一般的全盤壓上涪關,程普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
“程‘老’將軍忒也小心了些吧!”潘璋奉孫策之命,調度中軍、後軍攻略涪關,此時正回到孫策身邊交令,聽了程普所言,潘璋嘴角微微勾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狀甚輕慢的說道:“涪關如今已是危若累卵,旦夕可破,守兵滿打滿算也不過只餘三四千人,某還就不信憑主公麾下尚餘的這兩萬強兵,難不成還能讓他們這些殘兵逃出生天去不成?若是程老將軍怕了,且交給潘某,到時候涪關得破論功行賞之時,程老將軍可不要羨慕潘某撿了這大便宜就好!”
“豎子不堪與謀!少主,依程某看,你還是暫時退避一二,待戰事定時,再作計較不遲!”程普正眼也不瞧潘璋一眼,隨口回了一嘴,手持鐵戟蛇矛,卻是將孫策護得愈發周全,狀甚嚴肅的對孫策勸說道。
“德謀,此番涪關正在破關緊要之時,某身爲主帥,焉能做出這般臨陣脫逃之事?”孫策搖了搖頭,止住了程普要將自己護持至戰事之外的舉動,眉頭微微皺了下,說道:“再者,衆軍此番皆是爲我孫氏能入主江東而戰,孫某若是如此惜命而走,日後又將有何面目,來面對諸君效死之願?德謀不必多言,此番孫某絕不退卻!”
“主公英武!真有烏程侯當日遺風!某潘文硅,願爲主公馬前小卒,誓死效命主公偉業!”潘璋也是因爲剛剛之事,很是得意的白了程普一眼,向孫策表着忠心說道。
“少主……”程普還待要再勸,卻被孫策揮手止住,說道:“德謀將策性命放在首位,策感激不盡,可眼下之勢,涪關東線已被我軍全線壓制,守兵難有寸功而爲,西線有公瑾親率五千精兵,好容易等得拿守關兵將中計,只餘那四五百殘兵,已是一戰可破,戰勢之優勢皆在我方,策絕不能自毀此勢。不過德謀所憂,也必有道理,這樣吧,策答應你,就在此處固守,絕不輕易向前一步可好?”
“這……好吧!少主能如此謹慎行事,想來主公九泉之下。也當甚欣慰。就依少主所言!”程普見孫策固執己見,聽不進勸說,也只能重重的嘆息一聲。將希望寄託於自己剛剛所感,或許不過是錯覺之上,抿了抿嘴脣,再不多言。
“主公,某聞那青州呂布麾下,有一支得自河北袁氏的降兵,號曰先登。取攻城拔寨。無不先登之意。某未見過,着實不服!今日,璋願代主公親率一軍。成就我孫氏先登之名,還望主公應允!”潘璋根本就沒有將程普剛剛所言放在心上。一門心思的只以爲程普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現在很明顯的,涪關已經是風中殘燭。輕易得破。這等打順風仗立大功的機會,潘璋纔不會因爲在擁有兩萬大軍之時,還因爲幾百人的怪叫而有所顧忌。當即便向孫策行了個大大的軍禮,一邊暗中頗爲不屑的看了眼正專注觀察戰勢的程普,一邊狀甚威豪的向孫策請命說道。
“文硅勇烈!足堪嘉獎!”孫策先是看了眼注意力全在戰場之上的程普,眼眸中的不滿一閃而過,卻是很好的掩飾了下去,伸手將潘璋扶將起來。用力拍了拍潘璋的肩甲,大笑着吩咐道:“好!某也曾聞聽那秦旭麾下有一軍名曰先登。曾經以四百殘兵,大破曹公數萬大軍,今日,某將親衛撥你千人,倘若你能趁勢破關,待日後同那秦旭交戰時,某許你奪了他那先登營之號自用!”
“多謝主公!”孫策話音剛落,就見一直看潘璋不順眼的程普要說話,潘璋纔不會再讓這老將太過“囂張”,當即便搶先一步,抱拳應諾道:“主公放心!此番璋定不負主公所託!某去也!”
“少主!潘璋少而無威,性子又桀驁難馴,且平日間貪財少義,不得兵心,雖然有勇武,但戰時定然會有輕慢之心!主公貿然將親衛付之於他,只恐怕……”程普見孫策同潘璋這一來一去,一呼一和配合的良好,也自知這八成也有孫策的意思在內,現在孫策畢竟是孫氏之主,言出令隨,程普也不好讓孫策朝令夕改,只得語重心長的說道。
“德謀不必多言,某自有計較!”孫策聽了程普之言,卻是背轉過了身去,淡淡的說了一句,便也將注意力放在了正廝殺在一起的兩方兵士身上,讓程普也唯有嘆息一聲,不再多言。
涪關爲嵌鎖會稽、豫章、同丹陽郡一部的關鍵。關勢依山而建,險峻異常。雖然名聲並不比天下雄關虎牢、汜水,可也並非等閒可破。儘管現在關牆之上,自太史慈以下,已經皆是久疲之兵將,西線更是隻有四五百餘的青州兵士,要應對撲上來的五千精壯之兵,可仗着牆厚關高,也着實不是片刻即可破關得成的。
被程普識破的,黃巾戰兵出身的青州兵士,在那番極似在當初黃巾大帥,大賢良師張角無力迴天之時,這些當年的張角部下黃巾所部所激發出來的必死之念迸發之時所爆發出來的戰力,此番也着實讓孫氏兵士開了眼界。
那彷彿永不疲倦的戰爭機器一般的鋼鐵軀體,儘管已經捱了擁上來的孫氏兵將數刀加身,有的甚至深看見骨,可這些兵士,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瘋狂的反擊着,收割着妄圖染指涪關的孫氏兵將。更有數人,甚至在長刀貫胸之後,還兀自揮刀不止,直到徹底失去力氣,栽下城牆時,還死拽上一名發出驚恐嚎叫的孫氏兵將的腳踝,與之同歸於盡。
涪關之外,此戰況之慘烈,嘶吼聲、慘叫聲,兵刃劈砍刺入甲頁的聲響,在這設關的山谷中迴盪,似乎將這涪關左近的大地都震的微微顫動起來。
如今涪關之上,守兵人數已經越來越少了!儘管死傷比之青州兵士,多了數倍有餘,但西側防線的不少地方,孫氏兵將也已經是成功的趁着守關之青州兵士人數着實太少,在涪關之上佔據了一席之地,幾乎已是太史慈等青州兵將,壓縮在了城牆一角,涪關,將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