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珠彷彿聽出了點弦外之音,問道:“丘陵姐姐這麼問是不是有其他所指?”
丘陵笑道:“我沒有其他特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和我都是在夫人的照拂下長大的,與夫人,與這個家的情分分外不同,所以我們對主子更應該多盡一份心,以報答主子的恩典。以金銀籠絡人心並非都是有*企圖的,但我們作爲夫人身邊的人,在夫人懷孕這樣緊要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更加謹慎細緻些?且不論她的心眼是好是壞,我們替夫人多留一個心眼也是好的,你說呢?”
素珠忙點頭道:“還是丘陵姐姐看得透徹,我竟沒想到這一層。爲了點小打賞,倒把保護夫人的正經事兒給忽略了。你說得沒錯,無論她心眼好壞,我們替夫人多留個心眼那也是好的。萬一她是想使壞,我們也好有個防備不是?丘陵姐姐你放心,我記住了,以後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就好!”丘陵把東西推了回去道,“這幾顆珍珠和這串金珠子你收回去吧!”
“那怎麼行呢?我欠你的就該還,要不然下回我有難處都不好意思找你開口了。”素珠忙又推回去道。
“等你生辰的時候我就不另外送了,這個權當禮物了。”
素珠開心地笑道:“那就謝謝丘陵姐姐了!”
“把東西收起來吧!我還得去找貝螺公主,就不跟你多說了。”
“我送你出去!”
素珠收好了東西,送丘陵出了院門這纔去忙自己的事了。她並不知道,剛纔就在她和丘陵說話時,有個人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房外偷聽,把她們說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這人正是楚慈身邊的如盞。
沒過多久,楚慈領着使女如緣從神廟回來了。如盞忙迎着她進了房間,倒好茶水遞上去問道:“那個金貝螺真的去了神廟?不會在神廟也暈倒了吧?”
楚慈抿了口茶,臉上露出一絲蔑笑。旁邊如緣接過話不屑道:“勉勉強強在那兒硬撐着,還說自己沒事兒,我看啊,要不了多久準倒!身子都病成那樣了,還跑神廟去顯擺善心,她可真夠做作的!”
“她見了小姐沒說什麼?” ωωω⊕tt kan⊕¢ O
如緣撇嘴道:“就是那麼兩句謝謝罷了!她也不想想,我們家小姐一大清早起來給那些東陽族人熬了粥飯送去,一兩句謝謝難道就打發了?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就怕那些東陽族人不記得她昨晚冒雨去救人的好,就記得我們家小姐的好了,說來說去還不是怕風頭被搶!”
“我看她那身子骨也支撐不了多久,待會兒回來準得倒下起不來,到時候看她還怎麼跟小姐搶風頭!小姐,”如盞和顏悅色地對楚慈說道,“您也別跟她計較,等她一病倒,有的是機會去接近那些東陽族人。等她病好了,那些東陽族人大概就只記得您是誰了。”
楚慈笑了笑,放下茶碗道:“我怎麼會去跟她計較?只不過今天她有句話說對了。”
“哪句話?”
“她說讓我往後別再叫她姐姐了,她還沒跟獒戰成婚,這稱呼不太合適。這樣也好,本來我就不想叫什麼姐姐,她比我小,叫她姐姐我真是有點受不了,”楚慈撫了撫長長的紅指甲道,“況且往後她還有沒有那個機會嫁給獒戰都不知道,叫她姐姐是太早了點。”
“奴婢看是沒機會了!”如盞厭惡道,“獒戰一而再地推遲婚期,擺明了就是不想娶她,她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嗎?奴婢要是她,早跳青河裡淹死了!對了,小姐,奴婢今天聽見了一件事。”
“什麼事兒?”
如盞立刻把剛纔偷聽到的丘陵和素珠的話告訴了楚慈。楚慈聽完後略顯不滿地擡起眼皮問道:“她真這麼說?”
