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常青將軍府,青葉房中。

臨近子時,百花仙子錦繡依然守在青葉身邊,望着緊閉雙眼的女兒,她心疼萬分。自己去舜頤臺接她時着實嚇壞了,一身碧綠的衣衫已被染成了斑駁的紅色,且那時她已暈了過去,到現在都還未轉醒。除了心疼,還有一份吃驚,青葉受了百鞭之刑,但當她的衣物褪去之時,周身竟看不到一處傷口了,這又是何故?

因着錦繡也只是一位仙子,並不能看到此刻環繞在青葉周身屬於赫連的氣澤,定然是想不通爲何青葉會痊癒得這麼快。但想不通也沒關係,女兒能夠儘快康復便是最重要的。雖說青葉此刻暈着,但看她的模樣倒像是睡熟一般。百花仙子欣慰得笑了一笑,摸着青葉的頭輕聲說道:“乖女兒,好好睡吧!”

她揮了揮手,半空之中立刻現出五彩繽紛的花朵來,但隨即又都消失了。不過一股芬芳的香氣卻在青葉的房中瀰漫開來,青葉眉頭動了動,嘴角似乎顯出一絲笑意,見狀百花仙子又安心了幾分,於是收了青葉房中的光,只留下一顆小夜明珠照亮,這才轉身離去。

待她走出青葉寢殿的小院,身形剛剛從圓形的拱門處消失,院中立刻顯出一個身影,月光之下,那襲灰色衣衫愈顯沉靜。

當他看到青葉一臉安然的模樣,緊着的一顆心才鬆了幾分。輕輕地在她的牀邊坐下,再將一股新的氣澤輸到她的體內,直到青葉的臉上慢慢顯出一片紅暈才停了下來。

這一次,他選擇不再抹去青葉在舜頤臺上的記憶,她醒來若是不記得也就算了,倘若記得,也沒什麼要緊的,他不怕青葉知道,自己要緊她!

第二日,混元天尊並着天帝玄光、伏魔將軍赫連一道出現在了曲造境。

他望着曲造境那端無盡的黑暗長長地嘆了口氣……

用了大半日的功夫,一座數丈見方的兩層圓臺拔地而起,圓臺周圍由四方護欄護着,顯出幾分古樸的味道,半空之中一根數尺長的圓柱橫空漂浮着,圓柱兩端各有一直栩栩如生的朱雀神鳥立於其上。

只見天尊雙手一揮,那兩隻朱雀神鳥當真活了過來,一道光牆在神鳥清脆的鳴叫聲中向着兩側飛速蔓延,目之所及,神魔兩境邊界的曲造境顯出閃閃金光,一直向着更遠的地方延伸開去。

待光牆消失,天尊開口道:“神魔兩族乃六界之中的大族,一旦開戰天地之間必將大亂。依着老朽的身份本不應在兩族之間分出個立場。只是……”嘆了嘆,又說道:“爲了這天地間的太平,老朽在此處造朱雀臺,可保天族曲造境永久不受魔族侵擾。如若犯境……”

見他單手一揚,曲造境那端幾縷濁氣便滲了進來,但在穿過朱雀臺的光牆之時,便頃刻化爲了無形。天帝望了赫連一眼,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天尊轉過身,對着天帝與赫連說道:“現在,老夫便將這朱雀臺的啓動之法告知兩位。”見他又向前一步,隨即說道:“這朱雀臺中包含上古陣法,其間蘊含滌塵之力。這上古神力分三六九等,能除天地間一切魔性……”

待天帝與赫連皆掌握了朱雀臺的啓動之法,天尊意味深長的嘆道:“老朽差點助紂爲虐,實在慚愧。這朱雀臺也算是表達老朽的一點彌補之意。”

天帝連忙說道:“天尊言重了,玄光代表天族謝天尊大恩!”說完還揖手行了一禮。

天尊雙手扶過天帝,謙聲說道:“天帝客氣了。維護天地間的太平老朽也該略盡綿力。”待他們又隨意聊了一會後,天尊便向天帝請辭了。天帝應允之後,本欲攜着天尊一道離開,天尊身形卻未動,而是喊了聲一直都未開口赫連神君,“神君留步,老朽還有幾句話要單獨與神君說。”

聞言天帝便先行離開了。

待天帝走遠後,天尊手上化出一方琉璃盒子遞到赫連身前,說道:“此次連累神君殿中的小仙子遭受無妄之災,老朽實在過意不去,這個,煩請神君轉交給那小仙子。”

赫連接過此物,打開的瞬間便嘆出聲來:“凝雨茫十八子手串?”

