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欽重諾而有謀,周泰忠勇而能察,說來兩人都不是容易被輕易激怒情緒之人,否則也不會爲歷史上孫權所看重,成爲東吳後期舉足輕重的大將。可眼下,兩人卻像是自亂了陣腳。竟然妄圖用僅僅不到一千的守城兵士,出城同曹性五千青州兵硬拼,這一舉動,除了沒有攔住二人的魯肅之外,就連兩人麾下兵丁,在執行軍令時,心中也是猶疑不定。
呂布軍善戰的威名,已經隨着飛將呂布的赫赫兇名而被傳的天下皆知了。再加上有傳說這次領兵攻略江東的,是同自家主公年紀相仿,卻已曾經數次讓當初虎牢關一衆將領半數吃過憋的現徐州刺史,呂布之婿秦旭。
那幫人可都是狠人啊。袁紹、曹操、袁術、孔融、公孫瓚等等,曾經也是天下揚名。可偏偏也不知道爲什麼,在遇上這位秦使君之後,卻彷彿渾身有力而無處使,不是被逼的顏面盡失,就是落得個身死業消的下場,就連自家主公孫策,不也是被逼的龜縮在豫章一郡之中,足以見着煞星的殺傷力了。
而現在,這煞星被主公孫策撩撥,先是無視了自家勢力大費周章而苦心佈下的四道防線,一擊破蕭關,不戰而得丹陽,又在自家軍勢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竟是隻用了不到三萬的遠來疲憊之兵,就愣生生將本軍嚇得退避三舍,而得了本是自家軍勢唾手可得的涪關。而現在,這煞星又借到山越所控地域,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了兩廂兵士對比達到了恐怖的三十比一的萬谷縣城之外,至此秦旭的用心。已是盡人皆知了。
豫章!秦旭的目標在豫章。就連普通兵士都看出來了秦旭的最終目的,誰也不相信此刻就在豫章鎮守的周瑜和帶兵在外的孫策會不知道。現在萬谷小城被圍了個水泄不通,而豫章卻仍舊沒有說來哪怕是一點援軍將來的消息。前番雖然聽到了自己主公率兵向北推進的消息,可一來遠水解不了近渴,天知道當初孫策暴怒之下。將嚴氏潰兵追出多少裡去,再者,就算是自家主公孫策殺將回來,除非是同軍師周瑜另有良策,否則,就憑眼下孫氏軍勢全軍上下也就只兩萬來人的兵力。就算是正面碰上,估計也沒有多大的勝算。
兵力的巨大對比,以及眼下被團團圍住的困局,使得這種思緒的傳播,非常之速度,倘若再這麼堅持下去。別說是坐守待援了,能將兵心士氣維持住,都是個很大的問題。其實也怪秦旭之前沒有吩咐清楚,使得曹性錯打錯招之下,直接就率領五千精兵連同先期到達的萬餘中軍,並沒有行圍三闕一,以期圍點打援之舉。而是看城中兵少,直接將整個萬谷縣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因此,雖然蔣欽周泰兩人如此行爲看上去有些莽撞,有以卵擊石之嫌,卻的確是此刻危地求活,搏取一線生機最爲正確的做法。畢竟秦旭軍中無“猛將”之事,已是在江東有盡人皆知之象了。在兩人默契的思量中,雖然曹性的弓術了得,但只要能近的其身,兩人還是有把握以周泰的武力。將之拿下的。這樣一來至少來軍也有了些顧忌,或許可以爲那遙遙無期的豫章周瑜或者孫策援兵的到來爭取些時間。
“這兩人就是蔣欽與周泰麼?”秦旭見兩員頂盔貫甲的大漢出的城來,問身邊的司馬冒說道。
正在兩人帶着數十騎,自萬谷縣城中緩緩而出之時,就在曹性軍陣之後。秦旭卻是已經來到了此處,只是因爲左近山高林密,纔沒有讓人立時察覺此刻圍城的兵力,多了何止一倍。本來這種情況是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的。在中原,幾乎當過幾天兵的人都知道,城池附近絕不可存有大片的樹林,否則極有可能會成爲敵軍制造攻城器械的材料來源之地。但萬谷縣城實在是太過不起眼,又只是爲了臨時抵禦山越流賊劫掠糧食才築城於此,之前只是木質的城寨便能令山越蠻人頭疼不已,自換成了石條城牆之後,更是讓山越蠻人望而興嘆,面對着高不過兩丈的低矮城牆束手無策。這種境遇也就使得此刻縣城中的守軍,根本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會有中原精兵來此攻略這等小縣城。更遑論是將城外十餘里處的山林清除乾淨這類麻煩事了。
“應該就是這兩人。”司馬冒仔細打量了正在城前叫陣的蔣欽周泰一眼,點了點頭說道:“能在被我軍衆將士團團圍住的情況下,還敢出城來戰,若不是這兩人定然有絕大依仗,那就肯定是心裡別有他圖。”
“還不就是傳言我軍大將皆被主公帶走,而我等匆匆而來,軍中無甚猛將之事給鬧得!想必這兩人也是被逼的無甚辦法,纔有此行險之動作吧!”秦旭撇了撇嘴,笑道:“不過這樣也好,也省的再去想辦法將這兩人調出城來,還要費一番功夫。且去通知典將軍,‘買賣’來了!”