“是啊!奴婢聽見了可氣憤了!您說,這家裡,這寨子裡有誰還能比小姐您更貼心周到了?伺候得那凌姬夫人整天笑呵呵的,連大首領都誇你有心呢!她居然還說你會有歹心,真不知道她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如盞忿忿道。
楚慈沉吟了片刻後說道:“不管她安的是什麼心,她讓素珠提防我,那就是跟我過不去。”
“那要稍微給她點顏色瞧瞧嗎?”如盞問道。
“不,”楚慈擡手道,“眼下不是我們可以輕舉妄動的時候。我們纔剛剛來,根基未穩,草草動手只會讓我們自己難堪,況且她又是凌姬夫人的乾女兒,那就更不能隨便對她下手了。”
“可她讓素珠防着您,素珠以後肯定會對您隔着層肚皮的,您想籠絡素珠,那就難了。”
楚慈垂頭塗着紅彤彤的指甲笑道:“既然素珠不能用,那她就沒有繼續留在凌姬夫人身邊的必要了。沒了素珠,我看那個丘陵還怎麼指使她防着我。再過些日子吧,等凌姬夫人更信賴於我的時候,我就把素珠從凌姬夫人身邊打發走,讓丘陵有心也使不上力。”
如盞誇道:“小姐真是高明!這就叫鞭長莫及啊!她到底已經嫁出去了,還能回頭來管孃家的事嗎?小姐這招真是厲害!”
“你們倆給我記住了,眼下別想着去對付誰誰誰,先摸清所有人的底細再說,聽明白了嗎?”
“是!”如盞和如緣齊聲應道。
“去吧!晌午給金貝螺做頓清淡的送去,不過我想她也應該吃不了幾口。看她那小臉白的,真是不知道她之前是怎麼在獒青谷裡熬過來的,果然是身嬌肉貴的公主,吃不得半點苦的。”楚慈一臉嫌棄地搖頭道。
如緣狡詐一笑道:“這樣豈不是更好?再多病幾場,最好一病不起,那樣就能讓小姐省去一份心了。”
楚慈抿着嘴笑了笑:“但願吧!這家裡的大鬼小鬼不少,能少對付一個是一個。行了,你們去吧!”
快接近晌午時,貝螺才頂着個大太陽回來了。阿越怕她曬着,拿了一葉芭蕉葉兒在她頭頂上遮着。回到房間後,她讓阿越搬了兩*被褥出來,打算捂一身汗出來鬆鬆勁兒。阿越替她整理好被子後,就出去給她準備午飯了。
合上眼睛,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儘管頭很疼。不但沒有睡意,還無緣無故地跳出了一個場景,那是上回在烏陶族時,獒戰讓她捂汗的場景,還有……還有她不小心被獒戰看光光的場景……爲什麼?爲什麼全都自己跳了出來?
拱了拱悶熱的被子,她翻了個身,腦子裡的場景又跳了,跳到了剛纔丘陵來找她說話的時候。丘陵問她跟獒戰到底怎麼了?她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僅僅是因爲拜師讓獒戰如此反感嗎?
今天早上出門時,正好遇見獒戰回來。獒戰好像沒看見她,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什麼都沒說,可她覺得獒戰是看見她的,只是不想搭理而已。獒戰那眼神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冰冷和陰鬱,這和從前對她的不理不睬不一樣。從前就算獒戰不理她,那眼神裡也盡是霸氣側漏和不屑一顧,而今天,獒戰那眼神裡除了冷就剩冰了。
那不是嫌棄的眼神,好像是拋棄的眼神……所以,獒戰已經準備拋棄自己了嗎?只因爲自己拜了穆當哥爲師?不過……拋棄了是不是就等於自由了?自由了?爲什麼想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一點都興奮不起來呢?不是應該雀躍,開心,甚至歡呼吶喊終於獲得自由獲得新生了嗎??爲什麼反而還有點悶悶不樂的感覺?
你病了,你真的病了,金貝螺,絕對病了,還病得不輕,可能還無可救藥了……
捂了一身汗後,又服下了七蓮送來的藥粉,下午貝螺的症狀就減輕了許多。凌姬夫人說什麼都不讓她再出門吹風了,她只好呆在房間裡休養。她很擔心自己的那些族人,便讓阿越去寨子外面瞧一眼。
阿越回來說,昨晚被水沖垮的那間小木屋又建了起來,和其他三間一塊兒加固了。另外,兩條引水溝也挖了出來,下再大的雨都不怕被淹了。
又在家歇息了兩天,貝螺的病好得也差不多了。她那身子就這麼奇怪,病來得快,去得也快。身子一好,她便想去寨子外頭看看,一大早就帶着阿越出門了。
快走到園圃時,她擡眼望去,見園圃後面又新起了兩間房子,心裡甚是高興,不禁加快步伐道:“阿越姐姐!快點!好像又修了新屋子,我們趕緊去瞧瞧!”
