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舒爾穆爾目瞪口呆的表情,陸一奇眼底的笑容就浮現了起來,“老師,雖然現在已經是2007年,但六十年時間,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遙遠。”那意味深長的話語讓舒爾穆爾也細細咀嚼起來,話中有話。
所謂歧視,只有當事人才能夠真正感受到。
真正的歧視,不一定是骯髒腥臭的粗話,也不一定是居高臨下的排擠,還不一定是拳腳相向的暴力,而是深入骨髓的理念和思想,從本質上將兩個種族區分開來,這纔是最爲可怕也最爲殘忍的歧視,因爲這幾乎是不可逆轉的、根深蒂固的一種觀念。
黑人用了半個世紀,女人用了兩個世紀……現在依舊在苦苦掙扎着。
對於舒爾穆爾來說,他根本無法感受到陸一奇所承受的那些打量與考驗,且不說他在費城老鷹實習期間所感受到的那些眼神與排擠,也不說他在正式求職期間所承受的那些挑釁與鄙夷,真正最讓陸一奇受傷的是那些“理所當然”:
上一世,陸一奇曾經親身經歷過如此情況,他遞交簡歷,通過了初試和兩輪複試,順利進入最後一輪終試,然而在正式面試的時候,其中一名面試官卻流露出了驚訝神情,“哦,你是……呃,你叫做諾亞?”
顯然,對方期待的是一名虔誠的白人天主教教徒,而不是一個名字源自於聖經的華裔——對方在瀏覽陸一奇簡歷的時候,應該沒有注意到他的名字和照片,甚至可能沒有瀏覽過簡歷,只是粗粗聽了彙報。
儘管陸一奇解釋了由來,但後來的整個面試階段,那名面試官都沒有提問,全程安靜地坐在旁邊發呆。
當然,陸一奇最後沒有能夠得到那份工作。理由可能有許多許多,也許和華裔身份無關,也許是競爭者更加優秀,但陸一奇依舊無法忘記那名面試官的疏離與冷漠,似乎只因爲他的姓氏,就已經提前宣判了他的死刑。
這些細節,只有當事人才能夠體會,一個眼神一句話語都可能成爲箭矢。
兩世爲人,陸一奇變得更加強大也更加堅定,從費城老鷹到密歇根州立大學的這段經歷,反而變得雲淡風輕起來,但他也明白,再從NCAA返回NFL,尋求教練職位,他還需要繼續努力,道路依舊漫長。
隨後,陸一奇眼底的笑容就落在了嘴角上,輕輕上揚起來,“看來,我接下來必須更加專注更加努力才行,一舉一動都已經進入NFL的雷達,誰知道了,即使不是費城老鷹,其他球隊也正在看着呢?”
“野心不小呢。”舒爾穆爾撇了撇嘴,滿臉嫌棄地吐槽到。
陸一奇卻毫不在意,“野心,難道不是我們奮鬥的動力?”
舒爾穆爾就喜歡陸一奇身上那股韌勁和朝氣,不同於人們對華裔羣體謙虛內斂的死板印象,他能夠在陸一奇身上感受到銳利和鋒芒,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不卑不亢,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睿智。
“那麼,接下來就好好加油,我會讓球隊經理注意觀看你們比賽的,還有半個賽季,他們估計會再考察考察。”舒爾穆爾語重心長地交代到:他和安迪-裡德都只能提供意見,真正的拍板權還是在球隊經理手中。
“收到!”陸一奇滿臉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道,那過於認真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耍寶,讓舒爾穆爾笑了起來,
隨後,陸一奇護送着舒爾穆爾前往停車場,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甚至還提起了費城老鷹本賽季的進攻——
去年因傷賽季報銷的四分衛多諾萬-麥克納布傷愈復出,這讓費城老鷹再次具備競爭力,但麥克納布本賽季狀態平平,目前球隊戰績只有兩勝三負,而且進攻組表現低迷,近況不佳,除了對陣底特律雄獅打出一場漂亮進攻之外,其他四場比賽的得分都沒有超過兩記達陣,球隊上下都意識到問題的嚴峻。
這也是費城老鷹願意開放可能性,選擇更加年輕也更加先進的四分衛教練的原因——至少現在嘗試考察。
本週對陣明尼蘇達維京人,費城老鷹不容有失。
“阿奇教練,好樣的!”
前往停車場的路上,依舊可以聽到正在狂歡慶祝的學生,熱情洋溢地朝着陸一奇揮舞雙手,高聲呼喊。
然後熙熙攘攘地就引發出其他學生此起彼伏的一片歡呼聲,夕陽西斜的絢爛天空之下燃燒着熊熊熱情。
遠遠地,依舊留在停車場派對的內森-菲爾德就注意到了陸一奇身邊的舒爾穆爾。
隱隱約約地,菲爾德總覺得舒爾穆爾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卻回想不起來,他不由用肩膀撞了撞希斯,“你認識那個人嗎?我們球隊的工作人員?”
“可能是阿奇教練的朋友吧,有什麼稀奇的?”希斯卻沒有多想,理所當然地說道。
菲爾德搖了搖頭,低聲嘟囔辯解到,“我覺得眼熟。”但因爲缺少線索,也沒有辦法喚醒記憶,最終只能作罷,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菲爾德卻在次日上午的NFL比賽直播之中看到了那個相同的身影,他整個人從沙發上高高跳躍起來,第一時間就撥通了希斯的電話,“是他!是他!即使他!昨天出現在停車場的那個人!現在就在費城老鷹的教練席上。”
“帕特-舒爾穆爾!我記起來了,就是帕特-舒爾穆爾!密歇根州立大學曾經和我們打過比賽,我在球場邊上看到過他。我就說!我告訴過你,我覺得眼熟,我肯定見過他!看吧?我是對的!我的記憶沒有出錯!”
菲爾德興高采烈地在沙發上跳躍着,用盡全身力氣來表達自己的激動;但電話另一端,希斯卻絲毫沒有亢奮。
“內森,這不是好事……吧?”希斯的聲音有些遲疑,他也不太確定。
“啊?爲什麼?”菲爾德還沉浸在自己識別出舒爾穆爾的喜悅之中,沒有跟上希斯的節奏。
希斯斟酌着自己的話語,“我是說,你還記得嗎?阿奇教練曾經在費城老鷹實習過,後來纔回來密歇根州立大學的,這意味着,阿奇教練和費城老鷹有着很深的淵源,那麼,有沒有可能,阿奇教練離開我們,然後前往費城呢?”
“什麼胡思亂想,不可能。”菲爾德半秒猶豫都沒有,直接就表示否認,“你的想象力太豐富,這都什麼和什麼嘛。”
“我的意思是,如果學校真的準備處置阿奇教練,那麼阿奇教練被迫尋找出路呢?”希斯的話語讓菲爾德一口氣就這樣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