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醫院,病房內。

“唯一,你幹什麼?你不要動,唯一,別拔。”在顧白一連串的驚叫聲中,初醒過來的夏唯一一看到手背上那還在輸着點滴的針管,想也沒想的就起身拔掉扔到了地上,這一動作幾乎耗掉了她的體力,瞬間,她便又跌在了牀上。

顧白看着夏唯一那滲出血珠的手背針孔處,急忙從抽屜裡拿出棉球,拉過了夏唯一的手,就將棉球按在了針孔處。

夏唯一在牀上躺了一陣,望着天花板的視線也越來越清晰,她喃喃自語道,“他要結婚了……他快結婚了……”

顧白聽到細小的動靜,急忙看向夏唯一,詢問着:“誰?你說誰要結婚了,你說清楚,唯一。”

“結婚……他也想用這一招,讓夏天徹底離開我啊……夏天,不是我的孩子了……不是了……”夏唯一喃喃自語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表情,甚至於說出的話都如蚊子般聲音極小,如果不是顧白極力的在聽,幾乎都要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麼。

可即便他此刻聽到了,也搞不清楚夏唯一說的是什麼情況,語句根本就毫無邏輯,沒頭沒尾的,聽不出所以然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唯一,你告訴我,我會幫你的。”顧白衝夏唯一說道。

沒有了聲音,也沒有迴應,房間內瞬間陷入寂靜,顧白屏着呼吸等待着。

“沒用的。”夏唯一緩緩閉上了雙眼,也隱去了眼中的淒涼。

就在顧白以爲夏唯一不再說話的時候,一個虛弱到無力的聲音突兀響起,那種已經放棄的感覺,另顧白皺眉,“夏唯一,你振作一點。”

當夏唯一再次睜眼的時候,淚水已經盈滿了眼眶,也溼潤了雙頰,她不做聲,只是盯着過白的天花板,沒有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更沒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心裡有多麼痛苦。

出逃前的那個畫面逐漸清晰,在腦中也不斷浮現,揹着光的男人,看不到表情,拉扯着孩子的動作,震怒而粗魯,豆大的水珠打擊着湖面,耳邊全都是沙沙的雨聲,隱約間還能聽到哭聲……孩子那隱忍到委屈的哭聲……像是撕裂了心臟似的,疼得要命。

夏唯一猛地像發瘋了般,雙手握起拳頭便捶向了腦袋,大力的敲擊着,糾結在一起的五官,痛苦的扭曲着。

顧白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夏唯一的動作,直到眼前的人因爲痛苦都蜷縮成一團,才急急的站起身捉住了夏唯一的雙臂,拉向兩邊死死的扣壓在柔軟的牀墊上。

夏唯一痛苦的流着眼淚,哀聲叫道:“痛……”

顧白嚇了一跳,以爲是自己一時心急的動作弄痛了她,急忙鬆了些力道,孰料,夏唯一仍舊低泣着哀叫道:“好痛……我好痛……”

顧白問道:“你哪裡痛?”

哪裡痛?那裡都很痛,頭痛,心痛,全身都痛。

腦中的畫面不斷充斥着,刺激着,像是故意折磨她似的。

“說話呀,你哪裡痛呀?唯一,你說出來,我幫你解決,我替你分擔啊。”顧白壓制着夏唯一,看着夏唯一痛苦,自己也跟着痛苦。

漸漸地,夏唯一停止了掙扎,也停止了哭聲,眨着溼潤的眼皮,望着身子上方的男人,不發一語。

顧白見夏唯一不在吵鬧,也漸漸收斂了動作,放開了夏唯一,

得到自由的夏唯一,並沒有動作,仍舊保持着被壓制的那個樣子,望着男人。

“夏天就要徹底離開我了,我想我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顧白,你不要管我了,求你……”夏唯一絕望的說道。

顧白聽的膽戰心驚,眼眶竟然也不知不覺得紅了起來,“你說什麼傻話啊!”

