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侯府。
星辰剛踏進院中,陶陶便迎了上來,見他一個人,又向他身後望了望。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小姐呢?”
星辰將青葉的書袋放到陶陶懷裡,回了句:“跟兮爾她們去水雲澗了。”
“那你怎麼不跟着一起去?”陶陶自然質問。
“我也想啊,可她不讓。”星辰也是滿腹的委屈。
陶陶不依,“那你也該偷偷跟着啊!”
星辰苦笑,“若是讓她知道我偷偷跟着,定會不依不饒,況且有樊華錦陪着,想必也不會有事的。”
其實星辰本來是偷偷跟着的,他壓根不信青葉會同兮爾她們去賞花,支開自己定是有什麼旁的的事,可有什麼事是需要避過自己的呢,星辰想不通。果然,他見着青葉兩下就將那三人打發走了,然後拔腿向密林跑去,剛要跟上,可主人卻在那時傳話來,阻止了他。星辰欲問明緣由,主人只說青葉趕着去見的是一位天神,有他在,青葉定然無恙,且那位天神日後會伴在青葉身邊保護她,不過青葉不知天神的真實身份,只以爲他是凡人,星辰需要將此事瞞住,同時也要瞞過鎮遠侯府裡的所有人,特別是鎮遠侯。
所以如今,星辰只能假意寬慰陶陶。
聞言陶陶不但沒有放寬心,反倒微怒的正色說道:“星辰,你該知道,小姐若是真的遭遇危險,光憑一個凡人,是保護不了她的。”
星辰自然明白陶陶的擔憂,但眼下又不能告知以實情,正當他躊躇着如何安撫陶陶時,院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着一陣勁風,鎮遠侯踏進了院中。
當朝的重臣鎮遠侯爺,便是天界的常青將軍青松神君!
“青葉呢!”
掃視了院中一圈,鎮遠侯開口問道。
“與書塾裡幾位女弟子一同去水雲澗賞花去了。”星辰這般回道。
鎮遠侯的眉心微蹙,好在他平日裡也不苟言笑,倒也看得不是那麼明顯 。
想着侯爺可沒那麼好糊弄,星辰連忙補充道:“我先回來將書袋放下,馬上趕過去。”說着便將自己的書袋放到了陶陶懷裡。
剛要動身,侯爺卻開口道:“不急,你先隨我來!”說完便向屋裡走去。
陶陶還欲說什麼,但見侯爺這般平靜,只好收了聲。
書房內。
鎮遠侯剛剛坐下,便開口問道:“緝熙可送了新的丹藥來。”
星辰點了點頭,“前日夜裡便送來了”,說着將手中化出一方檀木盒子遞了過去。
“這數百年,辛苦你了!”鎮遠侯接過木盒,輕嘆一聲。
星辰笑了笑,說到:“神君嚴重了,星辰誕生的使命便是替主人護青葉周全,何來辛苦一說呢?”
鎮遠侯只得欣慰地點點頭,將檀木盒收了起來,然後問道:“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可有什麼事發生?”
星辰本就打算等侯爺回來後將那夜遇襲之事告知,如今侯爺主動問起,他自然將那日經過細說了一番,只是將最後那一段改動了一番,說成是自己將巫衣族盡數斬殺。先前他的心中也有疑惑,不過今日主人傳來話後,他想着那日也必定是主人口中的天神出手相助的,此番只好瞞住不提。
“當初我本想給它們留一線生機,如今看來倒是我姑息養奸了。倒是你,可有受傷?”侯爺關切地問道。
星辰回道:“我沒事。這巫衣族先祖是人妖結合所生,所以整個族人皆是半人半妖,既有一半妖力,確實難對付些。只是我不便在青葉面前發動仙力,所以廢了些功夫。”其實那夜若不是赫連在青葉身上設下的術法在危急時刻自行啓動了,星辰也能憑藉自身仙力保青葉無虞。
書房內二人談論着青葉,院中陶陶來回踱步擔心着青葉,而青葉本人,此時卻與赫連一道,坐在水雲澗一棵千年大樹的枝丫上,興致勃勃地看着下方戲臺上正在上演的那齣戲。
他們爲何會坐在大樹上?這還得從他倆剛到水雲澗說起。
青葉與赫連隱在一棵大樹後頭,不遠處水雲澗氣派的入園口處幾位侍從正認真查閱着名帖。金色的是水雲澗發出的請帖,紅色的是自請入園觀賞的拜帖,不論何種,只要表明身份即可入園。青葉瞧着,卻是一臉愁容。
她也倒不是因爲帖子的事發愁,雖說這莫洛山見過她尊容的人不多,但只要她曝出名號,又有誰會不給這大名鼎鼎的鎮遠侯府千金面子呢?
只是吧,如今她身旁跟着赫連這爲俊美公子,若是表明身份,大家定會揣測萬分,明日還不知有何種風言風語傳出去。這流言蜚語她倒是不懼的,可萬一傳到了鎮遠侯也就是她爹的耳中,到時追究起來,師父不就暴露了。
她將心中的疑慮同赫連說過之後,見她這般愁眉不展的模樣,師父赫連倒是一臉輕鬆地說到:“想要避人耳目又有何難?”
