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三人面面相覷,桐魁開口道:“說來也難,南不聞好歹找到一個六姓,咱們手底下也算是海內名士彙集之地,可要說找能夠補缺十哲的人,談何容易。儘管大家覺得十哲空缺那麼久了,也寬鬆了,可怎麼也得在舊十哲面前走一二百招纔算說得過去,就是因爲大哥推選的人在步吉,降城城主,公昭手底下過不了,南不聞舉薦的人這我與南北守人手底下也過不了,這才拖到現在。”
“大議事的日子就要到了,要不要舉薦十哲,舉薦誰做十哲,還需要好好議一議。或是你們想一想,南不聞那邊,還會不會有新的人選。”桐馬說道。
“相國府那邊會不會動大公子府上的麻上、難十一的心思?”桐魁問道。
“這倒不太可能,且不說這兩個人還不夠斤兩,王上春秋正盛,這時候動這個心思豈不有意不敬王上。”桐馬說道。
“那橫豎觸國十萬貴族就在這裡,就是翻個底朝天也就是這些人,難不成還能憑空變個活人出來不成?”桐魁抱怨道。
“桐馬大人說王上要改進大魔法,爲的是王子能夠傳承這個術,恐怕不是爲了大公子做的,大公子先天神氣完足,本就當作國儲培養,斷無可能繼承不了大魔法的。”南北守人說道。
桐魁聽到這裡,突然眼前一放光,站起來說道:“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起了,軍神殿的二公子本是個無緣練炁的人,可偏偏堆砌了不知多少天才地寶,這幾年練炁的本事倒也像個樣子了。可巧就是我執掌的金銀殿,所費之物多是經我手出去的。”
“慈悲,慈悲,那可是一樁盛會,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市井裡所傳的什麼十大紈絝,八大富紳如何如何揮金如土,縱然不論真假,也比不上二公子練炁九牛一毛。”赤牛城城主說道。
“這件事我也有過耳聞,要問觸國哪裡最富,沒得說,赤牛城,降城,金銀殿。結果這三處竟一下一起空了大半個,就算說給外人聽,也未必有人信。可巧那一年與南方野人又有了戰事,王都連軍費都拿不出來了還要另酬,一開始我還以爲是耍花樣跟我哭窮,沒想到是真的空了。”桐馬接話道。
“反正從那一會起,什麼天才地寶,奇玩珍好。我便看得淡了。”桐魁說着,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又補了一句“對了,我們剛說到哪了,怎麼就聊到那檔子事上了?”
“正說到觸王是不是有意......”南北守人說着,伸出一根手指揮了揮,又迅速擺了擺,改作了個“二”的手勢。四人皆深皺眉頭沉默不語。
再說大議事散了,早有內侍報與相國府知道。南以常吩咐準備茶飯,院落以及下人住處。南琴借了個亂潛出,到了四公子府上。但見府上只是幾個白民看守,連匠人都不曾有。不免一陣唏噓,推門進前院,剛巧見四公子叫十餘個白民正在演練某種步伐,南琴看來,似乎暗合易法,又說不清是哪一派的用法,而白民無從練炁縱然步伐可練,然而終究是無用之功,於是開口道:“你這是在練什麼呢?”
“兵法。”四公子回答說。
“怎麼,幾天不見,總算不去理會那些異端邪說,卻又看上軍神殿的那些粗笨手段。”南琴打趣地說道。
“軍神殿那些東西不過是陣法,幾個人在陣中各司其職,終究還是練炁的手段。談不上兵法。”四公子說到。
“那依你看來,什麼是兵法?”南琴問道。
“定人心,變奇正,萬人敵的手段才能稱得上是兵法。”四公子答道。
“一開口就是些瘋話,別說觸國的名門望族,就是下面的那些人,但凡有個好師傅,按最笨的法門練個十年八年,也能夠銅筋鐵骨刀槍不入。到時候這些白民的刀劍傷不得他們,他們卻能夠以一當百,生死之間,人心奇正何足爲恃。”
“你未免把煉炁的手段看得太高了吧,哪就把修行擡得那麼高了?”四公子見南琴如此說心中有些不快,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南琴看了四公子一眼,凌空打出四五掌。陣中白民一個個應聲倒下,四公子雖極力維持,然陣法已散,再也不能恢復。四公子徑直要回屋中,南琴幾步上前攔住。說道:“十哲剛纔議了事,你不想知道說了什麼嗎?”