“夏唯一,你怎麼可以丟下夏天不管,想去尋死!”房門突然被踢開,門口的男人衝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將懷中抱着的孩子放到牀上。

時間好像一瞬間靜止了般,夏唯一原本絕望的雙眼再望向手邊的孩子時,那不知不覺涌出的淚水,包含了多少的思念。

“媽咪。”牀邊的男孩兒向夏唯一靠近了些,聲音糯糯的叫了一聲,隨即撲到了夏唯一的懷裡大哭起來。

“夏天,我的夏天。”夏唯一抱着夏天,用盡了力氣像是在證明這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的存在。

“唯一……”顧長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怯懦和試探,輕輕的喚了一聲某人的名字。

夏唯一身子顫了顫,隨後將視線移向顧長風,“爲什麼?”她想知道爲什麼顧長風會改變主意,將夏天送回來,還是說只是想要讓她擁有短暫的重逢……

“因爲,馮琦所說的都是謊言,而我,此刻要說的,纔是真心的。”顧長風旁若無人的單膝跪下,那張過分俊俏的容顏還有前幾天被顧白揍過後的淺淺淤痕,可這仍舊掩蓋不了男人的出色。

所有人都被顧長風這個動作所驚住,就連顧白都被顧長風嚇了一跳,而別提已經瞪圓雙目的夏唯一了,倒是夏天像是知道什麼似地,若有所思的冷靜看着,沒有出聲。

顧長風在所有人的驚訝之中,緩緩的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鍛布包裝的精緻四方盒子,頂端還有一枚蝴蝶結,而這種場面卻直教人覺得熟悉,熟悉到……男人的下一個動作便是打開了錦盒,將盒內的鑽戒伸向了夏唯一,“嫁給我吧。”簡簡單單四個字,男人卻說得極其真誠,像是將所有的感情都包含其中,屋內還隱約響起聲音的迴盪。

而男人這番爆炸性的動作和言辭,徹底打蒙了怔住的兩

人,顧白臉色難看的灰着臉,而夏唯一更是好不到哪裡去,過於震驚之餘,她還沒忘記馮琦對她說過的那番話,那麼顧長風現在又是在做什麼?還想耍着她玩嗎?

“你到底還想耍我到什麼時候!顧長風,你就那麼想要看我笑話嗎?”夏唯一這一刻將所有的感情都化爲憤怒,只見她已經下了地,揮手便打掉了男人滿心期望的舉拖着的錦盒,四方盒子滾落在地轉了好幾個圈,撞到矮機的桌角才停下,可裡面的戒指也被這番撞擊撞出了錦盒,滾落進沙發內,沒了蹤影。

而顧長風的視線也跟隨着被打落的戒指,而越來越失落,是他期望的太高,纔會做出這番舉動的吧,自取其辱,說的不就是他嗎?

顧長風自嘲的笑了笑,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走到小沙發前,將沙發推到了一邊,看着逐漸出現的戒指,顧長風才停了手,隨後蹲下身拾起了被沾染上灰塵的鑽戒,重新來到夏唯一的身邊,幾乎是在夏唯一毫無反應的下一刻,再次單膝跪了下去,並舉起了手中的戒指。

“夏唯一,我愛你,請嫁給我。”男人再次開口,語氣盛滿了悲傷,卻仍舊堅定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你鬧夠了沒有!”夏唯一的眼神閃了閃,抽出了顧長風手中的戒指,在顧長風那期盼的眼神當中,將它拋向了門口,戒指滾落入走廊,還發出了小聲的吭噹聲。

顧長風垂下了頭顱,夏唯一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在她動容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男人此刻的所作所爲,已經開始擾亂了她的心,她不想這樣,她不想跟顧長風有牽扯,更不想心也受對方影響。

更多的是,她不可能原諒他所做過的事,無論馮琦所說的是真是假,對她來說都是十足的傷害,即使顧長風現在來挽救,也抹平不了已經受創的內心。

就在夏唯一已經覺得對方已經放棄的時候,顧長風竟然再次站起身走向門外,尋找着那枚戒指。

夏唯一溼了眼眶,在顧長風終於找到戒指而返回的那一刻,她轉過了身,再也不想去面對。

顧白一直沉默着,可是當看到夏唯一的表情後,他再也沉默不了了,原來,夏唯一說不愛他,是因爲她愛上了一個傷害她的人,一個不能讓人原諒的人,夏唯一之所以這麼痛苦,或許之前是因爲夏天,可是現在應該有一半原因都是因爲顧長風吧。

所以她纔會喃喃自語,所以她纔會聽到馮琦說顧長風要結婚了,纔會變成那樣,到底說,他顧白終究還是得不到夏唯一的心,如果說,自己能夠在顧長風之前認識夏唯一,或許現在的結局就會不一樣了吧。

雖然顧白看出了夏唯一的異樣,但他並不想道出,因爲他知道,恐怕連夏唯一本人也還沒有發覺到這件事吧,亦或是,不想承認這件事?

