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

等走出好長一段路,曼娘才覺自己的魂回來,用手按下頭:“我竟忘了,還沒去和婆婆說一聲。”冬雪也覺十分奇怪,今日的曼娘怎麼和平常不大一樣,不過再想到這奇怪的旨意,冬雪的心也忍不住往下沉,總不會是三爺出了什麼事,才這樣緊急召見吧?可三爺一向穩妥,此時聽到曼娘問自己,冬雪忙道:“奶奶今兒是睡迷糊了,這麼大的事,太太怎不知道呢?別說太太,連老太爺都已經曉得了。”

“是,是我睡迷糊了。”曼娘順着冬雪的話應,冬雪的心不由一跳,跟在曼娘身邊二十多年,曼娘這樣是極少的,不由上前扶了下曼娘。曼娘回頭看她一眼,正要說話就聽到慎哥兒叫祖母,曼娘擡頭看見陳大太太帶了人走過來,忙快步上前相迎。

陳大太太猛地聽到來了這麼個旨意,心裡也奇怪無比,定神後就命人出去問問那傳旨的內侍,究竟是個什麼情形?去問的人回來說那內侍沒說什麼,只是說這是陛下旨意,還說內侍一如既往的客氣。

既然內侍態度十分客氣,那代表皇帝並不是出於惱怒才命人來傳召,心剛放下正準備去提醒曼娘帶了孩子們去要注意些什麼,突然想到陳銘遠,會不會是兒子出了什麼事,皇帝才急速命人來傳,不然怎會只傳陳銘遠的妻兒?

這樣一想陳大太太就心驚肉跳起來,巴不得自己也插上翅膀飛去行宮看個究竟,可畢竟沒這個能力,也只得壓下匆匆往曼娘這邊來。

不等曼娘行禮下去,陳大太太就拉着她的手道:“旨意來的急,我們也不曉得內裡如何,你帶了孩子們去,千萬要記得小心謹慎。”慎哥兒已經擡頭:“祖母,你叫我和哥哥做什麼?”

這話讓陳大太太笑了:“這不是叫你和你哥哥,這是告訴你們,要小心些,宮裡比不得家裡,不能調皮。”慎哥兒點頭:“祖母,我不調皮,調皮的明明是姐姐。”睞姐兒的腮幫子立即鼓起來:“只會告狀,還是男孩子呢。”

說着睞姐兒擡頭看陳大太太:“祖母,您放心,我會看好弟弟妹妹的。”對這個孫女陳大太太是一百個放心,況且此時也心急如焚,沒再叮囑什麼就送他們出去。內侍已得了信在門口候着,見了陳大太太和曼娘就忙上前行禮:“太太和奶奶好,旨意來的急,這路上還要趕路,還請奶奶帶了少爺小姐們急速上車,不然明兒傍晚趕不到行宮。”

行宮離此兩百餘里,平常也要三天左右,這一天半就要到,那可真是趕路。陳大太太在心裡算着,想叮囑幾句又覺得話說的太多未免露了痕跡,只看着曼娘母子上了車,內侍把車簾放好,這才上馬離去,陳家的下人也或騎馬或乘車跟在後面。

陳大太太也不曉得站了多長時間,才聽到趙氏聲音:“婆婆,先進去吧。”陳大太太把手搭在趙氏手上:“你說,這行宮到底出了什麼事,才召你三嫂她們去?”趙氏早料到陳大太太會問自己,話也準備好了:“婆婆您想的太多了,三伯是陛下近臣,不定是三伯和陛下說起家裡幾個孩子,陛下就想見見,這也是有的。”

但願如此,陳大太太由趙氏扶了進去,趙氏想了想又道:“方纔收到五爺送來的信,說大姐姐那邊的事已經辦好,現在啓程回來,算着日子,差不多後日就到了。”陳銘眉這回迴轉京城就和上回回來時候不一樣,是奉了曾家這支先祖的牌位真容來的。

這總要擇個良辰吉日才能請牌位真容入祠,這些牌位真容,就要先放在廟裡供奉,等到了日子再大辦酒席請親友見證。陳銘眉往山東去時,那些搬家的事,就交給金姨娘料理。陳大太太不由嘆道:“這回回來,你姐姐也要搬去那邊宅子住了,雖說離的不遠,可和原先住在這邊,是兩回事。”

趙氏笑眯眯地道:“婆婆想壓見大姐姐,別人忙,我可是個閒人,到時我陪着婆婆,別說一日一見,就是一日三見,也沒人會說個不字。”陳大太太不由瞅趙氏一眼:“就你這嘴甜,好了,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晚飯吃什麼菜吧。”

趙氏抿脣一笑,和陳大太太商量起來,其實趙氏心裡,也極想知道行宮那邊到底爲了什麼纔會詔曼娘母子前去,不過當務之急,自然是要哄好陳大太太,至於別的事,總是會曉得的。

果然如內侍說的,第二日傍晚時分就到了行宮,此時正是日落,天邊晚霞炫目,紅日正緩緩往下落。睞姐兒掀起簾子看着外面的晚霞,嘴巴都不由長大:“娘,您看,這晚霞真美。”