“不想,十哲們議事關我什麼事,金銀殿現在歸桐魁管,有什麼事情你說給桐魁吧。”
“怎麼,我破了你的陣,脾氣上來了?”
“這個時候十哲議事,無非是因爲難族老族長身故,十哲空一個位置,眼下大議事將近,觸國十萬貴族驕奢淫逸慣了,不知有多少虧空要補。少不得要動用生生大陣。就算是十哲,少一個人發動生生大陣,多出來的負擔也是難以承受的。此時他們議事,自然是要補上十哲的缺口。”
“自然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不過你知道十哲他們推舉了誰嗎?”南琴問道。
“不知道,眼下觸國並無有資格補選十哲的人物,倘若是爲了湊數,人選可就多了,可十哲恐怕不會這麼做。”四公子答道。
“是那個六姓,你應該也聽說過吧。”南琴小聲說道。
“六姓,那個死生大會上出名的六姓?什麼時候觸國做事這樣的荒唐了”
“荒唐嗎?”
“很荒唐,一羣觸國有頭有臉的人物,打着辦大羅壽醮的名頭去辦什麼死生大會,好不容易把事情壓下去了,現在起用六姓豈不是又要刺激那些想要求長生的人。到時候誰知道又會出現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大道也是可欺的?爲一個虛無縹緲的長生不老去大逆不道,這些人未免也太貪婪了。”南琴驚呼道。
“日暮途遠,焉能不倒行逆施。”四公子感慨了一句,望着天邊的雲出神,不再說話。
“死生雖然是大事,但眼下總歸還是太遠了,不如說說眼下的事情。眼下南方野人作亂,戰事就要起了,我替你謀了一個監軍的差事,雖然不能說有十分的把握,也該有七八分了,消息就在這一兩日下來。你認真做好這一件事,將來執掌金銀殿並非沒有可能。”南琴說道。
“難爲你費心爲我想着,我一個皇子,竟要你爲我謀差事。”四公子嘴上雖然客氣,心中卻頗有不快之意。
“你不要多心,我爺爺說軍神殿積弊已久,衆將士需要有一個替他們做主的人,我才舉薦了你。一萬年你也是皇子,縱然百事不入耳,該有的排場也少不了你的。不過監軍另找別人做就是了。”南琴上前勸慰道。
“誰說我不做,你當我怕桐馬還有桐魁他們嗎?”四公子說道。
“既然不怕,等消息便是。”南琴笑道。說着便轉身走了。
四公子原地站了許久,忽聽得門外一聲由遠及近傳來:“去去去,我是你們四公子府上的常客,不必通稟。”說話間那人便到了眼前。四公子認得那是公昭的獨子長鍾,觸王都那些街頭巷尾的流言有一半都在說他,便苦笑道:“你又胡說,你幾時成了我這裡的熟客了。”長鍾笑道:“何必計較這些,王都那個有名的釣叟,叫......叫那個什麼來着,別管叫什麼了,釣上來一條兩尺長的飛梭魚,都是白的,就跟銀子鑄的一般,我剛買了來,我又從我爹那裡偷來了兩壇酒,蒸了咱們下酒豈不正好。”四公子說道:“你少糟蹋些東西吧,你爹那個脾氣,那些酒怕是嫡親你倒是庶出的,到時候知道你又偷了酒,還不得把你打死。”長鍾笑道:“酒本就是人喝的,他不喝我替他喝了難道還有錯?”四公子笑道:“這是什麼道理,不過今天我倒是不能跟你去了,我另有事情。”長鍾笑罵道:“你能有什麼事情,你要是說你要讀書先灌你一罈子。”四公子道:“這次可沒有跟你胡鬧,過幾天征討南方野人,我要隨行監軍。”
“去不得,去不得!”長鍾連連擺手說道:“軍神殿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還要再去南邊征討野人,哪個爛了舌頭的挑唆你去了,趁早推了。”“監軍怎麼就做不得了,難道你也怕我半路跑了不成。”四公子笑道。長鍾搖頭說道:“別提了,當時我那幾個副官勸酒殷勤,便不防備多喝了幾口,誰知道第二天就起了戰事。我這裡酒還沒醒就已經敗了,你說我不跑難道戰死嗎?就算我是個不怕死的,讓那羣野人抓了我,那豈不是損了觸國的顏面。”四公子驚道:“那年那場敗仗是你酒醉誤事敗得?邊界拼殺了三十多年的一支勁旅毀於一旦,你是真該殺了。”長鍾覺得四公子說法可笑,卻也陪着笑道:“是,是,是,怪不得那個桐馬看我總是那麼恨呢,一句話,這個監軍你推不推掉。”
“不推。”
“當真不推?”
