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射在格雷的盔甲上,彈開了。
前排的長矛兵齊刷刷地舉起了長矛,格雷騎着馬,自上而下,硬生生紮了進去。
毫無意外地,長矛都被直接撞斷了。一大片的長矛兵倒地慘叫。
“三重護盾術。”塔薇婭輕聲評價道。
“嘶——!”
就像在汪洋之中游泳一樣,特內達斯在人堆裡拼命撲騰着向前,無論是大盾還是長矛,通通硬生生碾過去,將所有擋在它面前的全部踹飛出去。
“三重巨力術。”塔薇婭輕聲評價道。
格雷騎在馬上拽着繮繩,揮舞着手中的劍。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劍砍在鐵甲上劍還會彈飛的懵懂巫妖了。他懂得巧妙地閃避,懂得利用對方進攻的間隙,準確劈、砍、挑、刺,利用速度的優勢,他的劍術遠遠超越了絕大多數的騎士。
“三重疾風術。”塔薇婭輕聲評價道。
在格雷的面前,普通的人類士兵,哪怕是騎士,就好像青菜蘿蔔一樣,沒有人能扛得住他一擊,更沒有人能傷害他。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國王倉皇后撤,而無論格雷如何努力,他都無法接近國王一分一毫。甚至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在場的,至少有上萬軍隊,一排接着一排地往前涌,彷彿無窮無盡一般。他需要擊敗無數人,才能向前一步。
鮮血在揮灑着,甚至滲入了盔甲裡,濺到了黑貓身上。密密麻麻的長矛從四面八方朝着他扎過來。冷箭、槍刺、斧劈接連不斷。
毫無疑問地,這是格雷穿上騎士盔甲以來,最激烈的一場戰鬥了。
如果不是格雷,換做其他任何一個普通人類的話,無論騎術多高超,無論劍術多了得,恐怕都難免死無全屍。因爲,密集的攻擊之下,根本連閃躲的空間都沒有。
然而,他是格雷。
所以他不只沒死,他還在一步步地向前,彷彿在鮮血中浸泡過的身影,堅持着,逼迫着整個軍陣朝着國王所在的方向後退。如同魔神降臨一般。
“接受正義的制裁吧!”格雷在風中咆哮着:“我要以你們的鮮血,清洗世間罪惡!”
“嘶——!”
特內達斯載着格雷高高躍起,在密密麻麻如同汪洋一般的軍陣之中就好像躍起的魚一般,下一刻,已經重重紮在前方的人堆裡,繼續一步步地奮勇向前。
“臥槽!震震震震!能不能平穩一點!”黑貓在盔甲裡尖叫着。
“通往信仰的路,沒有坦途!”格雷在風中咆哮着。
“嘶——!”
瘋了,徹底瘋了。
站在遠處的主教已經整個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如同失了魂一般。
“保護我——!快保護我呀!你們這幫蠢貨!”國王嚇得連滾帶爬,連眼淚都嚇出來了。
這魔神一般的身影,誰能不怕呢?
“快保護陛下——!快!”更多的士兵在聚集,然而,誰也擋不住。
被瓊斯護衛在身後的鮑勃眼睜睜地看着,看着格雷不斷衝刺,看着格雷不斷翻滾。被挑翻了,所有人都以爲格雷會就此死去,然而,他卻又從鮮血中站起來了。翻身上馬,繼續浴血奮戰,彷彿來自地獄的魔神一般。
“我不會殺了你們,但我要你們爲自己犯下的錯懺悔!要你們每一個人!”
揮舞的利劍巧妙地避開了每一個人的要害,卻又準確地讓他們喪失戰鬥力。
這是對信仰的狂熱,沒有誰能阻擋他的步伐。
“這就是聖騎士嗎?”
“我的天哪,實在太可怕了……”
不知何時開始,屋頂上已經站滿了觀戰的人,此時此刻,每一個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睜大了眼睛。
……
依琳站在陽臺上悄悄注視着下方巡邏的士兵。
“行動!”
一聲令下,霍爾斯、麥克、帕斯當即躍下了陽臺。緊接着的,是依琳自己,還有其他的一幫依琳的親衛。
三樓,不算高。
雪萊、格魯格魯伯爵也跳了下去,被下方拉開的被子穩穩接住。
“你們想幹什麼?”獅王都的侍衛們已經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殺出去!”依琳抽出劍高聲喊道。
“是!”
另一邊的戰鬥也開始了。
雪萊連忙拽住了依琳:“我們去救格雷嗎?”
“不,聖騎士不會有事的。”依琳頭也不回地說道:“但我們不能成爲他的負擔。”
雪萊重重地點了點頭。
……
“上呀——!都給我上!”將領在軍陣中揮舞着劍怒吼。
大批的士兵鑄成密集長槍陣蜂擁向前,硬生生將格雷連人帶馬一起刺倒。
然而,格雷又爬起來了,從鮮血中爬起來,硬生生徒手掰彎長槍,將五十名士兵組成的長槍陣頂了回去。
特內達斯在他身後揚起馬蹄,橫掃一切。
一個翻轉,格雷折下一根長矛奮力甩了出去。
那長矛以極快的速度從士兵的間隙穿了過去,重重地釘在國王身後的牆壁上,在國王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國王的眼角在抽搐,嘴角在抽搐。片刻之後,緩過神來的國王朝着格雷咆哮道:“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你幫他究竟有什麼好處!”
“他能還我一個正義的世界,而你不能——!”烈風中,格雷拽着一根旗杆,奮力橫掃了出去,掃倒一片的士兵。
“既然這樣,那你就去死吧——!”國王高高擡起手,用力一揮。
三根巨大的弩箭夾帶着勁風從他身後的屋頂上射了出來!用整根樹幹做成的弩箭!連重甲騎兵都能串起來的弩箭!
