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進了書房,只見黃燾以手扶額,微微皺起的眉頭說明他此時的心情並不怎麼好。
黃承輕輕走上前:“父親。”
黃燾也不擡頭,右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黃承也不是個扭捏的人,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父親深夜召喚,不知所謂何事?”
黃燾擡起來頭,正看見黃承那雙有些迷離的醉眼,順手便把一盞沏得極濃的釅茶推了過去。
黃承飲了不少的酒,正是頭腦刺痛,口乾舌燥之際,見到那盞茶後直接就舉起來喝了。
深褐色的茶湯蘊着極爲濃重的苦味,那股強烈的口感一下子便沖淡了頭腦中的暈眩。一口氣喝完之後,出了舌頭有點發澀,頭腦卻是清明多了。
“揚兒睡了吧?”黃燾問道。
說起雲揚,黃承不由得樂了。今天劉言他們幾個使壞,輪流向雲揚敬酒。可雲揚偏就是個實在性子,敬一個就喝一個。這種喝法就是酒神酒仙也吃不消啊!再加上雲揚的酒量又極差,三五輪過後早就不知東南西北了。最後還是蘇槐和八兩給一塊兒攙回房的。
“早就扶回去歇着了,我看他明天一準得頭痛!”
“嗯”黃燾點了點頭,緊接着將手裡的一封密函遞給了黃承。
“你看看。”
“是。”黃承起身接過密函,從頭看了起來。
這份密函乃是雍州道監察御史耿秋寫給黃燾的,耿秋在密函裡檢舉雍州牧韓琦暗中勾結紅蓮邪教,意圖不軌。
密函的內容不多,黃承很快便看完了。
“韓先生勾結紅蓮教?不會的!一定是耿秋搞錯了!父親千萬不能輕信啊。”
韓琦原是東宮的一名司業,因才德出衆被選爲太子和黃承的老師。後經太子舉薦便到雍州放了個郡守,韓琦明晰政務,做事幹練,乃是個不可多得的幹臣,幾年下來郡內風調雨順,政績斐然,不多久便接了州牧的位子,成了一方封疆。
黃燾皺了皺眉:“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我要是懷疑他的話,那這份密函現在就應該出現在皇帝的案頭。”
黃承冷靜了下來,他又把密函反覆的看了幾遍,最終皺着眉毛問道。
“父親,這個耿秋是什麼來路?”
黃燾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很好,你總算是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了,說說你的看法。”
黃承點了點頭:“人生在世,圖的無非就是“名”、“權”、“利”。韓先生教導兒子多年,對於他的品性我還是瞭解的,韓先生是個極度愛惜自己名聲的人,又怎麼會去和臭名昭著的紅蓮教勾勾搭搭?再來說權,論權勢地位,韓先生已然做到了鎮守一州的封疆大吏,再想往上爬,那可就是謀反了!可真要說起謀反,在別的地方還能有點出路,可就偏偏是這個雍州是最沒有活路的!”
黃燾點了點頭:“理由呢?”
黃承停頓了一會,然後道:“這雍州毗鄰匈奴,乃是朝廷防衛北境的重鎮。往北是駐紮在河套的平北都督府,往南是白袍軍的地盤。夾在這兩隻強軍之中再想搞風搞雨,豈不是自尋死路?這是權,再來說利。韓家雖算不上是世家大族,但好歹也是個官宦人家。紅蓮教能給的,他們也看不上。再者說韓先生乃是太子的恩師,待到陛下百年之後,皇位總歸是要落在太子身上的。到時候太子還保不了他一個鐵打金鑄的前程?從這三點看來,說韓先生會和紅蓮教勾結無異於癡人說夢!”
黃承說道這裡頓了頓,看着黃燾目光炯炯道“所以,如果說韓先生沒有問題,那麼又問題的便是這個上報密函的御史!”
“說得好,承兒,你總算是長進了,你看看這個。”
說着,黃燾又甩過來一本文書。
“耿秋,籍揚州,碩陽人士。成德十四年明經進士,十五年入御史臺……”
“自從上次付應龍彈劾龐文廣那件事起,我就發覺有人在御史臺裡埋了暗樁。這些天我派人把御史臺那些官員的底都摸了一遍。那個耿秋,還有付應龍,都是誠王的暗樁。搞掉韓琦應該是誠王的意思。”
“可拿下韓先生對誠王又什麼好處,他還能把自己的人插到雍州去麼?不會的,吏部和尚書檯不會讓他通過的。”
“話也不能說死了。”黃燾搖了搖頭,然後起身道。
“今時不同往日了,王庸已經頂了你的班進了尚書省,吏部呢,吏部就沒他的人麼?況且,在我看來,誠王想做的,應該並不只是拿下應該雍州牧的位子啊。”
黃承沒聽明白:“還請父親示下。”
黃燾揹着手踱了幾步:“皇上已經老了,尋常人家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就該把家業丟給子女了,但是皇上卻不行。陛下捨不得手裡的權勢,所以纔有了誠王和太子鬥法的局面。把你調到大理寺,把王庸送進尚書省也無非是陛下爲了平衡雙方的力量罷了。他倆斗的越厲害,陛下的寶座就越穩當。現在正是陛下最多疑的時候,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起疑的。”
黃承仔細品了品黃燾的話,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您是說誠王是想要借韓先生的事情栽贓太子!”
黃燾眯了眯眼睛:“說不好,我不清楚誠王具體是怎麼打算的,但韓琦是太子恩師這件事卻是衆做周知的。一旦韓琦的事情上了陛下的御案,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懷疑到太子的頭上。”
黃承聞言大驚失色:“這可如何是好!”
突然,黃承突發奇想道:“父親,這密函乃是耿秋髮給你的,如若父親能夠把這封密函壓下來,那不就轉危爲安了?”
黃燾嘆了口氣:“剛纔還誇你長進了,怎麼又說傻話!他耿秋能給我發密函就不能給行臺,門下省發?要是我扣住不送,將來東窗事發,我落不到什麼好果子吃啊!”
黃承有些慚愧:“孩兒這不是關心則亂嘛。”
黃燾也不再責怪他,而是拿起了桌上的密函:“扣住這份密函是不可能的,你現在趕緊拿着密函去趟東宮,讓太子早做打算。心裡有個數也總比被打個措手不及的強。”
“好,我這就去!”
“等等,拿着我的腰牌去。”
……
雲揚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牀上,極爲輕微的打着鼾。那些禮物已然被下人們搬進了雲揚的房間裡,碼放在桌上就像一座小山。裝着龍泉寶劍的匣子開着口,月光透過窗子的縫隙射在嵌在劍鞘的寶石上,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