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誤中敵計虎將危,征馬衝蕩下邳圍。
二十二年好男兒,將軍奮力顯神威。
話表賀太平欲效徐槐那般,往馬陵泊來臨訓莊浩,不想卻遭莊浩反斥了一番,引了一肚子憋屈。當時李宗湯欲拔刀,忠義堂上各頭領也正要待發。賀太平授之以色,不許其妄動,又道:“既與你等不得繼續相談,我便回去。”同李宗湯出廳,看見那替天行道大旗,便對李宗湯道:“這個替字荒謬萬分,將軍爲我除之。”李宗湯撇了刀,抽弓搭箭,向上颼的一聲。只看那枝箭方纔離了弦,就要把那個替字穿過。忽的又見一箭飛來,把李宗湯那枝箭射作兩段,掉落在地。賀太平看呆了,回身往忠義堂前望去,只見一人手裡綽着一張弓,叫道:“休要賣弄箭術,竹葉青在此!”莊浩走出道:“你二人好不曉事,我若動手,就你兩個如何能出得了這忠義堂?莫要再耍心眼,回去我再與你等堂堂正正一決高下!”賀太平沒柰何,李宗湯滿臉怒氣,二人只得緩緩下山而去,渡了水泊,往張叔夜大軍歸去了。
且說莊浩見賀太平二人離去,衆頭領都來道:“哥哥方纔在堂上的一番話語,叫這狗官不敢再辯。”莊浩道:“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他這一回去,更不肯與我們干休,且細細防備。婁軍師之前言,教我使人出兵佔據下邳城,定要趕在張叔夜前。不知哪位兄弟願替我走這一遭?”只見千丈坑朱成道:“小弟願往,定不教下邳落入敵手!”莊浩喜道:“朱兄弟去最好。”便與朱成五千人馬,朱成領李金宇、段大猛二人,帶隊下山去搶佔下邳。
卻說張叔夜大軍,一路慢行,直走了四五日才進淮陽軍地界,又正好逢着賀太平、李宗湯二人歸隊。張叔夜便問道:“魏國公此行如何?”賀太平滿面赤紅,聳搭着腦袋,支吾道:“賊人不可理喻,唯有用殺伐可平定。”張叔夜已然明白,遂道:“魏國公此行辛苦,且待進了下邳城安頓軍馬,再行商議攻打賊人山寨。”正說間,就有士卒來報:“下邳城池已被馬陵泊賊人佔領,還請主帥定奪!”張叔夜驚道:“不想賊人如此之快,竟於我軍到來之前攻佔下邳。”蓋天錫道:“太尉有何見教?”張叔夜道:“且在離下邳城外二三十里處紮下營寨歇息,明日去探賊人虛實。”
次日,張叔夜傳令,大軍直抵下邳城下,列成陣勢。朱成、李金宇、段大猛在城上見官軍十分威武,朱成便道:“你二人且留下備禦城門,以防官軍四面圍攻,待我先去會他一會。”段大猛道:“兄長務必小心,我在相州任團練使時,曾聽聞那張叔夜手下將官,個個武藝非凡,且善以車輪戰攻敵。兄長若見勢頭不好,急早回城,我二人在此接應。”朱成道:“我知曉了。”說罷,放了吊橋,開門出戰。張叔夜見朱成出城,與衆將官道:“好一個黑賊,哪位將軍與我擒拿此賊?”只聽長子張伯奮道:“待孩兒捉拿此賊!”把座下銀合白馬一拍,舞着一對赤銅溜金大瓜錘奔出叫道:“那黑賊姓甚名誰,且來與我相鬥!”朱成道:“吾乃馬陵千丈坑也!且記着斬汝之人便是你朱成爺爺!”手舞三尖兩刃青鋒刀迎上。張伯奮先發制人,手起一錘,便望朱成頭上打去。朱成把三尖刀向上一揮,將那銅錘隔住。兩樣軍器相撞,一聲巨響。張伯奮那柄銅錘還未收回,另一柄銅錘又早已揮來,望着朱成腰胯打去。朱成眼明手快,把三尖刀向下一揮,又隔住了。朱成暗道:“怎可只教他來攻。”將三尖刀打個轉,望着張伯奮心窩裡就刺。伯奮把銅錘一揮,將三尖刀打在一旁。朱成復再用力,把三尖刀望伯奮砍來。伯奮將兩柄銅錘一叉,擋住了。二將兩匹馬,一白一黑,在陣前交錯,刀錘並舉,各展神威,大戰四五十餘合不分勝敗。