阿越沒回答,貝螺覺得有些奇怪,回過頭去時,竟然看見阿越暈倒在安竹懷裡。安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她們身後冒了出來,而更讓人奇怪的是阿越姐姐怎麼暈了?她正想開口問時,後頸忽然一陣刺痛,跟着也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貝螺的意識漸漸恢復了。朦朧中,她聽見了安竹的聲音:“獒戰,你真打算這麼做?不再考慮了?”
“沒什麼好考慮的,等她們醒過來就送她們走!”
貝螺一聽這話,渾身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她努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獒戰和安竹穆烈就站在自己跟前。她不安地四處打量了一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小園圃附近了,而是上回差點被殺了的那塊大石頭旁。就在她頭頂上,那棵峭壁樹後面正是密道的入口!
“公主您醒了?”穆烈蹲下來關心地問道。
她掙扎着爬了起來,疑惑不解地望着獒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你打暈我的?”
獒戰別過臉去,口氣淡淡道:“是。”
“爲什麼?爲什麼要打暈我和阿越姐姐?對了,你剛纔說等我們醒了就送我們走,你打算把我們送哪兒去?”
獒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望着眼前的風景冷冷道:“你不是總說想離開獒青谷嗎?現在我成全你,你自由了,金貝螺……”
貝螺瞳孔瞬間張大了一倍,驚愕地看着獒戰,連眨了十來下眼睛,彷彿有點沒有緩過神來了。
什麼?自己沒聽錯吧?有沒有人來擰自己一把,告訴自己這到底是不是個夢?
獒戰要放了自己離開獒青谷?真的嗎?當初是誰說一輩子都不會放過自己,就算髮黴也要好好地待在獒青谷發,不許去別處發?當初是誰說就算死了化成灰也是他獒戰的骨灰?可現在……這個男人居然說要放自己自由?是他腦子有問題還是自己耳朵有問題?
“沒聽清楚嗎?”獒戰轉過臉,臉上全是凝成塊的冰,“你可以離開獒青谷了,去闖你的江湖,去揮灑你的青春和熱血,沒人再阻止你了,沒聽清楚嗎,金貝螺?”
“爲什麼……”貝螺一張嘴聲音都變澀了,表情更是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可憐。
“爲什麼要放你嗎?你需要知道這些嗎?你只用知道你已經自由了,你不再是我獒戰的女人,你想去找什麼樣的男人就去找,你和我——從你待會兒出了那條密道起,就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聽到這四個字貝螺心裡像被人擰了一把似的疼!
她咬了咬單薄的下嘴脣,暫且忍住了眼眶裡呼之欲出的淚水,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一個爲什麼……爲什麼現在忽然想起要放我離開獒青谷了?”
獒戰扭回臉,表情決絕道:“你想知道,但我不想回答。你得了你想要的結果,又何必知道其中的緣由?金貝螺,就當你從來沒來過獒青谷好了……離開這兒,就像你從前說的那樣,換個名字,好好出去闖蕩江湖長長見識,不要再問爲什麼,也別再回獒青谷來,不過我想,你也不稀罕回到這個地方了。安竹,把阿越弄醒,送她們出谷!”
“獒戰!”
貝螺追了他兩步,他停下步伐,卻沒有回頭,背對着貝螺問道:“還有什麼事?”
“你就這麼讓我走了,你怎麼跟夷陵國交待?還有再過三天的大婚之期……”
“我說過,我自己惹的爛攤子我自己會來收拾,你擔心過頭了!”獒戰冷冷打斷她的話轉身道,“你只用記住,打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金貝螺了,金貝螺這個人已經意外摔下山崖死了!”
“什麼?你想僞裝我死了?”貝螺驚訝道。
“否則呢?你想讓我熱熱鬧鬧地把你從正門口送走?金貝螺,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帶上你的阿越,還有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滾吧,永遠也別再回獒青谷!安竹,穆烈,送她們走!”獒戰臉色緊繃地說完這些話,頭一扭,甩開披風大步而去。
就在他扭頭時,貝螺包在眼眶裡的淚水忽然就決堤了……兩行清淚劃過她白希的面龐時,她那噙着淚水的雙眼還留戀着獒戰漸漸離去的背影,久久沒能挪開。
多麼決絕的背影!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像悲情女主角一樣上一演這樣一場催人淚下的戲碼……原來眼睜睜看着某個會讓你心痛的人離開,是這麼地難受,就好像做了一次無麻醉的心臟剝離手術,就這麼活生生地把整顆心給剝離了!很痛,真的很痛!