“諾!”司馬冒領命而去,前方蔣欽周泰卻是已經開始叫陣了。雖然說這年頭禮樂崩壞,人心不古,君不君,臣不臣,更有甚者說是三國無義戰,已經亂成了一團,但不得不說,有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卻是非常奇怪的被世人固執的堅守了下來,有時候更是讓人難以理解。比如像是現在這樣,兩軍陣前若是對方有人擬戰,則必然會約束兵衆在尚未應戰或是拒絕之前,不可有放冷箭襲殺之舉,否則對於本軍士氣的打擊,簡直是相當大的。而且就算是贏了,也往往甚至被本軍兵將瞧不起。因此在三國曆史上,根本看不到有兩軍尚未開戰前,將來擬戰之人射殺的記載,便是如此。所以蔣欽周泰完全可以大搖大擺的出城來至兩軍陣前,而在戰前不虞有性命之危。
“兀那敵將!看你箭術不錯,可有膽量同你周家爺爺比試比試兵器麼?”周泰一馬當先,同蔣欽在十餘騎護衛之下。對在兵力對比極其懸殊的兩軍陣前沒有絲毫懼意,提着手中的九環大刀,指着立於陣前的曹性喝問道。
“來將好沒臉面,剛剛某家箭下已經放過爾等一馬,卻還這般驕狂。還不速速通名!”曹性眼角的餘光,見右方軍陣中身着一身普通校尉甲冑的典韋,正奉命快步向這邊趕來,心中大定,慢悠悠的將手中巨弓斜掛在身後,哂笑一聲。在馬上環抱着雙臂,說道。
“某乃九江周泰是也!你乃何人?爲何無故犯我州縣?”聽曹性言及剛剛那三支射在了自己身上,卻沒想到會是折斷了箭頭的箭矢,周泰滿是刀疤的臉上也難免一滯,深吸了一口氣,將疑惑暫時統統甩掉。手中大刀一橫,沉聲說道。
“嗤……州縣?還無故?”眼見着典韋已經快要到了陣前,曹性有心消磨一下時間,冷笑一聲說道:“你這蠻漢莫不是耳聾了麼?剛剛的檄文沒聽清楚麼?且不說你這彈丸小城也配稱州縣,這豫章太守孫策趁我主呂將軍奉旨出兵河北調停袁氏戰事之機,妄自興兵,意圖反叛其主官揚州牧劉繇。犯上作亂,荼毒州郡,我家秦將軍奉旨討逆,緣何稱得上是無故?”
“呸!就算是孫將軍有心圖謀揚州之地,那也是爲盡一份江東人士的本分,是對是錯,自該有大漢天子來下定論。莫要欺我不知,你家主公呂布,是爲青州牧,你所謂的那秦將軍。是爲徐州牧,難不成你等意圖染指揚州,就不是犯上作亂了麼?”周泰一邊對蔣欽使了個眼色,示意倘若一會當真戰起,爲了保險起見。若是不能生擒曹性以爲人質的話,最好是由蔣欽端着弓箭趁機有所動作,做份“雙保險”爲妙,一邊對曹性之前的話大加斥責。
“哈!無知小兒!難怪會被那孫策賊子所矇蔽。剛剛我軍檄文中就已經說過了,我家秦將軍諱旭,因爲救駕之功,被天子親封武亭侯、徵東將軍!轄制青徐豫揚四州!又有揚州牧劉正禮的親筆求援書信,如何管不了孫策那賊子這番逆舉?可笑你一個小小的守城小校,不明事理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大放闕辭,污衊我等義兵的正義之舉,端的可笑之極。似你這等人,無論是官職品級,軍職地位,根本不配同某相鬥,典校尉,這人就交給你了,好好給某家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一看周泰極其雄壯之體魄,以及手中那看上去足足要有數十斤的九環大刀,曹性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可能根本無法在其手上過的十招,可身爲一軍主將,既然對方已經叫陣,倘若無所迴應,更是極爲不妥,對兵心士氣也將是個極大的打擊。好在終於見典韋已經悄悄就位,曹性纔算是送了口氣,有這武力堪比呂布的大能在,曹性心中的底氣也足了起來,痛快的教訓了周泰一頓過足了嘴癮,麻溜兒的將麻煩事一股腦的全推到了典韋的頭上。
“嗯?”周泰同蔣欽本是宗賊出身,雖然知道中原有個被稱作天下第一猛將的呂布十分厲害,而自呂布軍涉足江東之後,對其軍中將領也多過有了解,可不管再怎麼詳細,估計也不會注意到纔剛剛因爲宋憲之死,而被呂布提爲親衛營統領不足一月,之前一直低調的很的典韋,竟然會是個戰力可以同呂布相提並論的人物。現在周泰想的最多的,卻還是暗呼曹性的狡猾,使得之前自己同蔣欽謀劃一番的計策,竟然有將要“破產”的危機。因而在曹性點將之後,周泰眉頭微皺的回看了同樣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蔣欽一眼,似乎想同蔣欽哪裡得到個解決的辦法。
“呵!是不是想同某家交戰,趁機擒了以換取萬谷縣城一線生機啊?”能成爲歷史上呂布身邊八健將之一的曹性並不是傻瓜,況且剛剛周泰的意圖也的確太過明顯了些,根本就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不過曹性卻是絲毫沒有惱怒之意,反倒是輕笑一聲,指着已經將雙鐵戟抽出來握在手中的典韋說道:“剛剛檄文中也說了,秦將軍看你等不過是被那孫策所脅迫,不得已而從賊以抗朝廷,所有頗有寬大之意。這樣,某也湊個趣,咱們不妨打個賭,倘若你們兩人當中,有一人能贏得了某家軍中這位持旗校尉典某,那某家索性豁出臉面,去求求我家秦將軍,放你萬谷縣城中衆人一條生路如何?”
