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一個身影急急向着曷訧殿跑來,跑過石橋,跑至曷訧殿外,情急之中似乎也顧得不禮數,一把推開曷訧殿的殿門,衝了進去,跑了數步便見着從正殿內走出兩個身影。

“子木!”

青葉看着氣喘吁吁的來人,開口道:“你怎麼來了?”

子木不待平復氣息,便回道:“青葉…將軍……不……不好了!”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撫着胸口,努力讓自己把話講清楚,“今晨聖樹赤紅忽然躁動不安,月老感知到一股邪惡力量,他老人家隨即去下界查探了一番,如今下界都亂了套,此刻月老正同諸天神去往天宮大殿稟告此事,事關重大,月老特地命我來告知二位!”

青葉與赫連對視一眼,子木見他們眉頭一皺,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的神情皆很冷靜。還沒來得及道出心中的疑惑,青葉便先開口了:“師父方纔便有感應,此刻我們正要趕到天帝那處去。”子木有些吃驚地望向赫連神君,赫連微微點頭確認,隨即開口囑咐到:“你即刻去廣場鳴鐘示警,召集天界所有仙者。”子木得令後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赫連牽起青葉的手,道了句:“走吧!”青葉點了點頭,將赫連的手握緊了幾分,然後一併動身向着天宮大殿去了。

天宮大殿之中,諸位尊神悉數到場了。

“所以天帝藉由此次伏魔將軍與青葉的婚事將我天族仙者全數召集至天界,便是對此番大劫做出的防範了?”月老正同天帝這般說着。

天帝玄光點了點頭,隨即對一旁的慄戍吩咐道:“你即刻去廣場鳴鐘示警,將天族衆仙全數召集。”

“不必了!”慄戍還未動身,便被一個肅穆地聲音阻止了。隨後,伏魔將軍便攜着清兮元君雙雙出現在大殿之中。

“我已命子木前去廣場鳴鐘了!”赫連對天帝玄光如是說,語畢又衝着月老微微點頭,月老亦點頭回應,儘管大家都面色平靜,但都心知肚明,此刻彼此的擔憂。

赫連與青葉一道,十分自然地走到了緝熙身旁,方站定便又開口問道。“如今下界情況如何了?”

此話一出,所有天神都齊齊望向天帝,玄光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隨即長臂一揮,半空之中出現了幾幅畫面。

天神一片譁然。

眼中所見,各界混亂不堪,死傷遍野,最爲不解的是,盡都是同族廝殺,彷彿失了心智一般。

諸神之中,月老率先開口:“今晨老夫趕到下界,目之所及,慘況異常,更有甚者,砍殺自家妻兒時也是毫不留情,其手法之殘忍,也令老夫咂舌啊!見其情狀,定是被某種邪物控制了,但奇怪的是,老夫的仙術也無濟於事,他們不僅絲毫沒有轉好,老夫的仙術加身時,他們似乎變得更加狂躁,老夫實在不知是爲何故?”

“既是受了赤魔控制,尋常仙術自然無濟於事!”天帝收了半空的景象這般嘆道,聞言諸神臉上都寫滿了疑惑。

“赤魔?”不明所以的天神小聲議論着。

緝熙有些擔憂地看向天帝,見他若有所思未曾感受到自己的急切地眼神,便又望向一旁的赫連神君,看他也是一臉平靜,緝熙心中便了然了,隨即垂下眼,靜候天帝開口。

“這本是我天族秘辛,可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赫連,你來說吧!”

衆神見赫連神君應了一聲,側過身,目光在大殿之中環視一週,終於緩緩開口。

接下來,諸位天神所聞之事縱使他們是活了億萬年的上古尊神,見過無數大風大浪,也着實驚駭不已。

不曾想他們以爲的太平盛世是用如此沉重的犧牲換來的,老天帝的半壁玲瓏心如是,赫連神君在伏魔境中的那萬萬年亦如是。

一片唏噓之後,諸神臉上或憂慮、或愧疚,皆是無言,大殿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混元尊者此刻身在何處?”赫連看着天帝這般問道。

玄光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流露出十分傷懷的神情。

“難道?”赫連有種不好的預感。

玄光衝他眨了眨眼,赫連隨即領會,不再多言。

諸神只聽天帝緩緩開口道:“如今天地間能除去衆生靈所染魔性的唯有我天界的朱雀臺。”

聞言,逸風神君率先開口問道:“若是隻有朱雀臺的滌塵之力可除赤魔的魔性,那可是要將下界所有被控生靈都抓來天界?”

