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昔,你是否同意是那個點球左右了比賽?”
“作爲這場比賽紐卡斯爾賽後評分最高球員,你有信心帶領喜鵲走出目前困局嗎?”
“slowly,slowly。”杜昔此時心情真是難以言說,紐卡8號乾脆閉上眼,抱起手,等着噼裡啪啦吵鬧完全過去後,才睜開眼睛,慢慢吐出一句:“你們可以用慢一點的英文,一句一句問嗎?”
1個小時後,杜昔尋了一家隱蔽的咖啡店,點過一份早午餐,一邊喝咖啡一邊給國內打電話,端起咖啡,杜昔想起這也是被黃小婷禁止的飲料之一,因爲就職業球員來說,咖啡從某種程度上會影響鈣質吸收。但在布魯日的時候,方正磨豆咖啡煮得實在太香,杜昔熬夜經常用到,漸漸地也有一點癮。
“太倒黴了,太倒黴了!這次的咖啡豆殘次豆很多!昨天紐卡一輸,我就知道沒好事,一點好運都不會有!”
“噓!——,閉嘴!紐卡的杜昔坐在那邊呢。”
輸球的風暴似乎連本應該寧靜的咖啡店也波及了,三連敗就像衝擊波,所有喜鵲球迷無一倖免。
曾經有人說,一個職業球員要成功的先決條件,就是對勝利無盡的飢渴心,他對於進球和征服對手,要像地獄裡一千年沒吃到食物的餓鬼那樣。可其實,比任何球員和職業人士更飢渴的,從來是球迷。
一個人爲什麼會這樣在意足球運動的勝負?有心理學家做過研究,結論是,這是一種投射心理,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是不如意的,人的情緒很複雜,生活中更經常是痛苦居多,而男人們好鬥,當他們力量無法在普通生活中宣泄時,如果能把大把壓抑在心裡的東西寄託在一支主隊身上,那麼,於球隊戰爭的時候吼一吼,可以盡情釋放自己,當球隊贏取勝利,擊敗對手時,雄性本能就會讓球隊支持者獲得極大滿足。
紐卡斯爾隊在這片英國北方土地有百年累積,擁有的支持者不計其數,這支球隊曾經輝煌,當球隊在頂級聯賽搖擺多年後,人們漸漸產生一種渴望,爲什麼我們不能更好一些呢?
所有喜鵲支持者誰也沒有心理準備,誰能想到紐卡這個賽季輸得很慘,一輸三場。理性上,很多資深球迷都知道,打胡爾城一場球隊算是在反彈,只輸得冤而已,但假如今天早上一出門,你對面走過來一個桑德蘭球迷,臉上帶着壞笑,挑釁你:“嚯嚯!你們連胡爾城也輸?0分哦!積分榜0分哦!你們小喜鵲是現在英超唯一的光屁股,哈哈哈。”
憤怒,燒心的憤怒就會頓時蔓延。
“先生,需要今天的報紙嗎?”身着深色圍裙的咖啡店女主人好像故意似的,把一份散發着油墨香的嶄新報紙放在杜昔面前桌上。
杜昔放下手機,這種時候偏偏黃小婷的電話也好,國內老爸的電話也好,都打不通。自己連想跟鼕鼕說兩句話,緩釋下心情都做不到。
杜昔伸手輕輕翻過報紙,頭版上不是別的,是紐卡老闆阿什利在胡爾城主場看臺撇嘴的照片,旁邊配的大黑英文字簡單得杜昔都輕鬆能讀出來——
“我們還要讓帕杜浪費多久時間?”
杜昔合上報紙,幾口吃完剩下的東西,愣在座位上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出門打車去了俱樂部。
兵敗的低迷瀰漫在整個紐卡斯爾訓練基地,杜昔找到隊醫,來到醫療室。
“能不能讓我趕上週末的聯賽?你知道,現在球隊……”杜昔抓抓頭,擁堵的腦袋裡翻不出合適的英文單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但其實就算杜昔不開口,休息日趕着來療傷的意思也再明顯不過,隊醫百分認真地擺弄着杜昔腿,臉上皺紋層疊:“放鬆些,夥計,一個英雄需要足夠的耐心,喜鵲現在等待着一位騎士,而我一定爲他擦亮寶劍,”老隊醫擡起頭,看着杜昔,笑着說:“我嘗試我最大的努力,你嘗試你最大努力,成交?”
足足三個多小時治療後,杜昔一看時間,下午4點,這表示又一天過去。
杜昔杵着根臨時柺杖,來到停車場,正打算蹭蹭誰的順風車,說來也巧,又是桑頓訓練完先走了出來。
“你不走運,又攤上我了。”杜昔對桑頓嚷。
“大件事,”桑頓湊近杜昔,一邊打手勢,表示歡迎杜昔長期蹭車,一邊伸出食指到脖子間,輕輕一抹:“你知道嗎?這個週末是帕杜的生死大限,要是還不贏球,咔嚓——!”