說完竟一把摟過青葉的腰,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攜着她飛到了這棵大樹之上。
待青葉回過神來,只顧的驚歎師父武藝之高,輕功竟然如此了得!又嘆息底下衆人何其遲鈍,二人在空中飛來這麼大的動靜卻未有察覺!卻不知,這哪裡是什麼輕功,她的師父,赫連神君,本就會飛!且他還設下了結界,底下的凡夫俗子自然是看不見也聽不着了!
青葉坐在粗壯的樹枝上,放心地晃着她的雙腿,一面瞧着戲一面想着,這水雲澗的主人倒也是位奇人,有閒情逸致擺弄花草不說,還難得的熱情好客。擔心這滿園的花花草草不夠熱鬧,竟特地批出一塊地兒整了一方戲臺子。如今臺上正唱着的是《鵲橋仙》,講的是一個凡人與天界的仙女相愛,感動天地的故事。
青葉靜靜地盯着戲臺上,目不轉睛,身側的赫連卻默默地將她望着,柔情萬千。
戲臺上凡人與仙女愛得正濃烈,青葉忽地轉過頭來,赫連在一瞬間讓眼中的灼熱淡了下去,青葉自然沒有發現那縷深情。
但她卻定定地將赫連看了片刻,然後神秘地問道:“師父,你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嗎?”
赫連一愣,可瞧着青葉一臉的認真樣,只得笑着回道:“或許有吧!”
難得有人聽過自己的問題後沒有笑話自己,青葉有些不敢相信,但隨即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也相信,這世上一定有神仙!”
“這麼確定,難道你見過?”赫連覺得她這模樣甚是可愛。
青葉自然搖了搖頭,說道:“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不過卻是常常夢到。”目光望向遠方,回憶起模糊的夢境,青葉繼續說道:“儘管我不記得那位神仙的臉,可他的氣息縈繞在我的身邊卻很是清晰,那感覺很真實。我想,或許他就是我的守護神,所以哪怕是夢,我也相信,這世上一定有神仙!”
見她臉上漾出的幸福感,赫連的心中卻隱隱作痛,他知道,青葉所說的,並非是夢,而是藏在她意識深處的,屬於他們的真實記憶!
此時戲臺上已經演到仙女被帶回天庭關押起來,後在姐妹們的幫助下逃到凡世,卻發現她的凡人夫君已經變作垂垂老者,奄奄一息了。
戲臺上扮演仙女的花旦泣聲唱着“奴家歷經千辛,方纔轉回郎君身邊。孰料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如今……如今……這可如何是好?郎君啊!”只聽她長嘆一聲,撲向了凡人夫君。
這一幕結束,臺上敲鑼打鼓的轉着場,後面的故事青葉也都知道:即便凡人夫君已然蒼老,但仙女依舊不離不棄,他們的愛情感動了上天,待凡人歸西之後,他的魂魄便升上了天界,但他們畢竟是仙凡相戀觸犯了天條,雖不能長相思守,可天帝恩准以後每年,他們能在初見的那一日,也就是凡世的七夕那天相見,到時會有無數喜鵲搭橋,他們便能踏着鵲橋相會,盡訴柔腸。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哎!這時間可真傷人哪!”青葉不禁嘆息。
一旁的赫連卻笑了,說道:“這倒未必是真的!”
青葉疑惑地看向赫連,等待他的解釋。
赫連揚了揚眉,開口道:“這大千世界,變幻莫測,可唯一永恆的便是時間!太陽東昇西落便是一日,凡世如此,天界亦然。只是這天界衆仙神相比凡世之人而言,幾乎是不老不滅的,又鮮少會有疾病、災禍,亦不會有煩惱、憂愁,大多數神仙又無慾無求,這日子,自然是平淡而又乏味的,所以一日仿若一年那般漫長。而凡世之人,須得歷經生老病死,嚐盡人情冷暖,悲歡離合都有,喜怒哀樂皆在。數十年的壽命都是須臾一瞬,因此一載光陰自然顯得時光飛逝了。”
青葉若有所思的點着頭,覺得師父說得極其有理,但又不清楚這有理的根據是什麼。
只能嘆道:“師父就是師父,知道得可真多。”她緊緊地盯着赫連,彷彿要將這位厲害師父看出個究竟來,他爲何能夠這般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在想什麼?”赫連也不懼她的目光,回望着她柔聲問道。
“師父怎的什麼都知道?”青葉嘟着嘴,既羨慕師父的博學,又懊惱自己的無知。
“看來我得在課業上多用心些,還要多讀些書,不能總聽這戲裡胡謅,聽了些七七八八的道理,就像往日那般賣弄,平白讓人笑話了去。”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臉,嚴肅認真卻盡顯俏皮的模樣,赫連不禁伸手颳了刮她高挺的鼻樑,眼神依舊溫柔如水,口中輕嘆道:“你自有你的好,無需在意旁人的眼光!”
感受到臉頰上的溫熱,青葉連忙別過臉,兩抹紅暈迅速蔓延開來,心裡似有一頭小鹿在四處亂竄着。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戲臺上,卻是什麼也看不進去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