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不答話,眼神中泛着癡癡的光,一步接一步地邁向貝螺。貝螺見勢不對,拔腿就想跑,卻被那男人雙手抓住了肩膀,使勁晃了兩下大聲說道:“你不認得我了嗎?貝螺,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貝螺嚇得不輕,臉色微微發白,目光驚恐地盯着眼前這張陌生的面孔,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你是喝多了吧?我真的不認識你,你快放手!”
一陣風拂過面龐,貝螺的面紗被那男人飛快地扯掉了。那男人雙目炯炯地盯着她那張臉,聲音變得綿軟而低沉:“你就是貝螺……我沒有認錯……你就是!我早就知道,獒戰那王八蛋絕對是騙我的,你根本就沒有死!”
“獒戰?”貝螺惶恐地用手護着自己的臉,心想這人到底是誰?還認識獒戰?
“貝螺……”那男人溫柔的嗓音裡帶着一絲絲急切,“你再看看我,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你我分別不過半年之久,你怎麼會不認識我?你再好好看看我!”
“大哥,大叔,我真的不認識你啊!”貝螺叫屈道,“你會不會認錯人了啊?這世上難免有長得相似的,你會不會把我錯認成了別人了?這樣吧,我們再往前面走一點點,到燈光明亮的地方仔細瞧瞧好不好?”
貝螺的意圖很簡單,想把這個陌生的男人引到人多的地方,因爲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小段路上是大街東頭和營地之間的一段路,沒什麼人,而且燈火也不怎麼敞亮。萬一這男人心生歹念,那就不好辦了啊!
那男人眼裡分明落滿了失望和無奈,抓着貝螺胳膊的手更緊了:“你是不想認我嗎?你心裡還在埋怨我?那是應該的……在獒青谷得知你已經過世的消息後,我真是後悔得想從那崖壁上跳下去!我太蠢了!我竟然還奢望你能在獒青谷堅持上一段日子,稍後我再設法救你離開,是我太蠢了,貝螺!你能不能原諒我?”
貝螺愣了,眨了眨眼睛愕然地問道:“你……你到底是誰啊?原諒你?爲什麼?爲什麼要原諒你?”
“怎麼會?”那男人又激動地晃了貝螺兩下道,“怎麼會不認得我?難道真是從崖壁上摔下去摔得沒了記憶?貝螺,你再好好看看,我是白涵啊!”
“白涵?”貝螺的兩隻眼珠瞬間睜圓了不少!哦……這就是那位夷陵國的使者白涵啊!怪不得,怪不得他認得自己呢!
“想起來了?”這男人,也就是白涵急切地問道。
貝螺扭着胳膊,假意地笑了笑道:“記起來了!記起來了!那……你能先鬆手嗎?你都快把我胳膊擰斷了,先鬆手吧!”
白涵鬆了一口氣,緩緩地放開了貝螺,關切地問道:“我把你胳膊擰疼了嗎?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心急了。你知道嗎?打從獒青谷知道你的消息後,我就沒睡好過。我總覺得獒戰是在騙我,你根本沒死,果不其然,轉眼你就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了!貝螺……”
“哎,等等!”貝螺忙擋住了他想伸過來擁抱自己的手,退後道,“我到底還算夷陵國的公主不是?你身爲夷陵國的使者,這樣做是不是有悖禮數?想說什麼就這樣說好了,我聽得見的,你說吧!”
白涵失望地收回了手,低頭輕嘆了一口氣道:“你不肯讓我靠近,是還在埋怨我嗎?貝螺你可知,從你離開夷陵國起,我這顆心就一直疼着。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儘早把你接出獒青谷,讓你過上舒坦的日子。我知道你對我有怨恨,但你也要明白,我還是那個白涵,一直都愛着你的白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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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螺窘了,哆嗦了,眨巴眨巴眼睛說不出話來了!,y哥弟!這個哥們居然是原主的相好!怪不得一上來就一副含情脈脈掏心掏肺,恨不得拔刀自刎以表衷腸的表情!怎麼辦?跟這哥們說實話,告訴他自己不是金貝螺,自己是拿單程證偷渡過來的?這哥們能信嗎?
白涵的表白還未完。他忽然伸手握住了貝螺的雙手,情意深深道:“貝螺,你絕對還是能相信我的!既然你已經離開了獒青谷,離開了獒戰,那就回到我身邊,我會爲你安排一個妥當的去處。雖然暫時你不能出現在大家面前,但要不了多久,我一定會讓你堂堂正正地做白家的女主人!”