此話一出大家心中的擔憂更甚了。且不說下界被控的生靈需要多久才能全部安然地帶至天界,就算順利抓獲,那不計其數的生靈又得耗時多久才能滌除魔性,還不談赤魔之力是否會源源不斷地控制着下界衆生。

所以此法基本是不可行的,就在大家一籌莫展地望着伏魔將軍,期待他能想一個完全之策,卻見他也是眉頭深鎖。

“敢問將軍,這滌塵之力是否一定需要在朱雀臺上施展才有用?”一向寡言的彌禎神君此時忽然開口,衆神都意外地看向了他。

赫連倒是因爲這一問對眼前的劫難產生了一絲希望,他沒有立刻回答彌禎神君的問題,倒是急急向月老問道:“月老可否將下界所見,受控生靈的詳細情狀說與本君?”

月老自然沒有遲疑,將今晨所見詳盡地描述了一遍。月老之言加上方纔所見之象,準沒錯了。

赫連心中有了主意,隨即開口道:“依本君推測,如今各界,應該是受赤魔的邪念而並非惡靈所控,或許不需將他們帶至朱雀臺,滌塵之力亦能施展。”說着,他看向彌禎神君,又開口道:“此法若要成功,非神君的幻靈鏡不可。”

天界廣場之上,此刻已經聚集了天族衆仙。方纔神鐘鳴了九聲,這是天族最高級別的預警,天地間定是發生了不得的大事了。這是萬萬年來都不曾有過的事,好在天族衆仙訓練有素,也不見過分驚慌,只是整齊地立在廣場之上,負責鳴鐘的子木上仙還有他身旁的幾位上仙說是天帝及諸神隨後就到,他們便靜靜地耐心地等候着。

果然不多時,天帝便出現在了廣場之中的高臺之上。當他看着衆仙井然有序的模樣,不免深感欣慰,衝着已經升爲上仙的子木、竹堅等一種澤承小仙讚許地點了點頭,目光掠過清漪時,見她眼神中的關切,嘴角上揚,淺淺一笑讓她安心。

衆仙屏氣凝神靜候天帝開口,玄光收回目光神情肅穆地開口道:“自我天族掌管這天地的萬萬年來,天地間皆是天平景象,如今卻有一股邪惡之力妄圖摧毀這份安寧。”只見他一揮手,半空之中出現了各界的慘象,衆仙不免驚呼出了聲。

天帝收了景象,正色說道:“大家也不必過分擔憂,諸神已找到了暫時剋制之法,但一場大戰也即將到來,我天界子孫也萬萬沒有退卻之理!”

這時,竹堅上仙開口喊道:“爲天地安寧,萬死不辭!”他的呼號激昂無比,感染衆仙也熱血沸騰,皆舉拳喊道:“爲天地安寧,萬死不辭!”

此時,諸神皆攜着一面幻靈鏡趕往各界,曲造境,青葉也手持一面幻靈鏡靜靜等着,朱雀臺上,赫連只待青葉手中的幻靈鏡與各界連通便可啓動滌塵之力了。

此地,與他們而言總歸有着不好的回憶,緝熙原本也有擔憂,但大殿之中,赫連講述伏魔境的秘辛、講到赤魔之時,見到他倆的手緊緊牽在一起,緝熙便清楚,這天地間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影響他們,無論發生什麼他們都會堅定不移地在一起,所以哪怕朱雀臺的回憶再苦,如今他們也能坦然面對的。

朱雀臺無比寂靜,趁着空檔,赫連便與青葉說起話來。他滿目深情望着青葉柔聲嘆道:“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早知如此,我便不該諸多顧慮,將你從我身邊放走。”這數百年,他們皆是受盡苦楚,這份愧疚始終縈繞在赫連的心中,無法磨滅。

青葉卻是笑了笑,回道:“若沒有那數百年的分離,又怎知相守的珍貴呢!從今往後,我們再不分開就是了。”

赫連點了點頭,滿足地迴應道:“嗯!再不分開了。”頓了頓,臉上蒙上一層憂慮,又問道:“若是天地就此覆滅,你可會害怕?”

