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清楚。
池榮勇在紅纓進來時,已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恢復了慣常的冷咧疏離,唯看見榮嬌時眼底帶着溫和。
他的耐心溫和與滔滔不絕都是給妹妹的,對上外人,永遠是字詞簡短,乾脆明瞭。
待紅纓道明所知,池榮勇的冷淡地點點頭:“……讓她們等着。”
紅纓依言退下,轉身之際,頭上粉色的珠花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的柔光——這是紅纓最喜歡的頭飾,平時捨不得,只有在特別的日子裡纔會戴上,早上時她還沒戴。
榮嬌的眸光微轉,發現不止頭上戴着的珠花,紅纓身上的褙子也換了,還是大丫鬟統一的粉紅色,卻不是早上那件褪色半舊的,而是秋天新做的,鮮豔的桃紅色,掐着嫩綠的牙邊,襯得臉色愈發粉嫩。
女爲悅己者容,紅纓是因爲二哥回來才特意換的吧?
少女情懷總是詩,榮嬌心底嘆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二哥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些!從紅纓進來後,榮嬌就在偷偷觀察池榮勇,發現他對紅纓的小心思一無所知,只把她當做自己得用的大丫鬟。
……
“……榮嬌,榮嬌!”
耳邊傳來二哥的聲音,想什麼呢?兩眼發呆,表情詭異,講話都沒聽到?
“沒,沒想什麼。”
榮嬌臉一紅,若是被二哥知道自己是在編排他與紅纓走了神,不定要怎麼教育自己呢!神色間就有兩分怯生生的心虛氣短,連忙擺手否認。
“……別擔心。”
池榮勇默默注視她兩眼,態度愈發溫和:“你沒做錯。”
啊?
榮嬌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是個美麗的誤會。她其實並不是爲那件事擔心,心裡卻驀然涌起酸酸甜甜的熱流。
“二哥……”
被哥哥呵護的感覺真好。榮嬌的眼眶被熱氣薰得發紅。
剛纔紅纓彙報康氏與楊姨娘都派了人來請池榮勇去正院,所爲之事與池榮珍有關。池榮珍自夜裡被無名氏下黑打掉了門牙之後,自覺形象欠佳,怕人笑話,就足不出戶,天天縮在屋裡發脾氣咒兇手。
楊姨娘看了心疼。對康氏愈加不滿。因爲池大將軍責令康氏負責爲池榮珍尋醫。而康氏卻藉口普通郎中沒本事能將牙鑲補如初,打着名醫難尋的旗號,遲遲沒有有效行動。
自打出事。池榮珍就嚷着是康氏做的手腳,如今她又有意拖延,楊姨娘舊恨添新仇,沒少在池萬林那裡上眼藥。成功激起了大將軍的火氣,派了自己心腹的侍衛回府。給了康氏限期,若她實在心有牴觸,不想爲庶女操勞,也不強求。
他會親自出面尋醫爲女兒診治。以後池榮珍的所有事情一概不用她插手,哪怕是將來相看親事,他亦會拜託他人——話意明擺着。池大將軍根本不相信康氏給的理由,直接下了最後通諜。你再推三阻四,這嫡母不當也罷!漠視虐待庶女的帽子他會親自爲康氏戴上!
一聽池萬林真惱了,康氏哪還敢拿喬,連着找了數名醫者上門問診。
其實掉顆牙真不算什麼,缺胳膊斷腿的都有,少顆牙有什麼?就是有礙觀瞻,啃骨頭不太方便嘛!
真要鑲,也不是難事,有錢的鑲個金的,家底不豐的選個包金的,真沒錢的,那就不鑲了,多大點兒事?小姑娘愛美能理解,這要擱歲數大的人身上,完全是坦然自若的平常事!
郎中們不以爲然,以爲是手到病除,但聽了要求之後,都傻眼了——府上的要求太出格,恕無能爲力!
池榮珍要鑲牙,還要鑲一顆與原先一模一樣看不出區別的!絕對不要鑲顆金燦燦的,一張嘴閃花人眼!
這不可能!
請的醫者紛紛表示愛莫能助,心情可以理解,實際是在做夢!
若是有這樣的神乎其技,誰還藏着掖着?早借此飛黃騰達了!
池榮珍卻不幹,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能鑲金牙變得又醜又怪!誰說也沒用!楊姨娘雖知她的要求過份,也是不死心,抱着一分希望,於是母女倆人同時向康氏施壓,指責她沒有盡心。
康氏本來就不情不願的,只是囿於池萬林的,如今見事沒辦成,還被小妾庶女甩臉子,頓時化身爲暴怒的母獅子,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鑲也得鑲,不鑲也得鑲!由不得你二人做主!
隨便點了個郎中,約了明日來府裡鑲牙,被楊姨娘在正院的內線得知,於是楊姨娘母女齊齊在正院哭訴申辯。
府裡沒男人,女人們鬧得不可開交,既然二少爺池榮勇回府,總要聽聽他的意見,至少得讓他做個見證,將來在池大將軍那裡,也不會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於是康氏楊姨娘都派了人來三省居找二少爺。
鬧事的根源在於池榮珍的那顆牙!
“二哥,我是不是下手太重?”
她當時是恨不過,惱她無端欺凌欒嬤嬤,不但想給池榮珍點顏色讓她吃點苦頭,還想讓她深刻地長點記性,時不時地痛上一痛,所以就……沒想要毀她一生的……話說,掉顆牙也算不上毀一生吧?
“不會。你已經手下留情了,掉顆牙比起斷腿燙傷,太輕鬆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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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榮勇微微一笑,語氣甚是若無其事:“你呀,心就是太軟!”
誒?
二哥這是嫌她讓池榮珍掉一顆牙太少了?
榮嬌的小臉上呈現出茫然。
她原先還擔心二哥會不會怪她下手沒分寸,畢竟是還沒說親的小姑娘,豁牙或鑲牙都不美觀。這一招其實挺狠的,特別是對池榮珍那種以臉爲傲的小美人,絕對比打她十棍還崩潰的!
“你八歲時,從假山上摔下,跌斷了腿,躺了三個月纔敢下地,養了大半年纔去了柺杖,”
池榮勇神色平靜自如,眼底卻流露出絲絲的疼惜:“當時你說是自己踩滑了摔的……六歲除夕家宴,你打翻了一盆熱湯,手與胳膊全是燙起的水泡,父母罵你笨不懂規矩,此後一年的所有家宴都沒讓你參加……”
池榮勇平淡地說起往事,榮嬌臉上的笑容卻凝住了,深埋着的刻意要遺忘的往事再次浮現。
“……徐郎中給你挑破那些水泡,擠出泡裡的水,你疼得全身打哆嗦,還急着要去給父親母親認錯陪罪,追問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消氣……那次多虧了徐郎中獨家的燙傷膏藥效好不留疤,不然你的手上胳膊上會佈滿難看的疤痕……”
“這些年,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多少次?到底是你自己不小心,還是別人惡意陷害?你不說還一味地替她隱瞞,哥哥們不追問,不等於我們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想起這些池二哥就不淡定了,微露怒容,你說你以前不是傻的?受了這麼大的傷害還主動幫人隱瞞,嘴巴緊得要命,哥哥們問也不說實話!
想替她出口氣,她還再三阻攔!
好不容易開竅了,一顆牙而已,居然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