但是他可不想看到顧長風直接抱得美人歸,那會讓他這麼多年的付出,感覺像是在替別人養老婆一樣,心裡不平啊。

“唯一,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讓你們母子都會幸福。”顧長風連續求婚被拒,可依舊堅持着動作,從不動搖也不放棄,就連一直冷眼相觀的夏天,都忍不住想要開口說話了,可是他雖然想要替顧長風說兩句話,但是他還沒忘記顧白也在場,如果他突然的幫着顧長風,一定會傷害了顧白的,他可記得夏唯一之前是馬上就要成爲顧白的新娘呢。

其實,自從夏唯一逃走後,開始他是哭鬧了一陣,可是顧長風卻一直包容着他,不僅陪在他身邊,親自哄着他,還會忍受着他所有的脾氣,而顧長風還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過,正在極力尋找着夏唯一的消息,夏天看出了顧長風比他還要擔心夏唯一的樣子,所以也暫時相信了他,沒想到顧長風還真的有在認真尋找,一旦有了消息,還會隨時的告訴他。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是看顧長風那個表情就知道他沒在騙他,這也讓他對顧長風稍微改觀了。

而後,顧長風更是24小時的照顧着他,就怕他因爲想念夏唯一而做出什麼傷害身體的事情,不過他纔不會那麼傻,他要吃好喝好睡好,纔有體力用最好的一面去見夏唯一啊。

後來,顧長風得到夏唯一的消息了,但是人也變得越來越傷感了,聽到夏唯一住院的消息,其實自己更是嚇了一跳,一想到那夜遊過冰冷的湖水,接受着秋季的雨水沖刷,還要再樹林裡沒頭沒腦的找路,不住院纔怪呢。

而他也明確的告訴顧長風,他要去醫院配夏唯一,可是,顧長風卻拒絕了,當時他真的很氣,氣顧長風這幾天都一直在他面前做戲,根本就不想讓他見到夏唯一,可是顧長風卻反而安慰他,說是夏唯一現在身體狀況不好,需要好好靜養,不能讓人打擾,等夏唯一好點了,就會帶他去。

聽到顧長風這麼說,他也就相信了,而後,便是顧長風不時告訴他的消息,說是夏唯一今天又怎麼樣怎麼樣了,然後每天都會提及夏唯一,還說夏唯一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了,再過不久就可以帶他去看夏唯一了。

可高興也就那麼短暫幾日,在那個夜裡,顧長風接通一通電話後,便臉色不好的獨自坐在客廳,長久的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突然不再身邊,他還真的有些不習慣了,所以他來到樓梯口,正要下樓的那一刻,門口突然衝進來了一個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卻讓他記憶深刻的那個人,毒打過他的醜八怪阿姨!

看到的那一刻說不生氣是騙人的,當時他真的肺都快要氣炸掉了,對顧長風幾日的好感也瞬間消失,看着馮琦惹火的就像沒有骨頭似的想

要往顧長風身上貼,夏天就有種無法直視的感覺,他實在是受不了醜八怪阿姨的矯揉造作。

可是當顧長風躲開的那一刻,他還是多少偷偷開心的,還順便嘲笑了醜八怪阿姨一番。

而後,便是兩人過於激烈的行爲,和言辭,全都被他看入眼裡,聽入耳中,所以多少也明白了個大概,一想到夏唯一又被這個女人氣到了,就恨不得衝下樓親自揍她一頓。

可是顧長風的動作根本就更殘酷,那分明是想要殺人的手法,幾乎要奪走了醜八怪阿姨的命,還有那及響亮的一巴掌,聽在他耳朵都能想象到那有多麼的疼,而後便是爭執,到最後顧長風烙下的狠話,夏天都始終沒緩過神來,那一刻感覺技師在暴戾中的顧長風依舊暖暖的,直到醜八怪阿姨哭着離開了顧宅,顧長風那叫人哆嗦的氣息也漸漸沒了蹤影,徒留的只是燈光下那抹暗影。

他真的是看了很久,所以也看出了顧長風對夏唯一的莫名在乎,就連醜八怪阿姨說過的話,串聯起來,都是顧長風對夏唯一在乎的憑證。

或許此刻他不應該說些什麼,但是他卻真的很想親口告訴夏唯一一聲,顧長風這個人,其實還不錯。

“顧長風。”夏唯一轉過身,面向顧長風,淡淡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戒指,開口: “我是不會答應的,更加不會原諒你!我只希望你以後跟你的女人都能夠離我遠一點,永遠不要出現在的我生活裡!”

