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出來一隻蠟燭,在桌子上點着了。然後坐在牀上,盯着那“陰陽魚”喘氣。
我看見他和我差不多年紀,正在低着頭檢查身上的傷痕,從面相上來看,倒也不像是壞人。
我警惕的問他:“你是什麼人?”
他衝我伸出手來,像是要握手:“我叫姚東。無業遊民。”
我咧了咧嘴,心想:“這人倒是不記仇。剛纔還打的天翻地覆,現在居然會和我握手。”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我看了看掉在地上,已經撕壞了的黃紙,問他:“你是道門中的人?在臉上貼黃紙幹什麼?”
他搖了搖頭:“我不是道門中的人,不是我三舅是道士。我聽他講過,在臉上貼黃紙,把氣息壓到最低,可以在小鬼面前隱藏自己,不被發現。”
我奇怪的問:“所以呢?你貼黃紙幹嘛?”
姚東苦笑一聲:“我怕啊,大哥,你這裡陰風陣陣,誰知道有沒有鬼?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貼上一張,心裡還踏實點。”
我忍不住笑了:“你這想法,和我倒是挺相似啊。”
我問他:“你給我發那些微信是什麼意思?你既然真的來了,總不會是爲了耍我吧?”
姚東坐在我的桌子上,一拍大腿:“老兄,你可別跟着那道士鬼混了。那是一個妖道,看起來挺正經的。平時和你嘻嘻哈哈,稱兄道弟,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殺了你。”
我聽他說的很認真,忍不住問:“你有證據嗎?”
姚東向外面看了一眼,小聲說:“怎麼沒有證據?我三舅就是被他害死的。”
我吃了一驚:“你剛纔不是說,你三舅是道士嗎?”
姚東點了點頭:“所以說啊,連正經的道士都被他給害了,你自己想想吧,你活下來的機率有多大。”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姚東這個人有點言過其實。我疑惑的問他:“你親眼看見了,李老道把你三舅給害死了?”
姚東搖了搖頭:“倒沒有親眼看見害死,不過害死之後的事,我看過了。”
我問他:“害死之後,發生什麼事了?”
姚東坐到我牀上,神神秘秘的說:“你既然整天和道士在一塊,你有沒有去過他的道觀?”
我點了點頭:“去過。”
他又問:“你有沒有在他的道觀裡面看見一具棺材?”
我想起那具棺材就有點害怕,我點了點頭:“看見過。”
姚東一拍大腿,重重的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棺材裡面躺着的人,就是我三舅。”
我猶豫了一會,小聲說:“你三舅……好像有點不對勁。又一次,我推開棺材,好像看見他呼吸了。”
這倒不是假話,上一次我去找道士,結果看見棺材裡面的黃紙被吹得飄了起來。除了屍體在呼吸,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來了。
我本以爲這件事說出來,怎麼也得嚇他一跳。沒想到姚東嘿嘿笑了一聲:“看來你也發現了,你既然已經發現了屍體不對勁,怎麼就不提高警惕呢?還要和道士混在一塊。”
我問他:“到底什麼情況,你具體和我說說。”
姚東說:“幾年前,我三舅要出去辦事。至於去辦什麼事,他沒有說,至於出去多久,他也沒有說。反正他加入了道門之後,整天神神秘秘的,雖然還在家裡面住着,但是和家人都有點疏遠了。所以大夥也沒有細問。沒想到,一走就是幾年。”
“前一陣子,這道士託人給我三舅家送信,說三舅死了。讓他們來個人把屍體接回去。不瞞你說,我三舅是獨生子,他當了道士,一直沒有娶媳婦,家裡面只有一個老母親,根本沒有能力跑這麼遠。所以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幫忙。”
我疑惑得看着姚東:“我看你年紀輕輕,能辦成這事?”
姚東苦笑一聲:“我也這麼想啊,可是她老人家實在找不到別的人了,所以我就只能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上了。可是等我收拾好了東西,要出門的時候,道士忽然又說,我三舅沒事,不用來人了。”
我忍不住說:“人死了又不是生病,怎麼能說沒事就沒事呢?難道死人還能活過來不成?”
