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方張氏躺在牀上輾轉難眠。
方敏秀就躺在她的身邊,打着呼嚕睡得比無香甜。
這個女兒是回來了,讓她原本對大房起的報復之心在經過今日之事後已經死去了,然看到她之後,又立馬復活。
可是她今日種種的表面,又讓她有種不安的猜測,這個女兒靠得住麼?
要是別人家的女兒,好幾年纔回來一趟,必是歡天喜地,喜極而泣。別說是麪條,哪怕吃着窩窩頭那也覺得是香的。
她有面條還嫌棄沒放雞蛋!
她四肢健全,還讓她腿腳不便的老母親給她做飯!
還有做襖子的四兩銀子......
方張氏歷來喜歡胡亂猜疑,想到後面,越想越不堪,越覺得不堪,心裡越煩亂。乾脆,不想了。
她搖了搖頭,安慰自己,或許是自己多想了也不一定。
女兒是自己的,就算她有這麼些個壞習慣,那她也是跟自己一條心。
從前一樣,現在也一樣。
翌日。
方敏秀早早起了牀,梳洗一番就進城去了。方張氏心裡多少終有了些安慰,總算人還是勤快的,昨天怕是真的累壞了,所以纔會讓她給下面條。
這麼一想,方張氏又釋懷不少。
方敏秀這一進城,一直快到中午纔回來。空手去的,卻是滿載而歸。光是菜就好了好幾樣,雞鴨魚肉雖然每樣份量不多,但是齊全。再有那布匹,共扯了兩塊。
一塊是暗青色的,另一塊是淺紅色上面還繡了芍藥花樣。方張氏特別喜歡淺紅色那塊布料,看了又看,簡直愛不釋手。
“秀兒啊,這塊布料好看,你真有眼光!”她誇讚了句。方敏秀驕傲得揚了揚下巴:“那當然了,這款面料我拿在身上比劃了好久,店裡的老闆娘直說好看,襯膚色,我便買了下來,想給自己做個小坎肩和裙子。”
“啥?這是給你自己買的?”方張氏臉上的笑容僵了下,“阿秀,你不是說給我做件襖子麼?”
“喏,那件暗色的布料就是給你準備的啊!”方敏秀將那些魚肉提到廚房,然後又走了出來,一屁股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完全沒注意方張氏此刻不悅的神色。
摸了摸這塊布料,不但顏色暗啞,且手感也沒有那件花色的好,上面還有很多細碎的小線條,細一看,這布料上的紗線排得不緊湊也就罷了,而且又硬又粗糙,不像那件淺紅色的光滑柔軟。
方張氏臉再度沉了一分:“這布料做的衣服能穿麼?”
“能穿啊,這布料最適合娘你這種上了年紀穿了,城裡好多老太婆都穿這顏色。”方敏秀道。
“是嗎,這紗線這麼次,好多地方都有小洞洞,做了襖子肯定透風!”顏色暫且不管,質量着實的差,還不如以往時李月蘭給她做的衣裳。
“透風才透氣啊。你想啊,冬天那麼冷,裡三層外三層的裹的跟什麼似的,多悶。用這種布料剛剛好,舒服又透氣。”
“這花色也太素了些,好歹也挑個稍稍豔一點的......”
“這你又不懂了。像你這種年紀,就該穿素一點的,顯得端莊大方啊!”
“這手感也不好。”
“我覺得還不錯,這種料子摸起來不舒服,但奈洗,穿個幾年都不會變形!”
“......”
母女兩個就着這塊料扯了半天。方張氏說它一個不好,方敏秀就猛誇它的妙處,總之,就是唱她反調就對了。
方張氏越發的不高興,給了她四兩多銀子,就扯了這麼塊布料回來給她做襖子,讓她買點肉回來,雞鴨魚什麼的全買齊了。這也罷,自己扯了塊那麼漂亮又質感好的布料做衣裳,卻了她拿了塊這麼次的,這叫什麼事?
“阿秀,銀子還有得剩麼?”語氣開始硬邦邦起來。
“還剩一點......”
方張氏本想伸手要回剩下的銀子,誰料嘴巴還沒來得張開,就聽到方敏秀繼續道,“我返回的路上,看到有一隻簪子特別漂亮,便買了回來。本來是想給你戴的......”
方敏秀邊說邊掏出簪子,方張氏擡眼看去,是一隻銀簪,鍍了金邊,上面還鑲了兩顆泛着幽亮的藍色珠子,珠子頂頭還有一顆白色的大珍珠,甚是亮眼。
方張氏瞧着這款色這模樣都還挺喜歡的,又說是給她買的,僵硬的臉色不覺又軟了幾分。
總算她還有點良心,知道給她老孃買個簪子。然,她正低下頭準備讓方敏秀給她戴上去試試看,方敏秀卻是拿簪子只在她頭上比劃了下,然後居然插在自己的頭上發了。
“這簪子我第一眼就看中了,本是買給娘你的,可是那老闆娘說它是城裡流行的最新款,小姑娘們最愛戴這個,我瞧着我戴比你戴也確實更合適,就買了下來。反正我也沒有什麼髮飾......娘,你覺得好看嗎?”
方敏秀一邊對着鏡子擺弄着自己的頭髮,一邊問向方張氏。
此刻,方張氏的臉如變魔術似的,僵了又軟,軟了又僵,五味陳雜,說不出話來。
但她清楚的感覺自己是生氣的。
合着她四兩銀子就只給她扯了塊破布,其餘的全都花在方敏秀身上去了。
方張氏氣得嘴巴不住的顫抖,這時候,方敏秀才察覺到方張氏不悅的神色。
“娘,你不開心麼?”
給了這麼多銀子,說是幫她做襖子,結果只給她買了塊透風的破布,其餘的全數被人吞了去,這事擱誰身上誰不生氣1
方張氏已經氣到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方敏秀卻還一臉的無辜可憐的小白兔表情:“怎麼,娘是心疼了麼?給自己女兒買點像樣的布料做衣裳和首飾都不願意麼?”
方張氏嗆言。
她不是不願意,而是她如今是無收入人羣,一分一毫都是平常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況且她這個年紀,是兒孫教敬她的年紀,可不是還在爲子女無償奉獻的年紀。
然這些方敏秀根本不懂,或許她懂,只是她裝不懂罷了。
“娘,不會真這麼小氣吧,就爲一塊布料和一件首飾要跟女兒置氣麼?”方敏秀看方張氏老臉一直緊崩着沒有半點鬆緩的跡象,將首飾拔下來一把拍在桌子上,就着那布料一起往方張氏面前一推道,“娘要不樂意,我明天就給退回去,反正我也沒怎麼碰,它們還是新的,應該退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