天尊點了點頭,回道:“正是。雖說是個小玩意,但能在危急時刻護她一命。”

赫連自然是知道這個天尊口中的“小玩意”有多珍貴,也知道這個手串對青葉而言意義重大。雖說她常年伴在自己身邊,如若遭遇危險,自己也不是回回都能護着她,有這手串,也算是多了一層保障。如此他便大方地接受此等上古神物,向天尊行過一禮,說道:“那本君便代青葉謝過天尊的這份大禮。”

天尊笑着點了點頭,但隨即正色道:“除此之外老朽還有一事要告知神君。”

赫連也正色回道:“煩請天尊賜教。”

天尊回頭望了一眼朱雀臺,徐徐開口道:“老朽方纔說道,這朱雀臺間蘊含的滌塵之力,可除天地間的一切魔性。”他又轉身看向赫連,將聲音壓低了幾分繼續說道:“包括神君在伏魔境中鎮守的那些!”

億萬年來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波瀾不驚的赫連神君此刻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愕之色。未等他說話,天尊又開口道:“此事關乎天族的機密,老朽本不該多言。不過萬萬年前,老天帝初造伏魔境之時,曾與老朽談論一二。雖說伏魔境萬萬年來皆無異動,但老朽也同神君有着同樣的擔憂。今後如若發生什麼萬一,這朱雀臺便可助神君一臂之力。”

“亦是方纔的啓動之法嗎?”赫連的神色緩和了一些。

“不”天尊搖頭說道:“老朽將神君單獨留下,便是要將這另外一層滌塵之力的啓動之法教與神君。”

……

從曲造境離開,赫連便急着趕去常青將軍府了。昨夜使了個仙訣讓青葉能夠多睡一會,看天色此刻也該醒了。如今有了這朱雀臺,自己心中那份擔憂也能夠消減幾分。他現在只想趕緊將青葉接回曷訧殿哄上一鬨。

之後的事情,便是青葉所知道的了。師父當時說兩日之後會來接她,果然,到了第二日的傍晚師父赫連便如期而至了。

百花仙子雖然擔心女兒,但眼見赫連神君爲了青葉的事盡心盡力也就不再阻攔了。只是把青葉拉到一旁,絮絮叨叨囑咐了許多,一直到青松神君催促才攜着青葉來到赫連神君面前,又再三拜託赫連神君費心照顧青葉,得到赫連神君肯定的答覆後才稍微放下心來。

見母親這般模樣,青葉既覺暖心又覺好笑。寬慰了母親幾句之後,便語調輕快地對赫連神君說道:“師父,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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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神君點了點頭,一把拉過她,待她回過神來,便和師父一道出現在了曷訧殿外的石橋之上。青葉大呼神奇,“師父,我什麼時候才能和您一樣,不用費勁的騰雲駕霧,嗖的一下便能去到想去的地方啊?”

赫連笑了笑,只是輕聲說了句“走吧!”便轉身向前走去,青葉聳聳肩,也不在意,顛顛地跟在師父身後向曷訧殿走去。剛剛走進石亭,赫連忽地停了下來,這一次青葉倒是剎得很及時,待赫連回過神來時,見青葉在自己兩步開外的地方怔怔地將他望着。

“你可有生我的氣?”

聽師父突然這麼問,青葉微微一愣,隨即便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你不怪我當日在大殿之上對你不管不顧?”赫連神君話語之中略顯擔憂。

青葉笑了笑,低着頭回道:“當日確實有些委屈,滿心以爲師父並不在意我。不過就算那時也並未怪師父,只是覺得心中難過罷了。但後來……”青葉擡起頭,望向赫連繼續說道:“我想師父那麼做定是有原因的。”見她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一絲明朗的笑容,隨即撒嬌似的問道:“我猜,師父那麼做也是爲了保護我,對吧?”

