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暇

婚姻大事,從來都是長輩做主,韓太太沒想到陳大太太竟然直接就說不管這事,不由訝異非常,陳大太太重新坐在竹牀上:“親家太太,雖說是我們兒女,可他們說起來也不小了,三十而立,既是而立之年,不能再把他們當十七八的孩子。再說,這事若是我兒子寵妾滅妻被人蠱惑,我做老人的,自然要爲令愛做主,可這事明明不如此。犯錯不怕,誰沒年輕過,犯過錯,可錯了後要曉得自己錯在那,而不是不曉得錯,或者覺得自己錯的不那麼厲害。”

陳大太太這大篇話說出來,韓太太曉得從陳大太太這裡得不出什麼承諾,不由也嘆氣:“親家母,我是曉得的,可他們夫妻畢竟也曾恩愛,再說小女這些日子,我也苦口婆心勸說於她。”韓太太的話,陳大太太已經不大信了,但還是道:“正因爲曾經恩愛,又有兩個孩子,所以纔有這一年多的事情。”

韓太太曉得,這事怎麼都要去尋陳四爺,也只有站起來告辭,陳大太太叫人送她出去,等人走了,不免又長吁短嘆了一番,再說不管,這心裡也牽扯着,主要是那兩個孩子,雖則陳四爺說要帶去上任,但陳大太太還不是要操心挑兩個好的婆子去服侍那兩個孩子,還有小廝,爲的就是別把他們教歪了。真是兒活一百,娘操一世。

韓太太回去後,韓家有兩三日都沒再上陳家的門,倒是常去尋陳四爺,這就不關內宅人的事,眼看着進了七月,曼孃的產期也只有十來天就到,曼娘也把一些事交給陳二奶奶,好讓她在自己坐月子這一個月時間裡行事管家。

現在曼娘和陳二奶奶倒好的很,兩人都不是那種愛多說話的人,聚在一起各自做事,只偶爾擡頭一笑。窗外已經傳來睞姐兒的說話聲,陳二奶奶抿一口茶,往窗口處瞧瞧纔對曼娘道:“我啊,最羨慕的,不是你別的,是你有這個閨女,真是貼心。我原來想左了,以爲必要生幾個兒子,才能在婆婆跟前站住腳,在丈夫面前說話硬。這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倒又覺得,沒有閨女貼心了。怎麼說我都是陳家明媒正娶回來的,別說生女兒,就算什麼都不生,也……”

說着陳二奶奶微微一頓,曼娘曉得她是庶出,只怕當日在孃家時候,她姨娘也曾對她抱怨過陳二奶奶不是兒子,以後沒有靠,不由輕輕拍一下陳二奶奶的手:“人嘛,總是有些時候會轉不出來,再說二嫂你比我大不了兩歲,我都又懷上了,二嫂你也不必那麼擔心,上個月,鎮國公世子夫人不是又有喜了?她今年都四十五了,都抱上孫子了。”

陳二奶奶不由抿脣一笑,這個年齡懷上身孕,雖不免被人說兩句老蚌生珠,可背後卻被各家夫人羨慕,這個年齡還能有喜,這夫妻恩愛的,讓人眼紅都來不及。或者自己也會再有喜,陳二奶奶不由自主地想,畢竟陳二爺雖有兩房妾,可每個月,也來自己房裡的,並不是絕不踏一步那種。

不過這種私房事,陳二奶奶不會和曼娘講,轉了話題道:“你說這有時候轉不出來,我不由想到四嬸子了,她之前和現在,可全不一樣。你說她要能轉出來,爽快地和四叔認了錯,又窩伴着四叔,日子久了,不就慢慢好了,現在這樣,真是叫人不曉得說什麼好。”

陳四爺謀外任爲的就是和韓氏名正言順分開,這事大家心知肚明,曼娘做了幾針針線,覺得有些眼花就放下:“你還問我,那六年,我可是在外面,你纔是在這家裡呢。”陳二奶奶又笑了,睞姐兒已經掀起簾子走進屋來,規規矩矩給陳二奶奶行禮後,才轉向曼娘,眼裡滿是期盼之色:“娘,您瞧,這衣衫,好看嗎?”

杏黃繡了西番蓮紋樣的小襖,曼娘沒有贊好看,而是反問道:“前幾日針線房才送來這一季的四套衣衫,沒有這個色的,你這件,是從哪來的?”當着陳二奶奶,睞姐兒不好撒嬌,用手扯下衣衫下襬:“娘,好看嗎?這月的另一社,在齊王府那,上回老太妃說,我穿杏子黃的好看,我特地做件杏子黃的穿去給她瞧瞧。”

陳二奶奶拉過她來:“好看,睞姐兒,可你娘問你的,你還沒答呢。”好看就好,睞姐兒放心下來:“這料子是大姑母給我的,娘您忘了嗎?除了這個料子,大姑母還拿了個淺紫的給表姐做衣衫呢。”曼娘倒是真忘了還有這麼件事,但還是皺眉:“你姑母拿這料子給你,說的是給你攢着當嫁妝呢,哪能這時候就穿上了?”