姚東一拍大腿:“是啊,我當時也這麼想。這道士古里古怪的,萬一把我三舅的屍體賣了,送到醫學院做標本怎麼辦?所以我還是來了。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道觀,說明了身份。結果道士挺不客氣的把我轟走了。我後來又去了一趟,提出來要見見我三舅。道士就開始敷衍我,謊話連篇。我腦子多快啊,我把他拆穿了,結果他惱羞成怒,差點揍我一頓。”
我疑惑得看着姚東:“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這李老道真的很蹊蹺啊。”
姚東嘿嘿笑了一聲:“你也覺得蹊蹺是吧?我當時就想,你越不讓我見三舅,說明你心裡有鬼。我就跟定了你,看看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跟蹤了道士幾天,結果可把我嚇壞了,他在煉屍。”
我聽見“煉屍”兩個字,頭皮就有點發麻:“什麼是煉屍啊?”
姚東干笑了一聲:“你連煉屍都不知道?就是把死人的屍體,用道術煉化一下,讓他重新活了。能走路,能打人,但是不能吃飯,也沒有思維,完全被人控制着。”
他從兜裡掏出手機,乾笑了一聲:“這是我從網上搜來的。不過和道士的行爲一模一樣,我敢肯定,他是在煉屍,把我三舅的屍體給煉化了。”
我聽了姚東的話,沉默不語。我親眼見過道觀裡的那口棺材,再加上姚東這一番話,一相印證,他說的似乎是真的。
可是……我感覺道士確實有點壞,但是不至於這麼壞吧?
姚東見我沉默不語,又問我:“他有沒有留你在道觀過夜?”
我搖了搖頭。
姚東一拍手:“他當然不會留你了。不然的話,他還怎麼煉屍?”然後他又冷笑了一聲:“不過……你再跟着他混些日子,他殺了你,把你也裝進棺材裡煉化,你就可以在道觀過夜了。”
他說的越來越邪乎了,我現在有一種衝動,趕快收拾東西,然後逃離這座城市。
姚東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這麼邪門的事,不親眼看看是絕對不會信的。你敢不敢跟過來,去道觀看看?”
我點了點頭:“這有什麼不敢的?”
我跟着姚東從斷頭巷走出來,向道觀趕去。
今夜是月圓之夜,即使沒有路燈,也照得路上亮堂堂的。
姚東一邊走,一邊感慨:“月亮又叫太陰星,月圓之夜,陰氣瀰漫,是煉屍的好日子啊。”
我忍不住說:“你能不能消停點?本來這氣氛就夠怪的了。”
姚東嘿嘿笑了一聲:“好,我不說話了。”
很快,我們就走到了道觀跟前。
周圍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聲音。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我們沒有敲道觀的門,既然是來偷窺的,就不能讓道士知道。我和姚東選了一處矮牆,趴在上面,向道觀裡面張望。
道觀中黑乎乎的,沒有燈火,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我扭頭看了姚東一眼:“你不會是耍我玩吧?我看着這裡沒問題啊。”
姚東掏出手機看了看:“現在還早呢,剛剛十一點。再等一會。”他像是唯恐我不信一樣,又對我說:“你仔細想想,道士是不是每到月圓之夜,都會留在道觀裡面?”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好像真的是這樣。”
姚東得意的說:“我早就發現這個規律了。月圓之夜,是煉屍最重要的日子,道士肯定得坐鎮在這裡,免得出了什麼差錯。”
我們兩個正說到這裡,忽然聽見屋子裡面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姚東緊張的說:“別出聲,要開始了。”
我心想:“一直都是你在喋喋不休,現在反而讓我別出聲?”
我們兩個向下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向院子裡面張望。
我看見道士從屋子裡面走出來。然後在院子當中點蠟燭。
那些蠟燭東一個,西一個,顯然是列成了某種陣勢。隨後,他掏出桃木劍,以及一疊黃符,走到另一間小屋中去了。
那間屋子裡面,就放着棺材。
幾秒鐘後,棺材蓋砰地一聲,掉在了地上,緊接着,道士從屋子當中跳了出來。
有一個人影,晃晃悠悠的,跟着他走到了院子裡面。
這人腦門上貼着一張黃紙,被道士指揮着站到了燭陣正中央。
姚東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然後向下面怒了努嘴,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訴我:看見沒有?那個人就是我三舅,我說的都是真的。
屍體忽然仰起頭來,一張臉正對着天上的明月。然後,我聽到一陣悠長的呼氣聲,他臉前的黃紙被氣息吹了起來。
呼氣之後,緊接着就是吸氣。只不過,他只吸了一半,黃紙就落下來,蓋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