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未出,天海間一片濛濛的。
在海灘上,卻響起了一陣嘶吼似的“一百九十五、一百九十六……”的報數聲,那吼聲只震的人頭皮發麻,心臟猛跳,那是近似是於絕望又似野獸般的嘶吼。
“狗日的,你們就是一羣娘們……”
生硬的漢語罵聲,在海灘上回響着,報數聲繼續着,直徑近一尺粗長度超過兩丈的沉重圓木,經過海水浸泡後超過300斤,甚至接近400斤重,這會卻不斷的隨着站在海中的士兵們的報數聲一次又一次的被五人高高舉過頭頂,每一次的報數都伴着嘶嚎般的叫喊聲。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奧斯卡、魯道夫、海因裡茨等人已經將這簡單圓木發展出了各種各樣的“玩法”,軍人的敏覺讓他們意識到這種看似簡單的圓木對這種自由、散漫、不知協作爲何物的中國人的意義,可以讓他們勞勞樹立團結協作等於力量和成功的意識,軍隊的戰鬥力在於士兵間的團結協作,正是士兵間的生死與共,讓他們可以面對一切艱難困苦。
“蹲下!”
隨着魯道夫的一聲口令。站在海水中的原本高舉着圓木的士兵們,先將圓木下肩,隨後半個身子瞬間便沒入海水之中,海浪的拍把把他們衝得甚至都站立不穩,五人一組的小隊,需要團結協作才能把肩頭的圓木控制住,靠着羣體的力量對抗海浪的衝擊。在這樣的訓練中,他們真正體會到了團結協作的力量。
九月的海水帶着涼意,海水的衝擊不斷的帶走危澤身上的暖氣,只凍得他嘴脣發紫,牙齒打着顫,身後的兄弟也和他們一樣,這會所有人全都是指着口氣在那裡撐着。
“別他娘讓洋鬼子看扁了!”
危澤在心裡吼着,隨着教官的口令再一次站起,終於在完成了200個上舉,200個下蹲之後,未等他們鬆下一口氣,隨着一聲哨響,“暖和”訓練又開始了,冰冷的海水讓他們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在身上的最後一點溫度被海水衝去後,他們還需要扛着圓木沿島跑上兩圈。
野獸般的咆哮聲在島嶼上響着,沒有人敢偷懶,那些腰間別着槍、手中提着皮鞭的教官,會跟着隊伍一起跑,發現有人偷懶,二話不說就會揮鞭抽上去,在一個訓斥面前,80%的人都會退縮,在皮鞭和暴力面前,所有的言語都失去了意義,對於他們來說,只有咬緊牙關強撐着。
站在山頂的藍天蔚聽着那一聲聲如絕望的野獸般咆哮聲,忍不住一皺眉,今天他們就要乘船離開了,先生已經給他們買好了下午的船票,也正因如此,他們不需要和他們一起訓練。
“會不會有點太殘酷了!”
每天天色一亮,接近一個小時的高強度體能訓練,在奧斯卡和魯道夫的眼中不過只是“餐前甜點”罷了,從凌晨五點開始,直到晚上十點,訓練都不會停止,最後被折騰的沒有一絲精力的士兵,幾乎一倒在行軍牀上,就會打起呼嚕來。
爲了那一千元的獎金和那世界上最先進的手槍,奧斯卡和魯道夫等人幾乎就沒拿這些士兵當人,他們幾乎就是一羣可能全世界最兇蠻的軍士,對於他們訓練的士兵,不由分說,上來就抽耳光、拳打腳踢,爲讓他們俯首帖耳,爲了逼這些人訓練,皮鞭、刑棍、甚至刺刀都被用上了,而這不過是把人變兇狠而服從。
“殘酷!不經歷殘酷的訓練,軍隊又豈能殘酷!”
紐永建笑了下,看着那些在海灘上奔跑時,發出野獸般嘶吼的五百九十六名士兵,他早已經接受了這一切,就像過去的一個月中那四個人意外的死亡一般。
“唯經歷殘酷,方能殘酷!”
