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朗剛回了都城,等待他的依舊是鋪天蓋地的各類事務,他卻先讓人先訂了“在雲宵”私廚的雅間,要約小樓吃飯。
阿金嘟嘟囔囔地,又好奇又不解,卻又沒那個膽量直接詢問,更不用指望着公子能主動解釋原因,派了得力的手下,前去“在雲宵”知會一聲,讓他們提前備上公子喜歡的膳食,又將從歧伯那裡得知的小樓公子的口味喜好一併告知,心裡暗自感慨小樓公子是上輩子燒了高香,積了德,這輩子居然能入了公子的眼,得公子如此看重,哎喲喂,這可是公子親口認可的小兄弟!
換言之,也是他們做下屬的半個主子,衝公子的臉面,也不能不尊。
榮嬌得知是玄朗請在“在雲宵”,意外之餘,又覺深在情理之中,對玄朗的身份又有一層認識與好奇。
“在雲宵”私廚的酒席與桃花觀的素齋齊名,都是千金難求,有錢難買,限量供應,每日的數量少得令人髮指,再有錢也得按規矩排隊。
想以勢壓人硬插隊?對不起,大梁城裡什麼都缺,唯獨不缺達官貴人,皇子王爺,公侯伯爵,權貴遍地走,想插隊加塞?你們自己個兒先比比誰家門檻高誰家靠山硬背景深吧。
就是這兩處地方,玄朗卻可以信手拈來,舉手投足間就輕鬆拿下,榮嬌好奇中就又了分忐忑——
以玄朗的能力,想要查明她的身份,應該很容易吧?
或許自己千方百計設法隱瞞的身份,他現在已然全知?不捅破是不想讓自己不自在?
想到自己的秘密在他眼裡,或許早就無從遁形。榮嬌心裡的感覺就特別彆扭。
哪怕她強行壓制,再次與玄朗面對面時,舉止間還是多少泄露了一絲半點。
玄朗多敏感啊,何況他本來就認定小樓有心事,遂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小樓,有心事?嗯,小孩子硬裝老成持重。當心早生華髮……”
“啊?沒。我哪有心事!”
榮嬌矢口否認,順嘴將球踢了回去,“我是在想大哥因何事設宴?”
想象中的高朋滿座呢?
她擡頭環顧。清雅闊綽的包間裡,只有自己和玄朗兩個!難道玄朗只請了她一個?那還用這麼隆重正式,在曉陽居吃就是了,曉陽居雖是茶樓。也是有廚房的,掌勺的林廚手藝好得很。比一般飯館的大師傅還要勝出數籌。
玄朗目含揶揄,噙笑道:“有人早數月要請我,誰知我一等再等,也沒見諸於行。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啊?
榮嬌轉了轉眼睛,方纔悟到他這個有人指的是自己!
曉陽居玲瓏雅集的當晚。她是主動親口許過改日要請玄朗吃飯的承諾,結果她自己先稱病又忙瑣事。而玄朗向來神龍不見首尾,通信不少,見面的時候不多,她竟是忘了!
榮嬌的臉瞬間紅了,明知玄朗是開玩笑,不是真有怪罪之意,還是拱手陪罪:“對不住,都是小樓的錯,讓玄朗大哥見笑了。不知今天這個機會,大哥可肯割讓與我?”
小孩子真不禁逗,玄朗見她如火燒雲似的臉,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太過促狹,小樓明顯很是羞愧,他繼續玩笑的語氣:“還是不要吧,你可別想圖省事,第一次請我啊,不好借花獻佛吧?”
榮嬌一縮脖,好吧,不好臨時換人做東……
她知道玄朗不是不讓她機會,而是,在雲宵的宴席太貴了,一頓飯能吃掉不少銀子!玄朗是在幫她省錢。
也幸虧他沒有直接應承下來,榮嬌身上沒帶那麼多銀子,還真沒錢會賬!
窮人吶,怎麼永遠是沒錢花?
反正她更窮的時候玄朗也見過了,榮嬌索性光棍得很,也不介意在他面前展現自己囊中空空的現狀:“多謝大哥體諒,這裡呀,我還真請不起。改日等我安排個與自己財力相符的,再來請大哥吧。”
玄朗笑笑:“好,若我在都城,定不推辭。”
他喜歡小樓這種坦蕩直白,人可以愛財,也可以貪利,與那些裝腔做勢語藏機鋒的人相比,他更欣賞眼前孩子的坦率自然。
在雲宵的宴席絕非虛名,榮嬌吃得眉開眼笑,這是與欒嬤嬤的家常菜迥然不同的一種菜式風格,同樣一道炙豬柳,同樣的焦香爽嫩酥滑,但這裡就多了幾分韌勁,入口有種獨特的風味,似乎是她未曾品嚐過的卻又有種恍惚間的似曾相識,遙遠地彷彿是從記憶的深底泛起的熟悉……
榮嬌微閉了眼睛,認真品嚐着。
“說得不錯,這裡的炙豬柳醃料乃獨家秘製,與別處的皆不同。”
玄朗誇讚着她的好味覺:“是借鑑了西柔國炙牛柳的做法,其中幾味醃料也是西柔特有的……與大夏的做法不同。”
“西柔炙牛柳?”
榮嬌喃喃低語,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西柔與大夏不同,”
玄朗以爲她是對牛柳二字心存不解,“西柔多畜牧,牛馬羊是主要出產,以肉類爲主食,可隨意宰殺,大夏以農耕立國,故嚴禁宰殺耕牛,老弱病牛亦需官府審查同意後方可到指定的地點屠宰,是以大夏的菜餚中以牛肉爲食材的甚少。這道炙豬柳比起炙牛柳來,還是要差上幾許,豬肉的口感畢竟要遜色幾分。”
“是嗎?”
炙牛柳啊,好象曾經是她的桌上主角啊……
榮嬌的神情微微恍惚了起來,彷彿有一些蒙着紗的場景片段在腦中浮現,若有所思的表情,應襯着當前的語境,宛若憧憬。
玄朗就誤解了,嘴角帶了幾分縱容與寵溺:“若是喜歡,改日有機會,讓人做正宗的給你嚐嚐!”
小孩子嘛,都有一點點逆反心理,總是對禁止不許的東西充滿探究與好奇,想要親口品嚐一下也在意料之中。
“……大哥,對西柔的風土人情很瞭解嗎?”
“略知一二,昔年曾去西柔遊歷過……”
席上的氣氛極好,美食與對的人,總是會特別讓人心情愉悅,玄朗的情緒輕鬆怡然,與榮嬌連吃連談,見她對西柔有興趣,便主動介紹起了自己對西柔的瞭解及見聞,說到興之處,忽然想到一點,不由愈發含笑溫言:“……噢,對了,你這個樓姓,可是西柔最尊貴的姓氏,爲西柔皇族所有,在西柔,但凡是樓姓,一定是皇室宗親,身份貴極。”
誒?是嗎?
“可惜我沒生在西柔……”
榮嬌幽幽接了一句,好奇中透着毫不掩飾的遺憾與惋惜,心中似驚訝又似瞭然,原來如此!難怪樓滿袖所居的環境是那般富麗堂皇!
那麼,樓滿袖是西柔的公主?郡主?還是沒有封號的宗室女?
她似幽怨的語氣令玄朗發笑:“幸好沒有,小樓,大哥要給你陪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