見她這般澄澈的模樣,赫連心中也涌起陣陣暖意,他一步邁到青葉跟前,伸手撫摸着她的髮絲,柔聲嘆道:“你當真是不能被小看的……”

青葉不明師父此嘆是爲何意,臉頰傳來的溫熱讓她此刻無暇多想。她希望這一刻能再久一些,可一個疑問忽然闖進她的腦海,於是便脫口而出地問道:“舒窈她……”

果然,師父收回了手,擡頭看了看天色,平靜地說道:“此刻,她應該正被押往輪迴臺吧。”師父似乎不願多提舒窈,講完這一句便又轉身離開了。

青葉心中着實悔恨,好好地提什麼舒窈,但見師父已經走遠,便只能悻悻地跟了上去……

輪迴臺上。

舒窈被兩位天兵架着,看她臉色慘白很是虛弱,確實,在朱雀臺受了三道滌塵之力縱使是仙,也將小命折去大半了。

“窈兒……”伴隨着一聲呼喚,懋恭神君跌跌撞撞地向輪迴臺奔來。見他雙鬢泛白,模樣蒼老了許多。待他走近,望着兩位天兵哀求道:“二位神兵,可否容我與她說幾句話?”看他一臉憔悴的模樣,兩位天兵心中不忍,其中一位看了看天色,說道:“儘量快一點。”說完便示意另一位一道退了下去。失去了兩位天兵的支撐,舒窈身形一歪就要跌倒,懋恭神君連忙上前扶住女兒,痛心疾首的嘆道:“窈兒,你糊塗啊!”

“父親,赫連神君呢?我想見他,我……”眼淚奪眶而出,舒窈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父親,哀嚎着:“父親,我想見他……你帶我去見他好不好?”

懋恭神君心痛萬分,哽咽着問道:“你要見他做什麼?”

她不甘心,自己做了這麼多不過是想留在他的身邊,可這千百年來,他卻從未正眼瞧過自己。唯一一次,他主動來找自己,竟還是爲了青葉。從那日過後,他便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就連在朱雀臺,都是天帝親自去啓動的滌塵之力,如今自己要被打入輪迴之道,那麼今後,便再也沒有可能見到他了。舒窈失聲痛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說着,她將抓着父親的手又緊了幾分,連連說道:“父親,你幫我去求求他……就說……就說我知道錯了……父親,父親您曾救過他的命,他一定會答應父親的……對……他一定會的……”

見她言語已經有些混亂了,懋恭神君搖了搖舒窈,嘆道:“窈兒,你清醒一下吧!此次你犯下彌天大錯,受到這樣的懲罰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你有所不知,依照將軍的性子,若我去求他,怕你是再也沒有活路了,此番打入輪迴之道,過個幾世還有望重回仙班哪!”

舒窈眼睛瞪得老大,她不敢相信,父親竟會說出這樣的話:“父親,連您也不在意我的死活了嗎?”

懋恭神君嘆息道:“窈兒,父親怎會不在意你呢?你母親生下你便去了,我們父女相依數千年,我怎會不在意你啊!可是窈兒,既然犯錯就該受罰……”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舒窈一把推開了,她歪歪倒倒地向後退去,撞到石護欄才停了下來,她無力的扶着護欄好讓自己不會跌倒在地。許久她苦笑一聲,隨即哭喊道:“我做錯什麼了?我做錯什麼了?我不過是想能夠伴在他的身邊而已……可他爲什麼要選擇那什麼都不如我的青葉,爲什麼?都是那該死的青葉害我的,對,都是她……都是她……”

懋恭神君剛欲上前,兩位天兵便走上前來,方纔那位對懋恭神君說道:“神君,時辰已到,我們要送她下輪迴臺了,若誤了時辰,我二位不好向天帝交代。”

懋恭神君站在原地,一張臉上老淚縱橫。他望着舒窈,欲言又止。

待二位天兵將舒窈押至輪迴臺的邊緣,他連忙喊了聲:“窈兒,你放心,不論你輪迴幾世,父親都會護着你的……”

舒窈冷笑一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脫兩位天兵,跳入了輪迴臺中,輪迴臺的黑色漩渦之中隱隱傳來一句“我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