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根本沒想到曹操竟然會給他這麼高的評價,對他的“監控”也這般嚴密,就連甄宓在私下場合說的幾句話,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還因之琢磨出秦旭此番動作的用意,斷定如今針對河北事的呂布軍態度,這般輕易的讓其得知,必然是秦某人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瞞天過海之計。
曹操是當世兵法大家,心思千轉,計謀百出的同時,也是對自己的眼光很是自負。再加上一旁程昱本就對此番偵知呂布對河北事的態度,而有先入爲主之念,見曹操與自己不謀而合的想法,更是忽視了作爲一位頂級謀士對此事的本能懷疑,一再肯定。使得曹操雖然對呂布軍突然一反常態的對河北事熱衷起來的動機仍有存疑,但卻是對這情報的真實性不再做他想。
“主公,子孝將軍有書函來至!說是十萬火急!”自從曹操這幾年已經斬了四個敢在他同麾下謀事時亂闖的內侍,如今敢在曹府中堂這般大喊大叫之人已是不多。而能在這後堂還敢如此“放肆”之人,也就只有曹老闆如今的貼身衛士,許褚了。許褚字仲康,力能倒拽九牛,兩年前才被曹操招攬,因愛許褚憨直,而許褚性子也寡淡,從不亂插口,曹操一直將其用作貼身侍衛,從不相疑。今日卻是如此火急火燎,曹操又聽到被他派去鎮守幷州的曹仁的名字,心中也是一驚。急忙喚許褚進來。
“仲康,元讓書信何在?”如今曹操勢力已是跨距五州。毗鄰處曹操自是派遣了心腹大將鎮守關隘。其中曹仁、鍾繇駐長安以拒雍涼,夏侯淵、毛玠屯濮陽。樂進、呂虔駐泰山以防青徐,于禁、劉曄新入襄陽以鎮荊州,而夏侯惇,卻恰恰是曹操派了族中曹純爲其副將,“協助”袁譚鎮守幷州。如今聽許褚咋呼說有性子如今最爲穩重的夏侯惇發來的十萬火急的書函,再聯繫到呂布軍的異狀,如何能讓曹操心中不急。
一旁的程昱也是眉頭緊皺。一方面希望夏侯惇這封來的甚是時候的書信。能作爲自己新立消息源所獲有關呂布軍情報屬實的佐證,另一方面。卻又希望河北事不要如同自己同曹操所預料的那般嚴重,畢竟現在曹操軍勢在搶奪了半個荊州之後,下一步的主要目標,是掃平作爲境內抵抗殘餘存在的宛城西涼殘軍。這可也是他程昱在曹操面前,頭一次暫時壓過被曹操依爲謀主的荀攸、荀彧叔侄,而主導的大事。前者不過能證明他辦事得力,手下新建消息源還算稱職,而後者卻能展現其本身的謀士才能。是出身不過普通士族的程昱意圖爭奪身爲世家大族子荀攸叔侄頭上謀主光環的重要籌碼,如今又是緊要關頭,此中糾結,讓自詡豁達的程昱也緊張不已。
“哈!果然不出某之所料!”被程昱緊緊注視着的曹操,臉上的神色一直平靜的很。直到看完夏侯惇書信的內容,才略一停頓,臉上涌出幾分冷笑來。輕哼一聲,將書信遞給程昱,對一直在躬身候命的許褚吩咐說道:“仲康,命人去傳文若、公達、公明……唔,還有子脩前來!”
“諾!”許褚應諾而去,程昱看了眼許褚匆匆而去的背影。又趁着低頭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眼闔目不語的曹操,這纔將手中的竹片平攤開來。細看夏侯惇發來的急報,登時便明白了曹操爲何突然如此,並且召集三人荀彧等三人前來。
幷州同冀州雖然治境毗鄰,可實際上,除了共同臨河,且不良港之外,陸上只有壺關一處接連兩州,而在兩州之間的其他境線上,卻是相隔着綿延數百里的陡峭大山。昔日袁紹攻略幷州時,恰恰是因爲有黑山賊“出山相助”,又在彼時有車騎大將軍的名頭頂着,才能輕而易舉的得了幷州諸郡之地。倘非如此,作爲昔日大漢同匈奴會戰緩衝地的軍鎮所在,只要有一將率數百人依山高之險而扼守壺關一地的話,便是來上一萬大軍估計也是白搭。而這,也恰恰是如今已有幷州的曹軍所面臨的問題。要不然也不會在昔日這麼“大方”的便將冀州許諾給呂布,來換取呂布軍的支持了。