貝螺那表情像是要哭了,抽手又抽不回來,只好先流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道:“你想得還真長遠呢!不過……你真的不用背那麼重的包袱的,以前有什麼那都是以前了,你不必爲了一兩句從前的誓言就扛起我這個麻煩,真的沒那個必要……”
“你不肯相信我了嗎?”白涵的手握得更緊了,目光更急切了。
“不是不相信,而是大家分開這麼久了,有些事情已經變得不一樣了,還是先冷靜一下下再說吧!你可以先鬆手嗎?”貝螺使勁地往回抽着手道。
“我說的,”白涵目光堅定道,“我跟獒戰說過,如果你還活着,如果我還能再遇見你,我絕對——絕對不會再把你交到他手裡!跟我走,貝螺!我會好好照顧你,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輕易地把你送上別人的馬車!”
“白公子啊……”貝螺顰眉抽手,無奈地叫喚道,“求求你了……我們能不能別這麼說話啊!你先鬆手好不好……”
話未完,旁邊忽然衝過來一個人,一頭將白涵撞開了,然後展開雙臂擋在貝螺面前!待貝螺看清來人後,不由地嚇了一跳,咦?這不是自家那溫柔善良弱質纖纖的阿越姐姐嗎?這會兒居然化身使女中的戰鬥機,像母雞護崽似的將自己護在身後,果然啊,最好的還是阿越姐姐呢!
阿越此刻一改往日的溫柔,雙目圓瞪,表情冷冰道:“白涵少主,虧您還是夷陵國鼎鼎有名的白家少主,居然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幹這種事,您還對得起你們白家的名號嗎?”
“是月黑風高,阿越姐姐!”貝螺躲在她身後糾正了一句道。
“對!月黑風高!白涵少主,再怎麼說公主也是夷陵國的公主,獒戰王子殿下的未婚妻,您怎麼能這樣呢?難道您忘了廉恥二字怎麼寫了嗎?”阿越繼續呵斥道。
白涵站穩後,看了阿越一眼道:“阿越我知道你也恨我,不過你恨我歸恨我,你不能再把貝螺和獒戰混淆一談了!獒戰既然已經對外宣稱貝螺已死,那貝螺跟他之間便再無瓜葛了,還算什麼未婚妻?”
“就算獒戰王子殿下和公主再無瓜葛,那也不意味着跟你還有任何關係!原本阿越是很拜服少主您的,但如今在阿越心裡,阿越只拜服一個人,那就是獒戰王子殿下!您若想對公主怎麼樣,可別怪阿越以死相抗!”
“阿越,你先別激動!我只是想跟貝螺把話說清楚,想帶貝螺去一個更好的地方過日子……”
“算了吧!”阿越冷冷打斷了白涵的話道,“您想帶公主去個更好的地方?難道您是想把公主藏起來當金絲雀,當小妾養着?您可別忘了,您在公主下嫁獒戰之後的第二個月就已經迎娶了公主的妹妹碧湖公主!您已經有了碧湖公主爲正妻,卻還想霸佔公主,您到底是什麼居心?難道想讓公主委屈求全做你的小妾,做碧湖公主的妾妹嗎?”
“啊?”貝螺驚了一下,忙指着白涵問阿越道,“那傢伙已經娶媳婦了?”
“沒錯,公主!”阿越眼含憎惡地看着白涵道,“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公主相信!他的話全是謊言……”
“阿越你別胡說!”
“我沒有胡說!”阿越不屑白涵道,“你別欺負公主什麼都不記得了!公主不記得,我可記得一清二楚!你嘴上說不會辜負公主,會設法營救公主出獒青谷,可一轉眼你就娶了碧湖公主!像你這樣出爾反爾的人有什麼值得公主再相信的?我勸你還是趕快離開,不要在這兒糾纏公主了!前面就是營地,獒戰王子殿下就在那兒,你要把事情鬧大了,你自己臉面也不好看!沒準回去之後,碧湖公主還會跟你鬧呢!”
“你說什麼?”白涵臉色發青道,“你說貝螺什麼都不記得了?”
“怎麼?覺得很奇怪很吃驚嗎?難道你不知道獒青谷是個什麼地方嗎?把從小沒有吃過半點苦的公主扔到那種地方,你以爲公主能熬得了多久?實話告訴你吧!公主之前得了一場大病,病好之後就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了,不過我覺得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再記起你這負心之人了!”