總算到達目的地,內侍也鬆了口氣,笑着道:“章臺落日,本就是行宮十景之一。”章臺?睞姐兒的腦袋一偏:“我聽阿顏說,行宮中有一專門賞日落的高臺,就叫章臺。”內侍對睞姐兒也很恭敬:“陳小姐說的是,這景也是因賞景之處名喚章臺才這樣命名。”

說話間已到了宮門,內侍卻沒帶他們往行宮進,而是從旁邊沿着宮牆一直走,這一路上曼娘也把那些紛亂的思緒給理清楚,不管出了什麼事,自己都會和丈夫在一起,永不分開,此時見內侍不帶自己入行宮而是沿宮牆走,心不由重又撲通撲通跳起來。

曼娘不由掀起簾子看冬雪一眼,冬雪會意,開口問道:“按理不是該先去覲見陛下嗎?”。

內侍已經道:“跟隨陛下來的大臣們,陛下照了舊規,讓他們住在這行宮外,這會兒是往陳大人住所去。”直接去往陳銘遠的住處,那就證明是陳銘遠出了事,曼孃的手不自覺握緊睞姐兒的手,睞姐兒正託着下巴瞧着這四邊的景,可這宮牆旁又沒有什麼人家,只能看見這一溜紅色的牆和不時經過巡邏的侍衛們,猛地手被曼娘握住,不由小聲叫了聲。

曼娘低頭看着女兒,睞姐兒從沒見過自己娘這樣的眼神,這眼神多了很多東西,睞姐兒不由伸手抱住曼孃的腰,往她懷裡依偎。此時馬車已到了一座宅子前,內侍下馬對曼娘道;“陳奶奶,陳大人就住在裡面,這院子住的,不止陳大人一人,只能委屈奶奶從邊門走了。”

曼娘此時哪還挑這些禮,心都飛到陳銘遠身上,扶了冬雪的手下車,門裡已有小廝出來迎接,看見這小廝是跟來伺候陳銘遠的,再看這小廝眼有些紅,似乎剛剛哭過,又似十分勞累,曼孃的心頓時直往下沉,覺得嗓子都是乾的:“你三爺,他怎樣了?”

這小廝看見主母來到,只覺得壓在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忙對曼娘道:“三爺他……”只說了三個字,這小廝的淚就往下落,內侍忙道:“陳大人在裡面,究竟如何還請陳奶奶往裡面瞧瞧。”

雖說行宮周圍也沒什麼人住,但站在門口也不大合適,曼娘不由自主地把睞姐兒和謹哥兒的手拉過來,緊緊攥在手心,慎哥兒能感覺到娘這一路上的憂心忡忡,並沒有像平日一樣問東問西,只緊緊抓着謹哥兒的手進了宅子。

奶孃在後抱着緋姐兒,前呼後擁着曼娘進去。一進去是個小花園,轉過假山纔看見門,走進門內又走了一段青磚路,纔到一座小院子,小廝已上前推開門,曼娘覺得自己的腿都快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了,睞姐兒已經伸手扶住曼娘,怎麼也不能倒下去,曼娘暗自告誡自己走進院子。

一進院子既聞到一股藥味,一個宮女打扮的正在檐下煎藥,看見內侍帶了曼娘他們進來,忙放下手裡扇風的扇子上前給曼娘行禮:“見過奶奶。”這?見曼娘面色疑惑,內侍忙道:“陳大人高燒不退,這是陛下遣來服侍陳大人的。”

曼娘對宮女胡亂點一下頭就掀起簾子進屋,屋內陳設簡單,陳銘遠正睡在牀上,雙目緊閉。曼娘也顧不得旁邊還有人就來到陳銘遠牀邊,伸手去摸陳銘遠的額頭,只摸到他額頭髮燙,再看他面色也是紅的有些可怕,不用摸也曉得,此時身上定也紅的可怕。

“太醫已經給陳大人開了藥,陳大人的燒已經退下了些,但……”跟進來的宮女還在繼續說,“曼娘,”牀上一直沒動靜的陳銘遠突然無意識地吐出這麼兩個字,曼孃的眼裡不覺有淚,上前握住丈夫的手:“我在這,阿遠,我在這。”

似乎能聽到妻子的聲音,陳銘遠的脣又動了動,脣邊突然露出個笑來。“陳大人這兩日,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原本是要送信進京的,陛下說這送信過去哪有宣召來的快,又怕您和太太他們擔心,這纔沒說實話。”內侍見曼娘沒有哭也沒有說別的,忙在旁解釋。

丈夫的手心滾燙,曼娘接過宮女送來的藥小心地餵過去,陳銘遠嚥下藥,突然睜開眼看向曼娘,曼娘看着丈夫和平時一般的眼,伸手摸向他的臉:“好好睡,我在你旁邊。”陳銘遠也不知道聽到沒有,眼又重新閉上。

曼娘這纔對內侍道:“辛苦了,聖恩深重,容我在此先叩謝。”內侍見曼娘要行禮下去,忙伸手攔住:“陳奶奶的話,奴婢定會代爲稟告陛下,陛下的意思,接陳奶奶來,本就爲的照顧陳大人。況且陳大人高燒不退,也是因了二皇子,陛下深感不安。”

今上共有四子,年紀都還小,尚未分府出宮,皇帝來避暑,他們也跟了來。丈夫生病,怎會因二皇子引起?曼孃的眉不由微微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