只有最殘酷的訓練,才能訓練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師。
烈日下,在沙灘上一片帶刺鐵絲網圍成的沙坑中,一條惡狼正虎視眈眈望着沙坑中人,前爪不時的扒着海沙,在沙坑裡打着轉,手中握着刺刀的,身上訓練服早已成了破布條的董皓天雙眼死盯着面前的惡狼,他的心中沒有一絲膽怯,有的只有一股恨意和殺意。
終於,灰色的狼動了起來,化成一道灰影朝着董皓天撲去,董皓天也是咆哮着揮着刺刀衝向那條灰狼,狼嚎、人咆在沙坑中迴響着
鐵絲網邊,同樣衣同乞丐、破布條下露出堅實黝黑的肌肉的人們則在那裡大聲叫嚷着,所有人的眼睛都隨着沙坑內的搏鬥變得通紅起來,人們似乎也在那裡燥動着,鐵絲網圈的頂上四米處,同樣布着密集的鐵絲網,手握着手槍的魯道夫看着這一幕,只覺得的熱血沸騰,之所以站在這裡,是爲了保護挑戰狼的人。
這一幕就像是古羅馬競技場裡的人獸角鬥一般,震憾着人心,血腥味、狼的慘叫,人的咆哮刺激着每一個人,即便是那些洋教官也跟着興奮的叫喊着,每當在島上出現這一幕人挑戰狼的一幕時,整個島就會陷入一片狂熱的之中,這是枯燥的訓練中最激動人心的娛樂。
野性是人類心中潛藏的基因,適當的情緒和活動足以挑起人類心中的潛藏的野性,而這種角鬥就是挑動野性,發泄野性的一種途徑。
“啊……”
被狼撲倒在地董皓天左手扣着狼的咽喉,拿匕首的右手伴着叫喊一刀刺入了狼腹,原本兇狠幾欲生吞了董皓天惡狼,瞬間軟了下來,掙扎着推開幾十斤重的狼,雙目通紅的董皓天跪在沙灘中,盯着那條原被餓了一天的餓狼,這會早已經沒有了先前兇殘,只是的奄奄一息的瞪着一雙深陷的眼窩望着朝着它走來的人類。
原本興奮的叫喊聲,隨着惡狼的失敗停了下來,鐵絲網邊雙目通紅的士兵們,手抓着那帶刺鐵絲,臉上露出了笑容還有崇拜的眼神,男人是種古怪的動物,他們的骨子裡崇拜暴力,崇拜血腥,甚至於崇拜死亡,只要有適當的理由和藉口,就像這會一樣。
惡狼死死注視着董皓天,被狼盯出了先前幾次對死亡的恐怖,大腦一片空白,像洪流崩潰一樣,用匕首狠命捅向狼的喉嚨,一頓發瘋私的狂刺之後,灰狼的脖子被鋒利的匕首戳的稀爛,腦袋耷拉着,只剩下點皮筋連着,露出雪白的骨頭茬子,猩紅滾燙的血漿,從動脈血管噴濺到他的臉上,濃厚的血腥味兒,傳到他的鼻子裡,加深了他體內最深處的原始的野獸的**,血腥味刺激着他心底殺戮細胞開始急劇的膨脹,手執匕首的右手,彷彿有無盡的力量,我繼續賣力的捅着,直到一顆滿是血污的狼頭,終於在亂刀的捅刺下掉落在沙地上。
“啪、啪……”
被眼前的這一幕刺激的熱血沸騰的陳默然首先站起來爲這董皓天鼓起了掌,接着掌聲匯成了一片,幾次僥倖從狼口中逃生的董皓天,在掌聲中站起來,左手將那隻依還滴着血的狼頭舉過了頭頂,血滴在他那張滿是笑容的臉上。
“啊……”
咆哮聲從他的嗓間吼了出來,血滴到他的口中,雙目通紅的看高舉着手中的狼頭,眼中盡是殺意。
“皓天!好樣的!”
掌聲伴着叫好聲,在一羣崇尚暴力的男人中間,這種野蠻和獸性,只會贏得他們的尊敬,當然的他們叫好還有一個原因,中午可以加一頓狼肉大餐。
慢慢的在人們的叫好聲中,董皓天冷靜了下來,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上的痛苦,被撕裂的傷口發出的劇痛,慢慢的退去他腦中的殺意和野性,而直到這時,站在鐵絲網頂上的魯道夫,才示意人們把鐵絲網打開,在他交出匕首後放他出來。
“乾的好!”
步驟艱難的董皓天一走出鐵絲網,在魯道夫朝個露出讚賞的神色時,就被周圍的士兵擡了起來,接連朝着天上扔舉着。被高高扔舉到天空中的他同樣享受着這種被人崇拜的感覺,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感覺就像是毒品一般讓人迷醉而且上癮。
“野性!”
回頭看着面色極不自然的藍天蔚,陳默然吐出兩個字來。
“強健其體魄,野蠻其精神!這就是我們的軍隊!”
島上並沒有狼,狼是從馬鞍山鐵礦的工地上捕來的,幾乎是一個月前,鐵礦發現狼羣后,陳默然就讓礦上的護隊用套索捕狼,然後送上島上,在島上訓練的士兵,只要覺得的自己能行,就可以去挑戰那些圈在籠中,成天咬着鋼筋的盡是野性的惡狼。
“至勝之道,唯有野蠻!”
在說出這句話時,原本圍着鐵絲網興奮叫喊的士兵,已經舉着董皓天走到了臺隊,未等口令便主動列隊,而渾身是血的董皓天則一身站在頭列。
“兄弟們!”