幾乎同時,三根弩箭命中了剛剛騎到馬上的格雷。那身影重重後挫,飛起,拖着長長的軌跡飛越士兵的汪洋,重重砸在大教堂門前的臺階上。
三根弩箭齊刷刷地脫落,只在盔甲上留下三個凹陷。
“這是什麼盔甲?”國王都傻眼了。
劍已經脫手。格雷靜靜地躺着,沒有任何動靜。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靜默了。
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格雷身上。
“臥槽臥槽……這真是,太要命了……我感覺我渾身上下的骨頭都斷了。等等!格雷!你肋骨斷了!脊椎也斷了!”
格雷靜靜地躺着,呆呆地望着天。
“你沒事吧!不要嚇我呀!”黑貓在盔甲裡哭喊道:“我就讓你不要相信聖靈的鬼話嘛!什麼神聖信仰,他們自己都不信,你偏要信!你偏要信!現在好了,一切都完了!銀月騎士團還沒到,沒有人會來救你!”
士兵們戰戰兢兢地圍了過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國王也站到了高處,睜大了眼睛。
鮑勃呆呆地看着,眼淚止不住地流。
他從來沒想過,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可以爲了他,戰鬥到這種程度。
無關利益,只爲正義。
銀色的月光照耀着他的身軀。
佈滿星辰的天空在格雷的眼前旋轉着,有一種漸漸遠去的,暈眩的感覺。
……
聖靈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巫妖騎士的身上,正在發生某種變異。”
“宣稱擁有神聖信仰的人很多,但擁有真正虔誠信仰的聖教徒,卻極少。這當中具備成爲聖徒資質的,現在整個凱爾特斯大陸上,應該也就僅此一個了吧。”
“種子已經發芽,一旦開始,就再無法逆轉。”
“最虔誠,也是最狂熱的神聖信仰持有者,需要最赤誠的心纔可能孕育。他們只會以神聖信仰作爲自己的行爲準則。沒有什麼能束縛他們,更沒有什麼能控制他們。哪怕是挫折,也只會讓他們心中的信仰變得更加堅定。”
凱瑟琳呆呆地看着,目不轉睛地看着。
……
“痛苦……就是力量。”
“你說什麼?”黑貓都驚了。
“所有的磨難,都是上天對我信仰的拷問……我將坦然視之。”
格雷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他還活着!”四周的士兵嚇得慌忙後退。
黑貓猛地感覺到異常,那一根根粉碎的肋骨,正在黑氣的籠罩下,一點一點地生長,癒合。
“感謝所有阻攔我的,是他們,讓我變得更加堅韌。”
如同漣漪擴散一般,那一縷縷的黑氣正在蛻變,變成璀璨的銀白色光芒。
“你在幹什麼?你在使用聖術嗎?”黑貓嚇得尖叫。
然而,當光芒落到它身上的時候,他卻愣住了,因爲這種“聖術”不同於以往,並沒有灼傷。
“願光明,洗滌我的靈魂。”
格雷眼眶中的靈魂之火,也在一點一點地從暗紅色,轉變成銀白色。
……
“聖徒?”澤達都怔住了。
……
粉碎的骨骼已經癒合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格雷撐着臺階,緩緩地坐了起來。
“你……沒事吧?”黑貓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回答。
鮑勃呆呆地看着。
國王呆呆地看着。
主教呆呆地看着。
就連薇薇安,都在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看着他起身,看着他邁着蹣跚的步伐,一步步向前,看着士兵們瘋狂後撤,看着格雷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的,屬於他的劍,握在手中。那手在微微顫抖着。
……
“我的天哪,他們居然能從巫妖裡找出一位聖徒來。”澤達不由得苦笑了:“就算我們拆穿他的身份,也無法讓他墮落的。只會讓他的信仰更加堅定……你跟我說這是個A級的任務,實際上恐怕S級都不只。”
澤達捂着臉,從未有過地沮喪。
他曾經讓多位聖騎士墮落,但如果是聖徒……這難度,恐怕比讓天使變成墮天使還大了。
塔薇婭面無表情地看着。
……
特內達斯小跑着來到格雷身邊,用頭輕輕頂了頂格雷。
格雷緩緩側過身,看着它。擡起頭踩到馬鐙上,上了馬,又一次面向了國王所在的方向。
那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着。
士兵們都驚呆了,一個個緩緩地後退。
國王的表情都扭曲了,他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他就快要死了,明顯已經受了重傷!再給他來幾箭!再給他來幾箭!再給他來幾箭他就站不起來了!”
然而,天灰濛濛地亮了。
第一縷陽光已經落下。
銀月的旗幟在風中飄揚。
站在後排的士兵們一個個驚駭地回頭。
站在屋頂上觀戰的人們一個個緩緩睜大了眼睛。
街道的轉角處,一個個穿着銀色戰甲的身影出現了,騎着一匹匹包裹了重甲的戰馬。排成衝鋒陣型。
一杆杆的長槍在陽光下閃爍着璀璨的光芒。
站在高處的國王嚇得目光不斷在銀月騎士團與格雷之間來回。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麼快?他是早有預謀的嗎?”
風輕輕地吹着。
渾身上下都沾滿了鮮血,彷彿置身於世界中心的格雷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劍,嘶吼道:“銀月騎士團,爲了正義,爲了信仰!衝鋒——!”
下一刻,如同狂風一般的亡靈騎士們,已經挺着長槍順着寬闊的街道,朝着國王的軍陣席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