“不推”
“你不推就不推唄,那今天這一條魚是不夠了,我再打發下面買幾樣稀罕東西一併叫廚子做了,今天就當給你踐行了。”說着長鍾也不再聽四公子多說,拉着四公子便往自家住處走,到了自家門口先喊下人料理了那條魚,又扔給買辦一個無量金,叫滿王都轉一轉,只買些新鮮食材料理了與四公子下酒。長鍾自把四公子讓到首席,二人剛一坐定。侍者便擺上了幾樣瓜果滷味,又啓了兩壇酒。不多時,又捧來長鍾所說的那條魚,周邊又擺了許多盤羊肉,筍類。有些東西是長鍾府上現成的,有些是現買的,因而也不將就先上什麼後上什麼,只求菜品堆滿一整張桌子。
四公子嚐了一口說道:“果然不錯,你這裡的廚子與別處不同。”
長鍾大笑道:“我可不等你來奉承我,我府上的東西,難道有不好的?但凡我府上做客的,只有挑我的不是,沒有挑我廚子不是的。”
“到了南邊河水土腥味大,可沒有這樣的蒸魚吃了。”四公子說道。
“可別說蒸魚了,這份苦當年我可是吃過的,最要緊的是茶葉,你喝得慣的要多帶些,窮山惡水的,連正經兒東西都不在那邊長,那哪是茶水,分明就是泥水湯子。”長鍾憤憤說道。
四公子聞言笑得直拍桌子,說道:“這些市井話你是哪裡聽來的,用的倒是恰當。”
二人喝到日頭將盡,桌上的飯菜撤換了幾次,已經換上了葡萄,酸棗,柑橘一類解酒化食之物。四公子忽然說道:“這麼晚了,你爹回來豈不是沒趣?”長鍾也有些醉了,便說道:“回來反正是要罵我不孝的,不過今天大不同了,UU看書 www.uukanshu.net 十哲他們議事,議了事相國大人肯定要留老爺子的飯,老人囉嗦,一趟酒飯茶下來,老爺子怎麼也得一二更纔回得來。要不然我請你來,喝他老人家的性命寶貝,他一回來抓一個人贓並獲。我這麼會討沒趣嗎?”
四公子聽長鍾講起十哲,醉中又想起了監軍的事情,便問道:“你既然曾經也帶過兵,你可曾見過桐馬出手究竟是怎麼樣的?”
長鍾酒醉也不知道聽成了什麼,只迷迷糊糊聽四公子說了這麼一句,嚇了一跳,驚呼道:“怎麼,你不要命了,你想要去挑戰桐馬?”
四公子苦笑道:“也許我贏了抱石會考慮這麼做吧,現在我覺得還不是時候。”
長鍾笑道:“這就對了,桐馬那傢伙簡直不是人,以力破炁你聽說過沒有,就是無論你用什麼術,只要是用炁的,他不管你是怎麼搞出來的,就只用蠻力,你的術就破了。你可別不信。”
“我當然相信。”
“我知道你不信。”
“我說了我信。”
“你不信也沒用,我親眼見的。”長鍾似乎不理會四公子說的是什麼,自顧自地說着話:“南邊的野人爲禍,靠的就是他們的秘術讓他們刀槍不入行走如飛,雖然比不得我們這樣的玄門正宗,但能夠作亂這麼久必然是有過人之處,結果你猜怎麼着,桐馬也就是一招的功夫,那杆大槍就把野人的頭子扎穿了,這種功夫直說吧,我家老爺子做不到。”長鍾話說出口又覺得這話沒勁,無非是自討沒趣,便又勸起酒來。兩人又喝了一陣,直到天色深黑了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