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場小學住的時間並不長,剛到澡下中學不久,學校就開始興建新的教學大樓,取址破舊的初二教室,拆舊建新,速度很快,第二年就投入了使用。
新的教學大樓採用的是當時最流行的磚混結構,一幢三層,單面設置,教室和走廊都比平房的教室寬闊,每層四間,一層一個年級,二三樓的走廊有水泥欄杆。教學樓的中部是樓梯間,水泥澆築的樓梯旋轉而上。
樓梯間的正面突出,建成一個耳房,可以作爲老師的辦公室,三樓的一間架設了音響設備,每到做課間操時,韻律感十足的廣播體操音樂,響徹整個學校。
正面耳房排列而上,成一面巨大的突出牆體,上面用紅漆描繪“澡下中學”四個大字,大字的下面,是一本翻開的書,書上是一支擰開了蓋的鋼筆,寓意讀書寫字。
新教學大樓牆基很高,一樓的走廊下是一排麻石壘就的臺階,大約有十來級,耳房前砌成了個平臺,沒有臺階,獨立突兀,上面聳立一個桅杆,用來懸掛國旗。
四個大字和一書一筆,成爲澡下中學獨特標識,求取知識探索未知的學習氣息,濃郁的化解不開,前面鮮豔的國旗招展,又多出了一份心繫天下報效祖國的愛國情懷。
遠遠就能看到,遠遠就能感受,這麼多年過去,這幢教學樓還在發揮教學作用,這個標識還在,現在看到親切無比,依然有不弱當年的心潮澎湃。
新的教學大樓投入使用,老的教學大樓改成單身教師宿舍,男生宿舍搬到初一教室,初三教室改成了教師家屬宿舍,禮堂成爲了食堂的一部分。
林場小學記憶不多,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一次父親回家之後,晚上一個人住。晚自習結束回來碰到了停電,從會埠中學轉學時帶來的木箱子,放在了牀頭,就點了根蠟燭,放在上面照明。
小孩心性,躺下後就睡着了,忘記了吹滅,結果第二天早晨起牀時,才發現木箱上燒焦了巴掌大一塊,融化的蠟燭,在上面凝聚成厚厚一層。
父親知道此事,並沒有責怪,帶着後怕直呼僥倖,木箱子和裡面的衣物,還有腳下的木質樓板,哪個都是乾燥易燃之物,還有蠟燭助燃,萬一着火,後果不堪設想。
集鎮附近,電站不遠,停電現象比我家的偏遠山村好了不少,但依然時有發生,據說學校的電源與鄉政府是一條線,專電專供,卻也避免不了短路、雷擊損壞等突發情況,一年下來總會有幾次停電。
農村孩子頑劣,帶着幾分未泯的自由天性,晚自習紀律帶有一定的強制約束,不能隨便離開,不能大聲說話,更不能打鬧,兩節課兩個小時,從晚上七點一直要坐到九點。
自律性強些學習成績好些的學生還好說,有些學習成績一直上不去,帶着家裡些許強迫來讀書的,就難熬了。每當遇到停電,立刻會轟然爆發陣陣狂呼,個別男生還會吹出當下最流行最響亮的最尖銳的口哨。
家屬宿舍住得有黃老師一家,好像樑老師一家也住到了那裡,另外還有體育老師劉老師一家,和英語老師呂老師一家。
老教學大樓住的人就多了,父親住在樓上正對樓梯口的一間,隔壁是謝老師,再過去是闞校長。闞校長教我們政治,是一個特別乾淨整潔的人,房間內常年點着蚊香,木板白牆,淡淡的香味驅趕了蚊蟲,增添了一絲清雅幽靜。
父親的宿舍另一邊住的是鄭老師,臉色白淨,稍顯肉感,還有一位女老師姓周,與鄭老師一樣,都是剛從觀下學校調來,在這幢教學樓內,他們相戀成家,過程就在我身邊發生。
其他的老師還有許多,比如前面提到的兩個女老師,其中的趙老師不久與謝老師結爲伉儷。還有初三時教我們英語的女廖老師,家在農村的羅老師和男廖老師。
自從搬離林場小學,到老教學大樓住宿後,似乎一間之夜,改革的春風吹進了深山,一成不變的學校生活,開始受到明顯影響,發生明顯改變。