睞姐兒也是有自己的理:“娘您這就錯了,雖然我是做女兒的,也要駁一句,這料子姑母既給了,那就是我的東西,那留着做嫁妝也好,現在就穿也好,都是可以的。再說了,做這衣衫之前,我還特地去問了姑母,可不可以先做衣衫,姑母說可以,我這纔去做了。娘,我哪裡做的不對?”

說着睞姐兒用手摸下這衣衫:“還有,因爲不是我份例裡的衣衫,針線房按理是不可以幫我做的,所以我從這個月的五兩月例裡,拿了五錢過去請她們幫忙做的。並不是虛耗人工。”說完睞姐兒的眼亮晶晶的,看向曼娘,很爲自己說出的話得意。

曼娘已經指着她對陳二奶奶道:“瞧瞧,你方纔還贊她呢,這麼點點大的孩子,就滿口的道理。”陳二奶奶已經笑着把睞姐兒摟到懷裡:“公平些說,睞姐兒講的也極其有道理,你瞧,料子是自己的,也問過了長輩,還給了做衣衫的人銀子。”

睞姐兒從陳二奶奶懷裡站直,對陳二奶奶行禮:“多謝二伯母了。”說完還滿是希冀地看着曼娘:“娘,好看嗎?”曼娘無奈地笑笑:“好看是好看,可你也要知道,不是你比人家吃穿的都好,就能驕傲於人,而是要謙虛待人。”

睞姐兒連連點頭:“這道理我早曉得了,穿這個呢,只是老太妃喜歡小姑娘們都打扮的清爽活潑在她跟前,這也叫娛親是不是?”曼娘這回是真的笑了:“你說的有理,也不知道這性子,像誰多一些。”

“當然是孃的沉穩和爹的聰慧,我都有了。”睞姐兒笑嘻嘻地又冒出這麼一句話,陳二奶奶已經笑的合不攏嘴:“瞧瞧,這纔是活寶貝,任誰給多少銀子都不能換的。好睞姐兒,你哥哥要有你一半活潑,我也要開心些。”

說着陳二奶奶不由嘆口氣,睞姐兒不明白她嘆氣緣由,但還是笑着道:“大哥哥的學業很好,前兒先生又贊他,說他已經可以開筆寫文章了,大哥哥就大了阿弟兩歲,阿弟現在還在繼續對對子,學作詩呢,也不曉得哪日纔可開筆寫文章。”

兒子被贊,讓陳二奶奶方纔心裡的那絲惆悵消去,早些懂事也有早懂事的好,何必去爲已經發生過的事傷心?睞姐兒又說了會兒,也就出去了。

陳二奶奶又和曼娘坐在那繼續各做各的,做一會兒說一會兒,秋霜已走進來:“奶奶,九少爺今兒腸胃有些不好,太醫來問過,說是奶孃吃了什麼不當吃的東西,才讓九少爺腹瀉不止,五奶奶發氣,讓把奶孃攆出去,來回您一聲。”

各房的事歸各房管,但攆人換人也要來和曼娘說聲,這種小事,曼娘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嗯了聲,讓秋霜出去和趙氏遣來的丫鬟說知道了。

陳二奶奶端茶喝了口:“五嬸子看這兩個孩子,也看的過於精細了,其實還是祖父那句話說的好,男孩子,總要養的不那麼精細。”曼娘素來不愛說別人的閒話,此時也只應道:“各人的孩子,各人有各人的養法,謹哥兒他們兩兄弟,在龍巖養大的,和這京城裡深宅大院的孩子,養的自然不一樣。”

陳二奶奶笑了:“我聽睞姐兒說,你們在龍巖時,過的自由自在,說的我也想讓你二哥謀個外任,可是你二哥那脾氣,怎麼都不肯離開京城。”在京城靠了陳家這棵大樹,雖是個閒職,也是錦衣玉食,出外任那就不一樣了,曼娘聽出陳二奶奶話裡的悵惘之意,笑着道:“大侄兒是個出息的,等他有了出息,去外任時帶了二嫂你去,那時你就是老太太了,比現在只怕更自在些。”

彷彿已經能看見兒子的美好未來,陳二奶奶眯眼一笑:“我啊,不是去當什麼老太太,不過是這半輩子都在京城,想出去外面瞧瞧那不一樣的。別的不說,我連這宅門都沒出過幾回。最遠也就是陪婆婆出去燒香了。”

雖然這是大部分閨秀一生的日子,可陳二奶奶也不是那樣沒知沒識的,也想出外去瞧瞧那不一樣的風光。曼娘停下針線,也不由想起在龍巖的日子,想着想着不由腹疼起來,初時還以爲是孩子踢,可後來覺得不對,難道是孩子提早發動?

陳二奶奶本沉浸在自己思緒裡面,聽見曼娘呼吸聲有些不對,忙擡頭去瞧,這一瞧讓陳二奶奶愣了下,不是還有半個月嗎?怎麼就發動了,好在陳二奶奶也是有主意的,忙叫來人先把曼娘扶到牀上,又趕緊讓人去請穩婆燒開水備白布。

雖說曼娘發動的早,可她總是生了三個的,穩婆也是一請就到,等陳銘遠知道消息趕回家的時候,穩婆已從產房中抱出一個小襁褓,恭喜陳銘遠又添一女,看着滿天晚霞把新生的孩子襯的臉上紅霞一片,陳銘遠接過孩子,也給孩子定下小名,

作者有話要說:恭喜小陳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