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爲人的秦主簿的確實像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只有秦旭自己知道,呂布的今天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走長安,奔河內,過兗州,直到呂布軍成功入主青州,雖然六郡三地之中只佔了九分之一,周邊不管是有公孫瓚背後撐腰,隱形資本雄厚的劉備;還是和袁紹交情曖昧,卻因爲身份原因在士族中擁有崇高聲望的孔融,都不是好惹的善茬;其他各郡國要麼態度曖昧觀望,要麼被黃巾佔據,卻好歹也算的上是站穩了腳跟,結束了四處“流竄”的命運。
可惜的是,臨淄雖然是青州治所,但本身卻屬於丘陵地貌,耕地不多,再加上一度的戰亂,民衆流離失所,每年所出,用來養活呂布的兩萬大軍都不好說,更不要說擴軍備戰了。更爲致命的是,因爲這裡曾經是齊國的都城,稷下學宮雖然已經破敗,卻因爲曾經是孟子和荀子等儒家大聖的講學之地,曾經一百五十年的輝煌,一度被天下讀書人視爲心中的聖地。這也就是爲什麼雖然臨淄破敗,卻依舊文風鼎盛的原因。可現在這聖地卻被一個出身草根,被世家大族所蔑視的武夫所佔據,這種感覺像是一位嬌嬌怯怯的大小姐,被一個傻大粗般的野漢,蠻橫的摟在懷中,視覺衝擊感相當強烈。
現在臨淄破敗,百廢待興,礙着呂布的絕強武力和麾下衆軍的強橫戰鬥力,黃巾不敢輕捋虎鬚;託庇於呂布軍治下的士族不管願意不願意,出於保全家族的念頭,也只能暫時的依附於呂布,但根本不用想,只要一旦青州評定,估計最先給呂布使絆子的,就是這些人。
就像是現在,青州糧食入不敷出,臨淄官場因爲糧食問題,使得官員們一個個的長吁短嘆,彷彿天要塌下來似的。辦法是半點想不出來,整日間子曰詩云的,藉着臨淄城中不斷增加的流民數量說話,話裡話外都透着一股看呂布好戲的樣子。這些人不敢直接找呂布賣乖,只能在臧洪面前裝傻,攪的臧洪和呂布整日間不得安寧,呂布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軍糧拿出來,用以賙濟流民。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秦旭作爲行軍主簿,是知道呂布軍的家底的。呂布軍從湄塢中獲得的金銀錢幣珠玉寶器等物還有不少,摺合起來大概有二十萬金左右,但糧食到現在卻僅僅剩下了十萬石左右。出於周邊勢力的刻意封鎖,呂布現在是有錢也難買到糧食,就算是買的到也運送不進來,別說是秦旭規劃中爲了即將到來的大旱囤積糧草的計劃了,若是再不能找到一個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的法子,能不能支撐到天災到來都是個未知數。
呂布是屬於戰場的,一心只想着如何收復青州其他郡國,這些關乎民生的“瑣事”索性就全部壓在了青州司馬臧洪的身上,可偏偏臧洪是個政治能手,肅清吏治,保境安民的本事槓槓的,卻偏偏沒有這無中生有能夠憑空變出諸多糧食的本事,使得糧草二字這段時間幾乎都成了老臧的禁忌。
滿城越來越多的流民,使得秦旭也感覺到了危險。感謝九年義務教育使得秦主簿清楚的知道一個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
呂布軍由於先天的弱勢,幾乎靠不上在漢末佔據主流的世家大族;唯一所能夠依靠的,只有勢力內的民心。而民心這東西看起來相當的虛無縹緲,但卻實實在在的影響着一個勢力的興衰,雖然現在呂布軍佔據臨淄,與民衆秋毫無犯,使得下層民衆對呂布軍的好感倍增,但這些只能算是前提,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能讓這些人吃飽飯。
秦旭本來是想建議呂布用手中的財物向城中大族收購或者暫借糧食以度過難關,但還沒等秦旭提出來,就得到了臧洪在這些本就有子弟在臨淄爲官的大族中徵繳糧食失敗的消息,能夠在戰亂中保存下來的家族,沒有一個不是猴精。這些在臨淄安定後,一個個平日間豪車美婢,錦衣華裳的家主們,在得到消息後一時間竟然不約而同的哭起了窮,理由無非是青州戰亂,臨淄城小又遭到黃巾幾番洗劫,也是難有過夜之糧之類,礙於這些大族家中才俊支撐着青州底層的政務運轉,不好用強,令臧洪氣憤之餘也頗感無可奈何。此路不通。沒辦法,秦旭只能另尋別途。
就在秦旭同樣爲糧食問題焦心的時候,被秦旭秘密派出去臧霸傳回來的一則消息,使得秦旭彷彿一下子就想到了問題解決的辦法。
臧霸年少時羨慕遊俠兒的生活,同泰山孫觀尹禮等人爲友,直到泰山賊被程昱的計策引誘而出,孫觀尹禮投了呂布之後,果然如同秦旭所預料的那樣,留守在老巢中的泰山賊餘衆果然遭到了山陽令呂虔的圍剿。呂虔大小也算是曹軍的一號人物,文武皆能的儒將,區區千餘泰山賊又怎麼會是呂虔的對手,被孫觀尹禮留下看家的吳敦又是個粗神經的傢伙,幾日的功夫就被曹軍打得落花流水,失了山寨。
