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 紫霄宮。
一池碧水,霧靄飄渺。鴻鈞道祖半身浸在池水中,黑亮的長髮漂在水面。他伸出白皙纖長的手指攬過一枝白蓮, 輕輕嗅着, 露出一絲雍容的微笑。
突然間池水周圍長廊的飛檐上光芒一現, 一個身材矮小的紅袍道人叉着腳站在那裡盯着鴻鈞。
鴻鈞道祖毫不掩飾地蹙起眉, 伸出白藕般的手臂去抓池中黑石上的衣物。誰料到那矮小道人手指一指, 輕飄飄的衣物就被風吹遠了。
鴻鈞一愣,隨即輕蔑一笑:“這麼多年不見,陸壓道友愈發無禮了。你吹走我衣物, 是何道理?”
原來那矮小道人正是陸壓仙君,有句話叫“先有鴻鈞後有天, 陸壓道君還在前。”這陸壓道人本事雖不及鴻鈞老祖, 得道卻比鴻鈞還早。他本是天地間逍逍遙遙一散仙, 兩千年前跑去摻和了封神一戰,幫闡教斬殺了不少截教弟子。
陸壓笑道:“鴻鈞道友日子過得真是舒坦, 閒來無事賞賞花,泡泡澡,怪不得世人常說‘快活似神仙’呢。鴻鈞道友啊,你我也算是老交情了,你當初在混沌裡出生時也是光着屁股, 渾身上下我哪沒見過?今日多瞧了你幾眼也不打緊吧?”
鴻鈞老祖聽了這話, 眼中殺氣騰騰, 卻作笑語:“你我確是老交情, 當年女媧算計我, 陸壓道友也出了不少力吧?憑這交情,我就該將你的千刀萬剮纔是。”
陸壓道:“道友, 你這可誤會我了。當年女媧要陰你我可不知道,我發覺時封神大戰已經開打了。反正兩邊都是你家徒弟,我幫哪個不是幫。你要非說我出了力,那也只能算是添點柴火的力氣罷了。至於女媧她後來又小心眼把你軟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可真是不知情。”
鴻鈞猶在微笑,冰冷的紫眸卻突然殺光乍起。平靜無痕的水面霎時間騰起數千冰棱,一股腦朝陸壓飛去。
“還說着話呢就殺人!鴻鈞你敢不這麼陰險!”陸壓大叫,慌忙跳開。待他站定回頭一開,原本他站的屋檐已片瓦不留。緊接着又是一股煞風,無數只紫黑色的蝴蝶鋪天蓋地朝他衝來,陸壓嚇得在迴廊的屋檐上一路狂奔。
此時鴻鈞道祖已穿好衣物,斜坐在黑石上,一便用手將溼發別在耳後,一邊冷冷地笑着。
太上老君將手中靈符祭出,幾個黃巾力士頓時定在原地,連眼睛都不再眨動。他走到青銅門前,垂首露出痛苦的神色,然後擡起頭深吸了口氣,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隙,悄悄潛入。
太上老君動用全部注意力,探尋着靈力的所在。他推開一道門,眼睛直直盯着屋內一隻玄色小壺。若伏羲當真在鴻鈞道祖手中,想必就在這散發着強大靈力的壺內了。太上老君暗自思忖。他將玄色小壺收入袖中,旋即飛下了三十三重天。
他從三十三重天直接落下地面,來到約定好碰頭的地方。原來太上老君與陸壓道人約好,由陸壓負責吸引鴻鈞老祖的注意,讓他無暇掐算紫霄宮內的異變;太上老君則負責潛入紫霄宮尋找伏羲下落。
太上老君默默盯着玄色小壺。此乃煉妖壺,傳說壺內別有洞天,可容納天地萬物。
自女媧死後,就失蹤了的伏羲,難道當真在這煉妖壺中麼。倘若伏羲在其內,便很難再信鴻鈞老祖的清白;倘若伏羲不在,這一系列事情就仍無法理清頭緒。太上老君委實矛盾重重。
感受着壺內強大的靈力,他沉了沉氣,終還是揭開了壺蓋。
壺內光芒一現,一個人影飛出落在地上。
太上老君屏住了呼吸,然而等看清了人影,他露出驚訝的神色。
那人烏黑的長髮散落在紅袍,冷峻的眼睛,削薄的脣。
“你是誰?爲何在這壺中?”太上老君不由問。
朱華擡起頭,神色淡漠:“我不知道。”
太上老君驚訝道:“你不知自己是誰?”他說着掏出指來算,然而片刻後面色一僵,驚道:“……竟算不出你的來歷?莫不是被人動了手腳?”若是如他所料,動手腳的人即便不是鴻鈞老祖,也絕與他脫不了干係。
朱華站起身,反問:“你又是何人?我爲何會在此處?”他掃了眼腳邊的煉妖壺,又道:“何人將我關在這壺裡?”
