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聽好了!”獒戰緩緩直起上身,目光炯銳地掃遍全場道,“從今天起,這獒蠻族興的便是我獒戰的規矩,誰要有不服可以立馬滾出獒青谷,或者找我單挑也行!我給你們一天的功夫考慮,明天一早我便會讓安竹將整個寨子清點一遍,行了,沒別的事兒了,都散了吧!”
所有人都沒敢動,面色各異地盯着這對父子。直到安竹再次揮手招呼時,大家才議論紛紛地各自散去。那些人退出議事廳後,廳內變得安靜了,穿堂風一陣一陣地,吹得獒拔那老白老白的臉上多了幾分青紫色,或是給凍的,或是給氣的。總而言之,他全身像凍了一萬年的硬冰似的,僵在那把輪椅上動彈不了了。
“爹您看到了吧?”獒戰攤開雙手,垂眉向他炫耀道,“這就是您兒子的能耐,也是您這麼多年來苦心栽培的收穫。我沒讓您失望,對吧?您一直希望我能成爲一個獨當一面,稱霸南疆的霸主,現在雖然還沒稱霸南疆,但獨當一面是可以的。爹,您現在是不是可以稍微放放心了?把獒蠻族交到這樣的我手裡,您完全不用擔心什麼了。”
“孽障!”獒拔吃力地從他那醬紫色的嘴脣縫子裡吐出了這兩個字,乾涸的眼眸裡盈滿了恨意和怒意。被自己親兒子策反奪權,這是不是比當初的獒庭更爲悲慘?從小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兒子幾時變得如此叛逆不孝了?
“爹,”獒戰伸出了右手,指了指他手裡緊緊攥着的天璽匕首道,“這個東西您是不是該交還給我了?”
“休想!”他沉重地呼吸了兩口氣,怒目而視道,“我不會再把天璽匕首交給你,也不會讓你做獒蠻族的首領!你的眼裡只有那個女人,爲了她你連親爹都要背叛,何況其他族人?我告訴你,獒戰,我不止你這麼一個兒子,我還有兒子,我可以讓添兒來做這個首領!”
獒戰輕蔑一笑,雙手又撐回了輪椅扶手上,盯着他老爹的眼睛道:“我知道,您在這世上可不止我這一個兒子,您有三個,不,或許還有更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可就拿眼前的這三個來說,莫無恨毒您,而我不願意再追隨您一錯再錯的腳步,至於添兒,您將他母親逼得跳塘,您覺得他還會認您這個爹嗎?”
“獒戰!”
“爹,您有三個兒子,可眼下這三個兒子有一個是站在您那邊的嗎?那有跟沒有,這當中有什麼分別呢?花莽叔叔只有兩個兒子,卻個個都忠心於他孝順於他,您知道爲什麼嗎?”獒戰說着將手放在了自己心臟的位置,眼神失落道,“因爲花莽叔叔至少會去想想花塵和花墨心裡的痛與不痛,而您,卻始終只會想着您心裡的難受與不難受。即便花莽叔叔不太願意接受秦思琴做花狐族的主母,但他最終還是聽從了花塵的想法,而您呢?您卻要舉起屠刀殺我的主母,這就是不同。”
“你……你不是我兒子!你不是!”獒拔氣得已經不能自已了,衝獒戰狂吼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沒有!你或許從頭到尾都不是我獒拔的兒子,你是水玉那賤女人跟葉衍水生的,一定是!一定是!”
獒戰失望地看着他,一邊搖頭一邊直起了腰身:“您被太多東西迷了眼睛了,根本就已經看不清您眼前到底有些什麼了。斗魁族老,我勸您最好把我爹送回去吧!你們幾十年的老夥伴了,勸勸他,安於現狀有什麼不好呢?爲什麼到了這把年紀還非得拼個你死我活?送他回去吧!”
“獒戰,”斗魁族老滿面愁容地上前道,“你真的打算這樣對待自己的父親?”
“我想讓他安享晚年這有什麼不對?難道您也還想繼續陪着他征戰沙場,與敵人絞盡腦汁兒?歇歇吧,族老大叔,現在該是我們這些年輕一輩幹大事兒的時候了。行了,趕緊送他回去歇着吧!”
獒戰說罷轉過身去正打算走回主位上,誰料獒拔忽然拔出手裡的天璽匕首,往前奮力一撲,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扎進了獒戰的後背!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把在場剩餘的幾個人都嚇了一跳,連平時反應最快的奇魂都沒來得及攔住他,僅僅是在他出手之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拖了回來。
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像是要作最後的搏殺一般,手握着代表着獒蠻族首領至高無上地位的天璽匕首,對準自己的親兒子狠狠地捅了一刀!充盈着他雙眼的血紅得像獸血一樣陰森恐怖,這瞬間,他好像不是獒拔了,而是化身成了一個嗜血成礦喪失了理智的惡魔!