“唯一,我……對不起,其實我已經警告過馮琦了,而且我的身邊早就沒有什麼女人了,只是因爲馮琦的身份特殊,她纔會無所忌憚的做出些荒唐事,其實主要的,我還是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原諒,我……我不想再錯過你。”顧長風解釋着,並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愛意,他已經錯過了她五年的時間,他不想再錯過一輩子。

其實,在顧長風那一番警告之下,回到家的馮琦就失落落魄的將顧長風說的話一股腦的都說了出去,聽的他父親更是連一刻都不敢停留,便訂了飛機票,直接帶着一家子人飛去了紐約,躲避着顧長風。

當然這些是顧長風所不知道的,但是最終的目的卻也是他想要的。

“媽咪。”夏天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而他這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音也正好喚過了夏唯一的視線。

夏唯一看向夏天,眼中帶着疑問。

而顧白和顧長風也同時看向了夏天。

夏天頓了頓,視線移向顧長風,隨後緩緩的說出:“媽咪,原諒爸爸好嗎?”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房間內的人都清楚的聽到了。

夏唯一渾然愕住,嘴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同樣被夏天的一句話弄到完全傻了的顧白,更是愕然的看着夏天。這段日子來,到底夏天跟顧長風發生了什麼?居然會替顧長風說話,但是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個稱呼,爸爸?!這是最讓顧白震驚的地方。

其實相比於其他兩人,顧長風的驚愕也不比他們少多少,因爲他這段時間雖說毫不保留的對夏天好,可是那也是出於對夏天的愛,他想要彌補,但是夏天也一直沒有表態,所以他也一直在努力着,可是現在,夏天居然會爲她說向夏唯一說好話,而那一句爸爸,更是讓他傻住。

“夏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怎麼會叫他爸爸?”夏唯一終於回過神來,一臉怒意的指責道。

可是不爲所動的夏天仍舊堅定的說着:“因爲他在用心彌補,所以我原諒了他,在這段時間裡,我其實相當討厭他,但是他還是用心的照顧着我,再加上,昨晚上我偷偷看到的那件事,所以,更加讓我對他有所改觀了。”夏天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在盯着顧長風。

“夏,夏天……”顧長風輕輕喚了聲。

“媽咪!”夏天跳下牀,走到夏唯一的身邊,拉起了她的手,拽了拽她,將她拽到顧長風的身邊,然後另一隻手拉起了顧長風的,“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爸爸之前確實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現在他是真心的悔改,而且,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夏唯一擡起眼看向眼前的顧長風,而對方也在看着她,眼睛裡有着說不出的深情。

“叔叔,對不起。”夏天突然轉頭看向站在一旁如一個局外人的顧白,歉意的說道,“謝謝你照顧媽咪跟我這麼多年,真的對不起。”

顧白一直沒有說話,可是心中卻也無聲的笑了,痛到笑了……

夏唯一說不愛他,現在夏天向他說對不起,他真的被拋棄了呢。

可是,如果能夠換來她的幸福,他寧願駐足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幸福。

“唯一……”顧長風拉起了夏唯一的手,而後夏天鬆開了握着兩人的手,滿意的往後退了兩步,將空間留給他們。

夏唯一愣怔的望着自己被緊握的手指。

“我將會用一輩子來彌補自己錯過的錯事,用失去你的五年來補回你以後的每一個五年,十年,二十年……請讓我不要再錯過你了好嗎?”顧長風單手舉起那枚閃耀的戒指,雙目炯炯的望着夏唯一,將指環溫柔的緩慢的套上了夏唯一的無名指。

“耶……”夏天在一旁拍着手歡呼的跳了起來。

夏唯一還沉浸在顧長風所說的話中,那被深刻震懾的心靈還輕輕顫動着,心尖處好似流過了暖流般,潺潺的暖意。

顧長風輕輕的將夏唯一納入懷中,在她還在愣怔的那一刻,將脣貼向她的耳際,顫抖着聲音對她柔聲說:“對不起,唯一。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