太上老君不動聲色道:“世人稱貧道太上老君,貧道本是爲了找人才拿了這壺,卻沒料到裡面是足下。”
“道長從何處找到此壺?”朱華問。
太上老君微眯起雙眼,緩道:“這……實在有難言之隱。”
“道長算不出我是何人,又不肯告訴我這壺的來處。罷了,我走了。”朱華說着便離去。
太上老君旋身一擋,“且慢,你留下,我或許可查出你身份。”
“怎麼查?”朱華問。
“……總有法子。”太上老君嘆道。
朱華聽出他只是緩兵之計,一笑,便又要走。
太上老君急道:“休走!”手中拂塵已經朝朱華撩去。
剎那間,太上老君只覺耳邊一道厲風,定睛看時眼前的紅袍男子已然不見。結界瞬間被劈開,他的鬢角亦同時被那人剛纔的一矛削去一縷髮絲,此刻方悠悠落地。
太上老君許久才緩了臉色,心中暗驚:此人竟有如此神力,能讓他兜率之主連出手都不及。
正當此時,只見林中一矮小道人匆匆趕來,一身紅道袍被燒得到處是洞。
“陸壓道君無妨吧?”太上老君關切問。
“你師父真是不念舊情,我差點被他活活燒死!”陸壓抱怨一句,往頭頂看看道:“還是結個結界,免得你師父發現。”說着如太上老君之前一般,擡手做了個結界。
“師父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下界來抓我們。“太上老君道。
“你以爲他真被女媧困住了?他最會騙人!我打賭女媧的封印早被他破了!”陸壓道。
“我知道女媧困不住師父,”太上老君道,“但他不會輕易離開三十三重天,現在還不是時候。若是玉帝發覺威脅,師父今後要做的事就會處處掣肘了。”
“你在他哪兒找到了什麼?”陸壓打量着太上老君,“女媧一死,伏羲失蹤了這麼久,我五湖四海都找遍了。他要是不在你師父這兒,我陸壓從今以後就入鴻鈞門下!”
“不巧,那道君今日就要做我師弟了。”太上老君嘆了口氣,把煉妖壺遞給陸壓,將朱華之事如實說了一番。
“那蛟精竟有這本事?”陸壓聽完愕然看着太上老君短了一截的鬢髮,又摩挲下巴道:“誰叫你不等我就掀壺蓋子?你該不會怕裡面真是伏羲,他說出什麼對你師父不利的話,所以想先下手爲強吧?”
太上老君苦笑了下,就算默認了。
“陸壓道君對貧道再三打包票說伏羲在紫霄宮,我爲此不惜背叛師父盜了此壺,裡面卻不是伏羲。我這回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太上老君嗔怪道。
“你當初投靠天庭,鴻鈞就早不把你當自己人了吧,你何必現在才叫苦?”陸壓挖苦道,“反正聽你描述那蛟精很危險,算不出他身份,想必也是鴻鈞搞的鬼。我看這事越來越麻煩了,不如你通知玉帝,讓他號召三界,把鴻鈞徹底關起來,一了百了。”
“我之所以在天庭做事,是爲了師父,並非背叛他。我只是不願他在那條不歸路上走下去。一旦玉帝知道此事,就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太上老君蹙起眉頭,“我會阻止師父的,請陸壓道君不要稟告天庭。”
“你打算怎麼阻止?”陸壓攤手問。
“目前的關鍵有兩個,一個是剛纔那條蛟精,一個失蹤的伏羲。我去查清蛟精的來歷,道君繼續找伏羲,如何?”太上老君提議。
“可以,不過如果鴻鈞再有什麼舉動,我只能告知天庭。畢竟天庭是女媧不惜血本培植用來對抗鴻鈞的勢力。再說,”陸壓看了看太上老君,“一旦鴻鈞當真狠下了心,你我都瞭解他這個人,就算與整個三界拼個魚死網破,他怕也不皺一下眉頭。”
太上老君點點頭,慢慢背過了身子,喟然道:“即便如此……他也是我的師父。或許在陸壓仙君眼中他是個不可救藥之人……他也是我師父。”說完,太上老君登雲而去。
陸壓挑了挑眉,無奈道:“混小子,難道我想他死?我認識他時你還沒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