張叔夜次子張仲熊在陣上看了多時,見張伯奮與朱成只是打個平手,把嘶風赤兔馬一拍,舞起手裡那對厚背薄刃雁翎刀衝出陣去,大叫道:“哥哥且回,待我來斬這黑廝!”張伯奮見狀,把馬一拍,跳出圈子,也不回陣,就看張仲熊與朱成廝殺。朱成見換成仲熊,也不懼怕,揮起三尖刀便劈。仲熊雙刀架住,往回一收,復舉起,齊砍向朱成。朱成將三尖刀向上一橫,擋住了。仲熊便把雙刀順着刀身,去砍朱成雙手。朱成忙把手一鬆,雙刀砍了個空,未待三尖刀落下數寸,雙手早已接住,復再來鬥仲熊。二將大開解數,刀來刀迎,刀去刀擋,亦是鬥了四五十餘合,也只是平分秋色。
張伯奮在垓心觀看的久了,見張仲熊也與朱成打個平手,又舞起兩柄赤銅錘,驟馬前來,叫道:“兄弟且住,再換我來戰這黑廝!”張仲熊方要退回,朱成暗道:“果如大猛兄弟所言,這夥最會用車輪戰取人性命。不可與之多鬥,守城要緊。”便將烏雲踏雪騅一撥,退回城去。張伯奮追去道:“黑廝敢是怕了麼!”張仲熊亦追去,叫罵道:“只會欺軟怕硬的草寇,是好漢便不要回城!”朱成知他二人用激將法,也不理睬,直進了城門。李金宇、段大猛忙教亂箭射住。張叔夜下令攻城,城上滾石亂箭打下。叔夜大軍攻有一個時辰,未能奪得。嵇仲便叫收兵回寨。
朱成在城內與李金宇、段大猛道:“似此番下去,下邳城定不能久守,當派人回山請兄長來援。”李金宇道:“今夜我便出城回山。”朱成道:“有勞兄弟,路上多加小心。”且說張叔夜等回寨,張伯奮道:“那黑廝竟沉得住氣,不來與我兄弟二人交戰。”張叔夜道:“朱成這賊不可小覷,下邳城只宜智取。”是夜有士卒來報:“探得城中出來一人,飛馬望馬陵泊方向去了。”蓋天錫道:“這定是賊人往賊穴求援去了。”張叔夜道:“豈可叫他援兵到來。”隨即分付金成英、韋揚隱、李宗湯、王進四將領兵去堵截。
翌日巳牌時分,朱成與段大猛於城樓上觀望道:“這會兒兄長的援兵也應到了,怎地還不見動靜。”段大猛道:“莫不是李兄出了甚事?”正說間,張叔夜大軍又至。朱成道:“似此真個不妙,兄弟可敢突圍出,往山寨求援?”段大猛道:“願往!”朱成道:“我護送你出去。”二將上馬出城。官軍張應雷來戰,朱成敵住。叔夜又教攻城。朱成忙撇了張應雷,在官兵中奮力衝殺。段大猛乘勢領五百人馬死命突圍,吃鄧宗弼、辛從忠截殺了近半,幸得大猛殺出,望馬陵泊奔去。朱成見大猛去了,回城堅守不出。
張叔夜領兵回寨,與衆將道:“賊人已按捺不住,待本帥用計誘他出城,下邳唾手可得也。”傳下號令,都去各自準備。