白涵的瞳孔漸漸散開,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呆呆地看着貝螺。貝螺衝他抱歉地笑了笑道:“我也不想的,可我的的確確記不起你了,所以你說的那些從前那些過往還是算了吧!我都記不起來了,還怎麼愛啊恨的?我們呢,路歸路橋歸橋,陽關大道各走一邊,就此散了的好!好了,阿越姐姐,收起胳膊我們走吧!”
“哼!”阿越蔑了白涵一眼,跟着貝螺走了。
白涵立在原地,臉色蒼白地發了好一會兒神才緩過勁兒來。他不住地晃着腦袋,自言自語道:“不會……這怎麼可能?貝螺怎麼會把我忘了?怎麼可能!”
怒吼了一聲後,他衝上前就在旁邊一棵香樟樹上狠狠地砸了幾拳頭!鮮血從他皮肉間蹦出,但更多的血卻在他心裡流淌!他這才明白,剛纔爲什麼貝螺見到他時一直說不認識他。他原本以爲,貝螺只是因爲埋怨他故意不肯相認,原來……原來貝螺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是不是終究還是晚了?如果能早些去獒青谷,如果能早些知道貝螺所處的狀況,是不是就不至於落得相見不相識的下場了?
白涵沮喪地把頭靠在樹上,心裡的憤懣和難受不斷地涌起!怎麼辦?貝螺如今記不起從前所有的事情了,那從前那些恩愛*打哪兒說起?
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白涵忙轉頭一看,竟看見了他最不想見到的人,獒戰!
獒戰領着莫秋等人,好像剛剛從夜市上喝過酒回來,一邊走一邊聊着什麼。白涵看見他時,他也發現了白涵,彼此都有些意外。
“喲?這不是夷陵國的白涵少主嗎?怎麼會在這兒遇上?”莫秋調侃了一句道。
白涵收斂起失落難過的表情,將磨破了皮的手藏在了身後,走上前冷冷道:“是啊,真是巧了!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王子殿下,原來王子殿下對易貨換貨也很在行啊!”
獒戰敷衍了一抹很難看的笑容道:“確實挺巧的啊!白少主不是回你主子金贊那兒告狀去了嗎?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是不是太傷心了以致頭腦發昏分不清楚方向了?那真可憐了,要不要我派個人送你回去?”
白涵面色如鐵地回覆道:“此處乃是我們夷陵國的地界,我來這兒巡查,有什麼奇怪的?倒是王子殿下難得啊!我以爲王子殿下最擅長的是拿刀砍人,原來你對這轉貨易貨也很在行啊!那我真是小看王子殿下了!好了,不耽誤殿下回營歇息了,告辭!”
“哼!”獒戰白了白涵一眼,領着莫秋等人大步地往營地而去。白涵走了幾步後,回過頭來展望了獒戰背影一眼心想,獒戰跟貝螺之前怕是有什麼事情,否則爲什麼獒戰會說貝螺死了,而貝螺又偷偷摸摸地跑到營地外偷看?算了,不管他們倆之間有什麼,既然貝螺已經離開了獒青谷,那麼就不能讓貝螺再回到獒戰那個無情無義,冷血寒心的傢伙身邊了!
且說貝螺和阿越回到住處後,貝螺問起了白涵的事。阿越跪坐在貝螺跟前愧疚道:“都怪奴婢!都怪奴婢之前沒有跟公主說清楚,害得公主差點又落入那白涵手中!”
貝螺納悶道:“我之前問你誰是白涵時,你只說是個無關緊要,偶爾碰一回面的人。可他剛纔跟我說,他與我之間還有些男女糾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奴婢欠思量了,”阿越低頭道,“之前公主問起奴婢時,奴婢並沒有說實話。”
“爲什麼?莫非……有什麼不好說的?”
阿越輕嘆了一口氣道:“奴婢是想,既然公主都已經失憶了,已經忘記了那個負心之人,那又何必再提,再讓公主想起那些不開心的往事呢?所以公主問起時,奴婢只說他是個偶爾遇見一回的人。哪知今晚居然讓他撞上了您,奴婢要再不說,奴婢擔心您又會輕信了他的話。”
貝螺一臉八卦阿婆的表情道:“快說!快說!到底我跟他之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阿越道:“公主與白涵少主自幼便相識了,且還一同在康恩先生門下學過對弈,算是同門師兄妹了。這一切皆因爲文姬娘娘母家與白涵少主家世代交好,關係匪淺,所以你們倆纔會有此緣分。倘若……倘若公主沒有嫁到獒蠻族去的話,公主原本是應該嫁給白涵少主的。”
“真的啊?”貝螺捧着臉聽得津津有味。
阿越點點頭道:“公主與白涵少主的確是有過一段情,那時你們倆好得就像一個人似的,山盟海誓情意綿綿自然不在話下。那時奴婢也好生羨慕,以爲你們倆終究會有*得成眷屬,可哪兒知道……先王一去,王上承位,竟要將公主下嫁給獒戰。公主您自然是不願意的,求助於白涵,白涵起初說無論如何會保您周全,即便舍傢俬奔也成,但後來……”
“後來白涵放棄了?”