夏侯惇是實際上的幷州主將,而作爲副將曹純的“主要業務”,一方面是協助夏侯惇駐守幷州,同時借幷州盛產戰馬之故,重建昔日被打散了編制虎豹騎,而另一方面,或者說是更重要的任務,則是監視幽州、冀州的動向。幷州南鄰黃河,往西便是一望無際的河套草原,北面通過狹長筆直的山道,開闊之極處便是幽州境內,那裡是駐有數萬幽州騎兵的大營,也就是幽並之間山道過於狹窄,不利騎兵通行,否則,幷州將無險可守。而幷州之東,便是通往冀州的陸上唯一通路,壺關。可惜現在的壺關現爲河北大將韓浩鎮守,身爲袁氏大公子的袁譚曾經透出過好幾次招降之意,但自曹操入主後,本是有所意動的韓浩變同袁譚使者翻了臉,如今已是不須指望了。
也就是說,曹操所得幷州,雖然境內有天然馬場之利,有幷州騎兵之雄,但實際上卻也足稱得上是四戰之地。因此,曹純肩上的擔子其實很重。因爲倘若稍不留意,很有可能就會面臨公孫瓚自南而北,袁尚自東向西,沒有絲毫險阻的越境而來。幷州無限,就連州郡治所四面都大多是無垠平地,不管是幽州騎兵,亦或是冀州精兵躲過了探查而來,那將對於整個幷州諸郡來說,都將是滅頂之災。曹純絕對不敢大意。
而對於河北的監控猶在重中之重。公孫瓚同曹操私交雖然算不上好,但不管是其力敵外虜之功,還是昔日虎牢關下曾因劉備之事給過公孫瓚好大面子之事,兩人間雖自那之後再無明面上的聯絡,可畢竟是有這情分在,因而在曹操取了幷州之後,公孫瓚同曹操勢力之間雖偶有摩擦,但一直沒有大的戰事撕破臉。
但冀州的情況可就不一樣了。不說袁譚同袁尚之間的仇恨,單就曹操曾經在呂布身受重傷退走臨淄養傷時對冀州覬覦之事做的極爲不地道,雖然之後搪塞了過去,卻也讓曹操心中對隱於袁尚背後的呂布,會不會遵守盟約而不對幷州下手,持懷疑態度。因而對於冀州的監控,是曹純任務的重中之重。
河北畢竟是昔日袁紹的地盤,冀州更是老袁家的本營所在,說實話要想不越線求助於曹軍消息源,單純靠偵騎探馬就想從此中有所得,其實並不是件很容易的事,說來並不比強攻壺關,直接打開冀州大門要輕鬆多少。
不過曹純這回的運氣的確不錯。頗有些閉門家中坐,餡餅天上來的意味。此前劉備輕騎去鄴,田豐並張頜出城相迎,倒是和諧的很。只不過昔日劉備畢竟曾經是公孫瓚屬下,同冀州對戰並非一次,幾乎可說的上是踩着冀州兵將的鮮血換得了公孫瓚對他的信任,又曾對鄴城有過覬覦之心,而且是參與過鄴城爭奪戰的。因而不少曾經的袁氏戰兵,如今駐守鄴城的袁氏主力兵將,對大耳兄的印象並不好。再者在袁尚取代袁熙成爲鄴城之主之後,並未對鄴城軍民有過施恩的舉動,因而更談不上對於袁尚的歸屬心,大有一種只要是主公是姓袁的,便可自命忠義的意思。而在昔日同袁紹征戰公孫次數最多的張頜軍中,此類兵士卻是最多的。因而此番也正巧有一人不忿自家主公袁尚對昔日仇敵公孫氏下屬的態度,不想昔日同袍血淚換來的卻是主上同仇敵的親近,因之憤而離鄴,僞造了一封張頜手令,徑直向幷州而來。
也合該曹純走運,洗刷在之前數次對呂布軍的戰事中受到的屈辱,那兵士剛剛混過壺關,便被曹純麾下正出營巡查的兵士拿住,一聽是冀州口音,且從身上搜出了冀州大將張頜的“手令”,便直接送到了曹純同夏侯惇面前。幾番詢問之下,這兵士倒也光棍,反正告訴了大公子袁譚,也少不得讓這兩人知道,便索性竹筒倒豆子,將自己所見都說了出來,雖然不知道劉備同袁尚勢力高官之間的具體談話內容,但僅僅劉備的這個動作,就已經讓曹純驚詫之餘,大戶僥倖了。
劉備同公孫瓚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纔會讓劉備密會袁尚,這其實在此刻的曹純心中,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礙於常例,以及公孫瓚後方內亂之事並不是什麼秘密,現在幷州對幽州方面山道的防控,大抵已是流於形式。在劉備同公孫瓚徹底撕破臉的消息傳來之前,天知道劉備是不是得了公孫瓚之密令,才同袁尚接觸的?若不幸果然如此,彼時有冀州兵爲之吸引幷州兵力,給幽州騎兵留出足夠的時間偷偷的來至幷州境地的話,那將給幷州帶來的後果,將無疑是毀滅性的。因而無論是夏侯惇還是曹純,乍聞此言之後也實在來不及,也不敢細查此事真假,索性在加強了幷州兩頭的防禦之後,具書一封,連同這名袁氏逃兵,一齊給曹操送來了事,卻不料,正撞準了也是正因秦旭府中傳回消息之事而存疑的曹操的心事。就彷彿是給那情報又添加了一個註腳似的,讓曹操的目光,成功的轉移到了河北之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