這話問完,他心中便有了答案,青葉自然是搖了搖頭,無比堅定地說道:“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赫連心頭一動,一番深情的告白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幻靈鏡便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看來諸神已然就位了。

朱雀臺上的神鳥一聲長鳴,滌塵之力藉由幻靈鏡投射到諸界之中,一切都很順利,控制各界生靈的邪念受了滌塵之力後如預料般從他們身上抽離,但出乎意料的是,這股邪念並未消失,而是迅速向着南方逃竄了,而脫離邪念控制的生靈,也陷入了沉睡。

赫連一番思量後讓諸神在各界凝出結界,將陷入沉睡的生靈護在期間。另一邊,山呼過後,天帝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諸界生靈魔障已除,但各界如今混亂不堪,毀壞之處不計其數,我天族衆仙聽令,凡滿七千歲者皆去往下界,助其重建家園。”天界有重重屏障,等閒暗黑之力根本衝撞不進來,所以相比各界而言,天界還能獨守安寧。儘管此番大劫面前天界不會坐視不理,但此戰艱險,不宜讓小輩去冒險。

語畢,他的手中也化出一方琉璃盒子,又聽他說道:“這是取自絕境深淵的千年寒冰,凡滿七千歲的仙者各自領取一顆,用仙力將其凝成結界,可保你們不被邪氣所侵。”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赫連也微微放下心來,從朱雀臺上下來,緩步向青葉走去,許是他重傷未愈,方纔啓動滌塵之力又讓神力受了損耗,他的步伐有些不穩。青葉察覺後連忙向他跑去,剛到他的身前便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

赫連溫柔地笑着,說完“我沒事”便一把將青葉攬到懷中,儘管此時有些虛弱,但抱着青葉的力度卻不減。而對面,幻靈鏡還幽幽散發着光芒,諸神自然把這一幕給瞧了去。好在他們都很識趣,連忙別過頭去。倒是緝熙,無奈地看着鏡中的景象,嘆了口氣,咳了兩聲提醒道:“諸神可都看着呢!”

青葉這才驚覺,方纔心中着急竟然忘了將幻靈鏡收起來,這下子可真是羞到天際了!

試圖掙脫赫連的懷抱,結果自然是徒勞無功,這位上古尊神向來不在意旁人的。赫連把頭埋在青葉的肩上,口中毫不意外地嘟噥着:“別理他們!”卻伸手將幻靈鏡收了起來。

青葉覺着他這番作爲實在好笑,也發自內心的歡喜,青葉知道,因爲赫連愛她,所以爲了她不斷地改變着自己。

感受到青葉將自己抱緊了幾分,赫連便直起身子,讓青葉靠在他堅實地胸膛之上,輕吻着她的髮絲,低聲問道:“此事了結之後,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青葉被他牢牢抱着不便搖頭,便略微蹭了蹭回道:“有你在我身邊去哪都好!於我而言,師父就是世間最美的風景。”

本想給青葉一個深情款款地告白,卻被她搶了個先,赫連一時不知如何迴應,愣了片刻後,有些懊惱地嘆道:“我該拿你如何是好,總覺得如何愛你都不夠。”

儘管青葉不知赫連此刻心中所想,但卻覺得,向來清冷端正的師父,說起情話來還真是讓人招架不住。

“你說有我在你身邊便好,我卻想去一個只有我們倆的地方,那樣纔好!”聽赫連的語氣,都有些撒嬌的意味,青葉一顆心愈發無所適從,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笑着應了聲:“那好!就去一個只有我們倆的地方!”

鏡中已經沒了景象,緝熙卻還是呆呆地凝望了片刻,最後,深吸一口氣,纔將幻靈鏡收了起來。

轉過身,看着南方天際的赤色光芒,臉上浮出陰霾,透着淡淡地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