“唔?”不管是周泰還是蔣欽,本是見曹性不上鉤,已經有了此番必死以報孫策之心,卻猛不丁的突然聽到了曹性說的這番話,心頭頓時一陣突突,根本不明白爲何不管是在兵勢上還是軍心士氣上都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曹性,爲何會突然有此言語。待看向身材雄偉,魁梧異常的典韋出陣時,兩人心中有了一番明悟的同時,也產生了幾分驚喜之意。
雖然說是身大力不虧,但這也卻只是在平常人當中適用,對於武將來說,卻根本不是問題。而且兩人見典韋不過一副低級校尉的打扮,心頭便先是存了輕視之心,臉上也不由自主的帶出了一絲笑意。
“那我等若是有一人輸了,那便又如何?閣下可能做的了主麼?”到頭來還是蔣欽最能沉得住氣,又上下打量了幾眼不過就是面相兇惡了些的典韋,在對曹性的發問中,也用了些小技巧。
“你一個萬谷小城,我等大軍瞬息之間便可拿下,之所以同你等耍子,也不過是聊慰軍心,圖個樂子罷了,勝亦歡喜,敗也欣然,難不成還費這般力氣去耍你不成?某家剛剛說過了,只要你等有一人能勝,便放你等萬谷縣兵將安然離去,絕不會有食言之舉。”曹性眼見周泰、蔣欽正按照秦旭之前的佈置,一步步的上鉤,臉上愈發露出幾分滿是“誠意”的笑容來,說道:“當然,既是賭戰,自然不可能不讓你們出彩頭。這樣吧,我家秦將軍最近出門的急,身邊親衛帶的不多,倘若你兩人全輸了,便去給秦將軍作三個月的護衛如何?放心,只三個月,到時候要走要留,悉聽尊便!這點某家是可以替秦將軍答應兩位。只是不知,你等可有這膽量!”
“這……”說實話,這若是真的,那麼在周泰同蔣欽聽來,還真就像是爲了找樂兒纔有的舉動,同眼前場中這肅殺的氣氛,根本格格不入。但見曹性說的鄭重,而且條件看上去對兩人也極爲有利,身後萬谷縣城的危機和遲遲不到的援軍,使得兩人心境壓迫之下,根本就沒有看透曹性這話中的真實用意,互相對視了一眼,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了,不管是周泰還是蔣欽,兩人雖然慎重,也依舊察覺不出曹性會對如今已臨近陌路的兩人有什麼其他企圖,當下點了點頭,沉聲對曹性說道:“久聞貴軍秦將軍最守信諾。相信閣下也不會輕言辱人之事,那便如此吧!”
“兀那黑廝,九江周泰前來領教!”事已議定,周泰強迫自己再無顧慮,見典韋未曾騎馬,周泰也不欲在這上面佔便宜,再說江東多水道,周泰這水軍戰將,在戰馬之上的確也難發揮實力,索性賣了個好,同樣棄馬擎刀,疾步衝到似乎是被嚇傻在場中典韋身邊,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臉色木然的典韋劈去,眼見着刀勢直衝之下,距離典韋越來越近,而典韋手中握着鐵戟,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似的,周泰的臉上的勝利笑容,越來越深了。
“咦?!”周泰臉上的愈發深切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而身體距離典韋也越來越近了,幾乎可以看到典韋有礙觀瞻的醜臉之上,那帶着一絲憐憫的神情了。等等!憐憫?周泰好歹也是一名極其出色的武人,自然有武人的直覺,心中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可惜已經來不及讓周泰有所反應了。
“嘭!”一聲金鐵交加的刺耳聲剛剛響起,一道人影應聲倒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