最初的變化,年紀大的老師們身上看不到,學生身上也看不到,最先受影響的是年輕的幾位老師,發生的變化,也最先在他們身上出現。
因爲最初的變化,是喇叭褲花襯衣連衣裙,以及燙髮之後形成的波浪頭,被認爲是趕時髦追潮流,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師是不會去追趕的,學生清貧還沒有能力消費。
歌舞廳和錄像廳也開始出現,深山中的小鎮,不知道沉寂了多少歲月,一下子變得熱鬧豐富起來。上了年紀的老師不會進入,但學生們不一樣,燈光閃爍,身姿搖曳,故事離奇,引人入勝,僅有人零花錢,全部花在了門票上。
不知道哪天起,喇叭褲和花襯衣開始在年輕的男老師身上出現,有的頭髮燙成了大波浪頭。年經女老師燙髮的更多,也有穿喇叭褲的,更常見的是豔麗的連衣裙。
不知道哪天起,老教學大樓開始出現流行歌曲響徹大樓,出現勁爆舞曲震動樓板,聲音來自剛剛出現的收錄,帶着兩個大喇叭,因此聲音特別大,價格不低,還屬於高消費。
大約在九三年,高中畢業不久的姐姐,曾經在澡下學校任過一段時間代課老師,每月工資才一百多,卻捨得花一百多買這樣的一臺收錄機,可見有多麼大的吸引力。
不是青春年少肆意張揚,不是青春萌動不能剋制,不是盲目跟從迷失自我,更不是三觀不正道德有損,而是那個時代物資太匱乏,娛樂生活太單調。
那時辦公室流行一句話,“一杯茶一根菸一張報紙看半天”,很能說明生活單調,辦公室是這樣,回到家中往往也是這樣。
精神缺乏寄託,寂寞無處排遣,旺盛精力無處宣泄,戀人、摯友在身邊還好一點,遠在他鄉,只能以相思寄託,偶爾相見,來回不便,一封信一個電話,不足傾訴。
繁忙的中巴,提供了出行便利,但不是自己的專車,還有路程需要改乘車輛,還有距離需要腳步丈量,來回擁擠並不舒適,一通心情,因此可能減損大半。
書信交流,一封信可能要幾天到達,還可能人去樓空地址更換,上面蓋着郵政專用章,寫着查無此人退回。話費昂貴,一部電話,公家的不能隨便用,私人的講幾句立刻掛掉,如果是長途,兩三分鐘過去就是幾十塊錢。
筆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新鮮事物,被當時的小年青追逐了許多年,靠着一封封信隔着時空對話,談人生談理想,談心情談感悟,不明身份不知長相,有神秘感吸引,更增添了興趣,樂此不疲。
一臺電視,看得就是那麼一兩個頻道,不能互動,還是黑白,衆人觀看,難合口味,遇到自己喜愛的節目,還要與人爭搶,搶過了遭人恨,搶不過自己難受。
收錄機的出現,可以說是出現了人機互動雛形,能聽能唱能錄製聲音,獨自享受,想聽就聽,想唱就唱,只要不怕影響別人,多大聲都可以。覺得不過癮,還可以錄製自己的歌聲,自娛自樂,自我陶醉。
一盤盤磁帶成爲時代典藏,大一點的商店有專櫃,地攤上有專賣,小店之中哪家都有,在最明顯的地方擺放,排列得整整齊齊,內地港臺、境外他國,哪裡的歌星都有,什麼樣的歌曲都能買到。
收錄機只有一個品牌,名叫“燕舞”,“燕舞燕舞一片歌來一片情”的廣告詞,充斥電視、收音機和社會每一個角落,不是家庭必需,一定是青年必求。
波浪頭、花襯衣、喇叭褲,騎着自行車,後載白衣飄飄的姑娘,肩上扛着“燕舞”收錄機,是一個時代獨有的旋律,也是一個時代獨有的風景。
住在父親的宿舍裡,晚自習回來,有時不但能聽到收錄機優美的流行歌曲,還能從樓板的震動中,感覺到他們伴隨着收錄機播放的舞曲,正聚在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