獒戰輕哼了一聲,雙腿一軟,撲倒在了迎上來抱住他的安竹懷裡,眼裡全是愕然和迷茫。其他幾個人也立刻反應了過來,拿的拿傷藥,壓的壓傷口,幾個大男人也有亂作一團的時候。
是啊,老首領瘋了,剛上任的大首領再出事兒,獒蠻族不亂纔怪呢!
“您真的是瘋了嗎?”奇魂劈手奪了軟癱在輪椅上的獒拔,終於是憤怒了,“他是親兒子!親兒子!您竟下得去手?難道您這二十幾年對他的疼愛也不過是個幌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您竟比老虎還狠毒,您還算人嗎?”
“哈哈哈哈……”獒拔仰頭大笑了起來,笑得全身抖如篩糠。
“把他送回房去關起來!”奇魂黑着臉下令道,“沒有獒戰和我的允許,誰也不許再放他出來了!他真的是瘋了!”
獒拔很快被送回他房裡軟禁了,獒戰則在處理了傷口後也被送回了房間。傷口不算太深,因爲獒拔髮力時被奇魂中途拽了一下,但躺上半個月還是必須的。
現在,獒戰只能趴着了,任由貝螺心疼地替他擦着額頭上的冷汗。有多久沒傷這麼重了,獒戰自己都不記得了。
圍在他身邊的除了貝螺之外,還有他那三個小不點。三個小人很着急,嘰嘰喳喳像個大人似的地討論着,獒麟還很納悶地問了一句:“爹怎麼會受傷?”那語氣好像是說像他爹這樣的人沒道理會受傷啊!
“爹又不是超人,當然會受傷了。”貝螺解釋道。
“那是誰把爹刺傷的?”獒炎一臉不服氣地問道。
“好了,先別問了,讓爹歇着吧!他可疼得慌了!”貝螺拍了拍獒炎的小肩膀說道,“你是大哥哥,現在爹受傷了你就是家裡年齡最大的小男人了,你趕緊帶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吧,讓爹好好歇歇!”
“可是我想知道是誰傷了爹,我要給爹報仇!”獒炎仰起頭目光炯炯道。
“這個啊……娘回頭再跟你說好不好?爹現在正疼着呢,太吵了他會更疼的。”
獒炎想了想,乖乖地帶着弟弟妹妹出去了。等那三個小傢伙出去後,貝螺輕嘆一口氣,理了理手裡給獒戰擦汗的蠶絲手絹道:“問起誰傷你的,還真不好跟他們三個解釋呢!爹真是瘋了,怎麼能下這樣的手?”
獒戰沉沉地呼了一口氣,眉心緊鎖道:“他是瘋了……瘋得連自己是誰我是誰都不知道了……從穆當傷了他的腿開始,他就已經變了,他不服氣,更不服輸,他覺得整個獒蠻族還有整個南疆都應該在他的管治之下,太多太多他還沒得到的,就這麼一步一步把他給逼瘋了。”
貝螺擡手撫了撫獒戰的腦門,心疼道:“心裡不好受吧?要是你覺得難受,那就哭一哭吧!沒說男人真的不可以掉眼淚,在自己女人跟前,你可以好好哭一場的。”
獒戰苦澀地笑了笑,又嘆了一口氣道:“哭不出來,怎麼哭?剛纔那一陣子我腦子完全都是懵的,後來聽到你叫我,大小王和露珠兒也在叫我,我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是不是覺得很可怕?”
“有一點點……我實在是沒想到我爹居然會殺我……真的沒想到……”獒戰說着這話,佈滿血絲的眼眸裡閃着一絲絲淚光。
貝螺俯身下去,將臉貼了貼他的腦門輕聲道:“可憐的狗狗,我們家狗狗怎麼能遭受這樣的事情呢?不怕不怕,有我在呢!還有你忠心的小衛士獒炎獒麟,小心肝露珠兒公主在,你的噩夢很快就能過去了。”
獒戰緩緩擡起手,擱在貝螺那滑滑嫩嫩的臉蛋上摩挲了幾下,倍感安心地喃喃道:“我現在也只剩下你和大小王露珠兒了……我真的變成了沒爹沒孃的孩子了……”
“不止呢!你還有姐姐啊,還有奇魂哥啊,還有小土豆啊!安竹,穆烈這些兄弟不也還在你身邊嗎?沒事兒,沒事兒,你只是失去了一個不再疼愛你的父親,其他你所擁有的東西都還在呢!不怕不怕,”貝螺輕輕地拍着獒戰安撫道,“好好地睡一覺,什麼也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