好在泰山賊縱橫山中,又有多年和官府對抗的經驗,才使得吳敦冒險逃了出來。幾番輾轉之下得知臧霸和尹禮孫觀在臨淄的消息之後,率領着不到數十人的殘軍經徐州境迂迴潛入濟南國,隱姓埋名前來臨淄投奔,半路上正巧遇到了辦事成功回來覆命的臧霸。
“你說你們曾經想要投奔徐州牧陶謙?你們和徐州之人之前有過交情?”秦旭在同吳敦交談之後,不經意間得到的一個消息。
“這……秦主簿,吳兄弟之前並不知道我等已經投入了主公麾下,要不然……”臧霸還沒有說話,孫觀尹禮卻誤以爲秦旭對吳敦有所誤會,趕忙解釋道。
“兩位兄弟不需多言,且聽秦主簿下文!”臧霸倒是看出了秦旭的意思,並不是在責怪吳敦,連忙止住孫觀尹禮兩人的話,示意繼續聽秦旭的下文。
“老臧說的對!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徐州之事!不知你等欲投何人?”秦旭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陶謙是個人物,年輕時候也曾是大漢數得着名字的豪傑,泰山賊根本不會入得了他的法眼,更別說交情了。
“讓秦主簿見笑了,您也知道,我們之前做的是無本的買賣。”孫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秦旭一眼,見秦旭並沒有因爲幾人的出身而生出異樣,才小心翼翼的繼續說道:“泰山地跨三州,向來是通商必經之所。時日久了,同三州中的一些大商家也有了些交往。他們爲了避免財物損失,向來對我等十分的客氣,年節都有孝敬奉上,買一個平安;說實話,他們一個個財力雄厚,我等也就是混口飯吃,也懼怕他們的精壯家丁,慢慢的也就有了往來,且不論是否真心相交,但多少也算是有了些交情。”
“是啊,秦主簿,在未曾知道三位兄長被呂將軍收留之前,在下也是打着這樣的心思才尋思着能不能先找個託身之所慢慢尋找兄長的消息。”吳敦接着說道:“前幾日我山寨被曹軍攻破之時,正巧有徐州糜家的一位管事送來今年的孝敬,不想運氣不好恰巧趕上了。我等雖是賊寇,但素來重視信義,便拼死將其救出,分別時他也極力勸說我等隨他同去徐州,並且做下保證給我等兄弟謀一個前程,說他是家主的遠親,最不濟我等起碼能在糜家混口飯吃。”
“糜家家主?可是有徐州豪商之稱的糜竺?”秦旭聽完吳敦和孫觀的話,問道。
“正是!”尹禮點頭說道:“這位家主不過而立之年,卻是個人物。把偌大的糜家整治的十分興旺,爲人又十分的謙和懂禮,對我等也沒有絲毫輕視之心,若非我等已經下死心追隨主公,遇到這等事情,最後也多半要去投他的。”
聽了三人拐彎抹角的表忠心的話,秦旭也不好說破,勉勵了三人一番令臧霸派人將吳敦安置好,便陷入了沉思。
糜竺,糜家,這不是日後爲劉備的雄起奠定了基礎的豪商麼?歷史上劉備入主徐州,若非糜家的支持,不但提供了鉅額的資金援助,還將妹妹嫁給了劉備,更爲主要的是,糜竺這個做大舅哥的相當仗義,還附帶了三萬訓練有素的家丁作爲嫁妝送給了劉備,使得本來僅有不到兩千兵士,僅僅爲平原令的劉備,一下子就躍居漢末諸侯之列。
既然臧霸身邊的這三兄弟,能夠和糜家搭上話,而糜家又是馳名天下的豪商,是否可以同糜家合作一把,最起碼買些糧食度過難關再說呢?而且選擇徐州還有一個好處,那就陶謙已老,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陶謙雖有丹陽精兵爲利刃,往日的雄心壯志卻已不再,對呂布佔據青州威脅徐州的安全雖然有些不悅,但多的更是懼怕,就算是知道了此事,估計也不敢太過干涉和聲張。
本來秦旭想將此事稟報呂布,但徐州二字卻像是一個魔咒一般使得秦旭暫時熄了告訴呂布的念頭。
一來這事現在還是沒譜的事情,不過是一個想法而已。且不說糜家是否能夠答應賣糧食給呂布。僅下邳城距離臨淄近八百里,來去快馬也需要三四日,中間還隔着一個態度曖昧的濟南國,大批的糧草運輸線很不安全,這事成與不成還是兩說。再者,秦旭內心中還真怕歷史的慣性會使得呂布在青州亂象未平之前,對徐州感興趣。秦旭深刻的知道,以呂布的脾氣,這種事情不是幹不出來。所以,還是先打探一番有了定論之後再告訴呂布不遲。
心思已定之下,爲了避免呂布抓住把柄藉機發火訓人,秦旭幾番思量之下,還是偷偷的將事情告訴了呂玲綺,本以爲這大小姐肯定又會是像之前在懷城之時那樣,要死要活的也要跟着去;卻沒想到呂玲綺在聽完秦旭的話之後,反而一副羞喜的答應了爲秦旭保密,令秦旭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感嘆了一番女孩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