自己的確是被拋棄了,被人華麗麗地拋棄了!好吧,金貝螺,承認這個事實吧!你被獒戰拋棄了!想過像江湖遊俠一樣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地離開獒青谷,卻怎麼也沒想到會被人這樣丟出獒青谷!現實果然是一把殺豬刀,捅得你體無完膚痛不欲生,還不給你留一點點傷口。
眼淚像是那晚止不住的暴雨似的嘩嘩地流淌了出來。望着獒戰快要消失的背影,她除了呆立哭泣之外,她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一旁的穆烈不忍心道:“公主,要不然您去跟獒戰說您不想離開獒青谷吧!您去跟他說,他會答應的。”
貝螺含淚搖了搖頭,在獒戰背影完全消失之後,她緩緩轉過身來。帶着滿面淚痕聲音沙啞地對安竹和穆烈說道:“送我們走吧!麻煩你們了!”
安竹勸道:“趁着獒戰還沒離開峽谷,我去幫您把他追回來,有什麼話您當面跟他說清楚,何必弄成這樣呢?他心裡喜歡您,您也不是對他沒感覺的,何必呢?”
“是啊,公主!我們真的也不想您走,是獒戰他非得……我知道他肯定只是一時生氣,您跟他說點好話,他保準就消氣兒了!”穆烈也極力勸道。
貝螺無神地再次搖了搖頭,蹲下去把阿越要醒了。醒來的阿越自然還不清楚剛纔發生的事情,看見貝螺哭成這樣,?嚇得彈跳起來以爲又遇上殺手了。直到安竹告訴了她事情的全部,她才從殺手的惶恐中抽神出來,然後立馬又陷入了另一種惶恐:“爲什麼?爲什麼要趕公主出谷?獒戰怎麼能這樣呢?他當公主是什麼?把公主就這樣趕出谷,讓公主怎麼辦?”
一切多說已無益,你我不是當事人,當事人決定了的事情你我改變不了。一個要放,一個已經決定要走,天要下雨孃要嫁人,誰也攔不住。
送貝螺和阿越到密道另一端的洞口時,早已有兩個族人在等候了。安竹說,這兩個族人會送貝螺去海蝕口,然後在那兒坐船前往任何貝螺想去的地方。就在貝螺接過包袱準備離開時,幾步遠的大黃果樹上忽然跳下一個人,語調調侃道:“咦喲?又想出去散散心了,小公主?”
“奇魂哥?”安竹好不吃驚地指着跳下來的那人道,“你不是一早就走了嗎?你怎麼還在這兒?”
“哎喲,別提了!”奇魂抱着腦袋頭疼道,“我是怕你姐啊!我怕你姐再對我有想法,我不得不躲到這兒來啊!”
“啊?”
“別說我了,她怎麼回事?哭成這樣,還揹着個包袱,給獒戰攆回孃家去了?”奇魂指着貝螺道。
貝螺垂下頭去,有些憂傷道:“算是吧!”
“算是吧?那就是了!哎哎哎,怎麼回事?你們倆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奇魂指着安竹和穆烈道。
穆烈一臉無奈道:“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獒戰推遲了婚期,然後又把公主放出獒青谷,我們知道就這麼多,沒再多的了。要不然奇魂哥你帶着公主回去找獒戰吧!沒準獒戰會聽你的呢!”
奇魂叉腰想了想,抖肩一笑道:“既然是這樣,那好,小公主我就再帶你逛回江湖,跟着我去混一段日子怎麼樣?”
“奇魂哥要去哪兒?”貝螺問道。
“跟着我自然都是好去處啦!反正不是回獒青谷,不是去看那張死狗臉,去哪兒都一樣是不是?你們倆回去跟獒戰說,小公主跟我走了,他要是後悔了的話也不用來找我們了,自己拿刀抹了脖子求下輩子吧!走了,小公主!奇魂哥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江湖!不過,車馬費住宿費你負責啊,我可是窮光蛋一個!”
“好,沒問題!”
貝螺真的跟奇魂走了。看着他們漸漸消失的背影,穆烈和安竹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問了一句:“跟着奇瘋子,沒問題吧?”問完之後,穆烈不安道:“我怎麼覺得我們今天不該聽獒戰的呢?貝螺公主是真的走了,留下來的那一堆爛攤子夠得收拾了!”
安竹愁眉不展道:“那一堆爛攤子都是小事兒,收拾收拾也就乾淨了,最要命的是獒戰。兄弟,別怪我沒提醒你,最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不然,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獒戰踹飛出獒青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