隔日,張伯奮、張仲熊兄弟二人引兵至城下,叫罵道:“那黑廝快出城來決戰!”朱成不理睬,只待援兵到來。張家兄弟在城下叫罵有半個時辰,忽見士卒來報:“馬陵泊賊人援兵從後方殺來,元帥令二位將軍火速回營相救。”張家兄弟二人忙領軍撤走。朱成見狀,自道:“哥哥援兵到了,我當領軍出城,與本寨軍馬前後夾擊,務必生擒張叔夜。”便領兩千人馬出城去追趕。直追了有十三四里,張伯奮、張仲熊忽然調頭,叫道:“黑廝,你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你那賊寨的援兵已被我軍堵截,下邳城這會兒已重回天朝手裡。你是前進不得,後退不能,不下馬受縛,更待何時!”朱成大驚,自道:“不好,中他計了。然我已在哥哥面前許諾,下邳絕不丟失。兄長援軍既過不來,我殺出也是無益。不如領兵回去盡力攻城,若是奪回了倒有希冀。”張家兄弟已殺上前,朱成以一敵二,鬥了一二十回合,把馬頭一撥,令手下士兵盡都返回,殺向下邳城。張伯奮道:“這黑賊失心瘋了,竟又回去。”張仲熊道:“哥哥,我們且趕上,這賊如今插翅也難飛了。”便從後去追殺,那兩千人馬吃殺了衆多。
話說朱成望東門殺回,見城上旗幟盡打官軍旗號,城牆下都是衆嘍囉的人頭。又見張叔夜在城上叫道:“黑賊,下邳城已被我取了,你還回來真是羊入虎口也!”朱成大怒,教攻打東門。只見東門裡飛出一彪軍馬,爲首一將,手舞雌雄雙劍,乃是鄧宗弼,引軍敵住朱成。二將相交,各使出本身武藝,刀劍相揮,寒光三道。兩個一去一還,大戰四十餘合不分勝負。朱成見東門攻不得,提軍往南門便走,當先從官軍裡殺出一條血路。南門前,已有一將引兵接着,乃是張應雷,手提赤銅劉。朱成衝上前接住,張應雷就把銅劉旋風似的捲去,成提起三尖刀,兩樣軍器一碰,一聲響亮。兩個一來一往,鬥到四十餘合不分勝負。朱成見南門攻不進去,又領隊往西門而走。西門裡,衝出一員戰將,手持丈八蛇矛,乃是辛從忠。朱成又與辛從忠對上,辛從忠那杆蛇矛神出鬼沒,朱成三尖刀亦不輸氣勢,兩個一來二去,亦戰到四十餘合。辛從忠見贏不得朱成,便從豹皮囊內取出一枝標槍,望朱成標去。成雖奮戰多時,兩眼尚還看得清,舞起三尖刀,大喝一聲,把標槍打落在地。成見西門也攻不得,便欲往北門闖,卻看手下士兵都折沒了,又見官兵四面圍攏過來,大叫一聲:“我便拼了這條命也!”殺入官兵中,衝向北門。前前後後已殺有近一個時辰,朱成一人一刀一馬,毫無半點畏懼。三尖刀所到之處,血光四射,殺的官兵哭爹喊娘,抱頭逃竄。朱成直衝殺到北門外,城樓上立着一將,乃是陶震霆,不禁道:“這黑賊已自殺了四門,竟仍有氣力,若不在此除掉他,吃他走脫,日後必與我軍無益。”遂取出那杆溜金火槍,於城樓上往亂軍中對着朱成。朱成正顧着廝殺,不曾注意。陶震霆扳開火機,砰然一響,正打中朱成天靈蓋,成從馬上翻身落下。時宣和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朱成亡年二十二歲。後人有詩嘆曰:
血染皁袍戰甲紅,下邳何人與爭鋒。
只今衝陣敵羣虎,唯有馬陵千丈坑。
又有詩曰:
寒光一到閃青鋒,刀出如獸千丈坑。
斬蛟威風曾叱吒,流落綠林緣不平。
勇赴戎機因大義,勍敵無懼殺四門。
位列五虎身先死,春草長恨下邳城。
陶震霆見朱成已死,大喜,便下樓出城來奪其屍首。正是:
虎將頭顱值萬金,高懸城首滅敵威。
畢竟朱成已死,馬陵泊又有何動靜,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一員馬陵泊將佐:
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