咔嚓,偌大的紐卡斯爾訓練基地天空裡,就像有把巨大利劍懸在所有人頭頂。
杜昔低頭看看自己的右腳,苦笑。
“嘿,DU,我聽說你來了!”不遠處一個喊聲響起,杜昔回頭一看,是紐卡的足球總監。
“WOW?希望你沒麻煩。”桑頓聳聳肩膀,一揚手,“那,sorry,我溜先。”
杜昔只好對桑頓甩甩手,瘸着對總監走去。
“感覺好些了嗎?”足球總監皺着眉頭看着杜昔的腳。
“希望能趕上週末。”杜昔不想多說廢話。
“你的駕照,”總監把一個文件袋遞給杜昔,接着明知故問:“DU,好像你還沒有車?”
“嗯,”杜昔點點頭。
“我們需要你,孩子。”總監的深藍眼珠盯着杜昔,“如果你能幫紐卡拿下週末的比賽,我保證,下週你就可以看到你的新車。”
“沒有車我也會盡全力,我也希望幫助帕杜先生。”杜昔忽然發現這句英文自己說得流暢且標準,字正腔圓。
總監難看地笑了下,不可置否。
三天後,紐卡訓練場。
“不行啊,就算到倫敦的比賽時間,也還有些腫。”老隊醫放下杜昔的腳,對帕杜堅決地搖頭。
帕杜輕輕抖着腦袋,抿着嘴足足兩分鐘,憋出一句:“OK。”
“先生,”杜昔認真注視着帕杜,意味深長地說:“請至少讓我在替補席上。”
帕杜沒回答,只是長長嘆口氣,接着肩膀一鬆,就像心裡放下了什麼似的,主教練雙手撐地,一屁股坐在杜昔旁邊的草地上。望着訓練場裡的一衆紐卡球員,帕杜臉上肉都鬆掉,自言自語般吶吶:“其實這羣球員不錯,幾個法國人都有踢到一線的潛能。”
杜昔沒再說話,眼前這個距離,兩人這個姿勢,就像是一對老朋友,以前在國內時,杜昔也經常和一些老大哥或球場知己這樣在場邊聊天。
轉會大門剛剛關閉,初9月的天空下,帕杜不再是高高在上英國的主教練,而是個有點喪氣和失落的中年人。
“我家裡有封推薦信,阿森納的溫格向我推薦了你,阿爾塞納本想讓你像在中國隊一樣在中場支援吳麟,但阿森納前腰位置已經很擁擠,實在沒有辦法。”
帕杜順手扯起一根小草,在草地上比劃着“畫”了一個球場,接着在“大禁區”前畫了個圈圈,“這個位置,以我的想法來說,只有魯尼那類球員才能勝任,因爲一旦需要背身拿球,就要有足夠的身體對抗能力抵住對方後腰或者中後衛,而一旦球從對方禁區被頂出來,魯尼這樣的球員可以第一時間剷搶,當球隊的第一道防線。”
“對於紐卡這樣的球隊,防守永遠比進攻重要。”帕杜聲音裡都是感慨。
杜昔還是沒有說話,此時此刻,杜昔不知道說什麼好,就算杜昔肚子裡有再多貨,現在怎麼說也都不合時宜。
“其實也未必這樣,”帕杜轉動着手上小草,“卡巴耶在紐卡的時候,在中場也做得很好,你和他一樣都是小個子,如果我把你放後面一點,讓西索科在你旁邊,紐卡說不定可以像中國隊那樣運轉。”帕杜一丟小草,看着天空,良久,嘆道:“別小看希丁克,他是個大師。”
杜昔這幾天本來就難過的心緒頓時更堵,帕杜是個高傲的人,從他那樣固執就可以看出來,做爲球隊主教練,在英國,他幾乎就是這塊基地和整個喜鵲一線隊的主人,但一切終於走到今天,帕杜好像臉上再沒了傲慢,他把所有都放下了,甚至自己不可動搖的戰術。
“鐵錘幫又不是切爾西,”杜昔不知道怎樣安慰帕杜,只好故意輕鬆笑笑:“他們在主場一貫打4-3-3,我們——”
“我們守的住,”帕杜站起,拍拍身上泥土:“可現在,我們需要進球。”
“我知道也許週末我不能100%,但是,”杜昔也撐着地站了起來,杜昔很認真:“給我5分鐘好嗎?先生,給我5分鐘,我盡力想想辦法。”
“前腰?”帕杜突然笑了,在一向冷麪示人的帕杜臉上,這樣輕鬆的笑容非常難得。
“任何位置都行。”杜昔揮手拍着身上泥土,但有意無意拍了拍胸口。
週五,杜昔在“fear-in-the-dark”的鬧鈴聲中醒來,從牀上坐起第一件事,就是晃晃右腳,可惜疼痛依然傳來。想起吳麟短信裡那十五字秘訣,想想酒吧裡蒂奧特和科洛奇尼那對視一笑,杜昔突然覺得紐卡一線隊那個迎新規矩真是……
空蕩的房間很寂寞,杜昔在兩天前終於打通了黃小婷電話,姑娘輕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英國天氣冷了,記得加衣服。”
就這樣一句話,讓杜昔無話可說。現在,杜昔必須簡單收拾一下就趕去機場,事情早已迫不及待,杜昔的足球生涯裡,有一個教練需要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