阿越輕輕搖頭道:“奴婢也不清楚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反正後來公主如期出嫁了。公主心情一直不好,奴婢也不敢多問,直到幾個月前的一個晚上,公主外出歸來時抱住奴婢就痛哭了起來。奴婢以爲公主受了什麼委屈,沒想到公主對奴婢說,白涵負了您,在您下嫁的第二個月就娶了碧湖公主!”
“那我當時應該很難過吧?”
“何止難過,其實……事到如今奴婢也不瞞公主了。其實公主那場大病的起因正是源於這件事。當晚公主傷心了很久,哭到下半夜才歇下。奴婢當時太困了,靠在旁邊打了個盹兒,等奴婢忽然驚醒時,發現您已經不在那小木屋裡了,立馬跑出去找您。奴婢真的沒想到您居然已經絕望到想跳青河自殺了!”
“啊?真跳了?”貝螺驚訝道。
阿越點點頭道:“奴婢趕到青河邊上時,正好看見公主您縱身跳下青河。好在奴婢自小在江邊長大,水性很好,連忙跟着跳下去將公主救了起來。雖說是救了起來,但公主卻一病不起,還險些丟了性命。打那時候起,奴婢心裡就厭惡死了白涵少主!爲什麼他要出爾反爾?爲什麼他要辜負公主娶了碧湖公主?所以公主,您別再相信白涵少主的話了!他根本不能獒戰王子殿下相比!他已經有了碧湖公主,這一輩子他都無法再給您應有的名分了!”
貝螺恍然大悟道:“原來事情是這樣的……那場大病是因爲跳青河自殺未遂,而之所以自殺是因爲白涵另娶他人,唉!真是可惜了她一條命了!”
“可惜了誰的一條命?”阿越不解地問道。
貝螺忙擺手道:“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好在我沒死,不然就可惜了我一條命了。”
“公主,”阿越緊緊抓着貝螺的手認真道,“您千萬要聽奴婢的!不要再去相信那個白涵少主了!回到獒戰王子殿下身邊,還纔是您該去的地方!”
“阿越姐姐你別激動,你放心,我不可能再跟那白涵有什麼的了,”貝螺安慰阿越道,“我剛纔也跟他說得很清楚了,他糾纏我也沒用對不對?”
“奴婢覺得白涵少主未必肯罷休。不如,我們明早還是去找王子殿下吧!有殿下保護,白涵他就不敢亂來的。”
“呃……我考慮考慮吧!對了,阿越姐姐,我有個事兒很奇怪啊!你說有一天晚上我從外面回來後就知道了白涵娶碧湖公主的事,那我是怎麼知道的?誰給我報的信兒?”
阿越搖頭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聽公主說,是有人傳信給公主的。”
“有人?你是指獒青谷裡有能給我傳信的人?換言之也就是,獒青谷裡有夷陵國安排的人?”
“公主沒跟奴婢細說,奴婢也不敢肯定。不過仔細想想,應該是像公主說的那樣,谷內有夷陵國安排的人吧!”
貝螺摸着下巴思量道:“說得好聽是夷陵國安排的人,那要說得不好聽就是夷陵國的細作。哦……原來獒青谷內還有夷陵國的細作啊!那這個細作被安排在谷內是想幹點什麼呢?保護我?還是另有目的?阿越姐姐你知道我哪晚去跟誰見面了嗎?”
“奴婢不知道,公主是自己單獨一個人去的。”
“唔……夷陵國藏了個大細作在獒青谷裡,這個事挺有意思啊!”
“公主,您還是別管獒青谷裡的細作,還是想想怎麼避開白涵少主吧!這裡是夷陵國地界,他想幹什麼都可以,我們不得不防着他點!”
“可這兒也有這兒的規矩,而且規矩是夷陵國自己定的。這裡是換貨易貨的地方,族落和個人之間的私人恩怨全都不許帶到這兒來,只要誰犯一次,那麼這個人或者這個族落以後將不再被允許進入這裡。我想白涵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些規矩吧?我是合法進入這兒的換貨人,他想爲難我或者是想綁我可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