聲音一出,眼前這羣看似乞丐的漢子便同時立正,包括渾身滿是傷口的董皓天。
“今天,董皓天是全營第十個幹掉一頭惡狼的男子漢,我只有一句話,乾的漂亮!以後大家多向他們這羣真正的的男子漢學着點,董皓天!”
站在臺上的陳默然大聲喊了一句,
“有!”
立於隊列前方的董皓天立正回聲後,走上臺立正敬禮後,陳默然身後的林鬱青手裡取過一個絲線盒來,打開盒子,其中赫然是一枚銀戒,銀戒上卻是一猙獰張牙的狼頭,這枚戒指只有殺過狼的才能得到。
“謝長官!”
在陳默然親自給他戴上那枚戒指時,董皓天神情中未顯一絲波瀾,只是一聲謝,與那頭狼搏殺之後,他發現自己似乎什麼地方變了,至於什麼地方變了,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好好幹,我看好你!”
陳默然微笑着拍下董皓天的肩膀。
“好好休息兩天,傷養好了再訓練!”
簡短的訓話,臨時的集合後,地獄般的訓練仍然需要繼續,而當渾身是傷的董皓天在醫務室包紮好傷口後,朝營房走去時,那些正在訓練的人們看着他的目光發生了變化,看着他指間的那戒指,眼中盡是羨慕。
這枚戒指在營地裡象徵着榮耀,吃飯時可以打到最多份,就是在隊裡旁人看着他時,也會禮讓三分,曾經誰人都可欺的懦夫一但殺死一頭狼,轉瞬間就會贏得所有的尊敬。而他董皓天,之所以要去殺狼,爲的就是這份尊重。
站在船尾,看着漸淡去的灘滸山,想着過去一個月這個島上的一幕幕,藍天蔚回頭看了眼坐在躺椅上的陳默然,雙目中依還帶着不解,在日軍服役時,他曾見識也體會過日本式的殘暴,可那只是軍曹們的殘暴,而在這個島上的訓練,卻只能用殘酷甚至毫無人性來形容。
“先生,您覺得依靠經歷殘酷,方能經受殘酷,訓練出來的軍隊,真的會是一支合格的軍隊嗎?”
今天他和永建就要回日本了,但是這個島卻留給了他很多東西。
“至少,至少虎狼之師,是不會打敗仗的!”
陳默然淡淡的回了一句。
“古希臘,斯巴達三百勇士,臨百萬之波斯軍而不懼,依靠的正是這種骨子裡的野蠻!我們用這種殘酷的訓練方式教育出的是堅韌不拔、英勇不屈的戰士,只有這樣的戰士,才能在最殘酷的戰場上去戰鬥,你也看到了,過去他們不知道榮譽是什麼,可是現在呢?一次次的競爭、一次次的角鬥,卻告訴了他們什麼是男人的榮耀,危澤、董皓天他們在這個營地裡取得的尊重,是所有人都羨慕的,我們已經把他們骨子裡的野性挑了出來,以後他們會在戰場上釋放出來,到那時,即便是面對萬人大軍,這五百九十六人,仍然敢義不反顧的衝上去,與他們撕殺。”
這陳默然忍不住又想起那沙坑中,人與狼的搏殺,那種血淋淋的場面在讓人心顫的同時,更多卻給人帶來一種前所未有刺激,荷爾蒙的上升只讓人恨不得跳下去和那惡狼一較高下。
“季豪,你沒看到董皓天贏了以後,衆人眼神的變化嗎?即便是那些比他身強力壯的人,看到他時,也會露出些懼色,就是你我想到他在與狼搏鬥時的場面,也會心生怯意,這種尊嚴恰恰是男人所追求的!而且額外的獎勵,可是讓那些人羨慕不已啊!”
紐文建臉上擠出些曖昧的笑來,那種額外的獎勵會驅使這些人義無反顧的衝上去。
紐文建的曖昧、藍天蔚的無奈均落在陳默然的臉上,笑看着這兩人,陳默然站起了身走到船舷邊,看着那隻剩山影的灘滸山。
“孝直、季豪,你們要回日本了,此次,不知何時會再回來,季豪,也許你會責怪我的殘酷,但要知道我們的敵人,遠比我們更殘酷,想擊敗敵人,只有比他們更狠、更殘酷!只有如此,才能取得勝利!”
陳默然的表情顯得有些凝重,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他不知道,雖說在島上他們聽着用留聲機放出的“滿清暴行錄”和“大明英烈傳”的書文,但靠這些可以激勵起他們的民族情緒,進而在戰場上臨戰不退,誓死衝擊嗎?
陳默然並不相信所謂的思想致勝法,同樣的也在他看來,這個時代99%以上的國民麻木而不仁,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沒有民族意識,更沒有民族國家意識,有的只是做慣了奴才的順從罷了。
甲午之前無民族主義,抗戰之前無民族國家,不知民族、不知國家的士兵有可能會有現代軍隊的榮耀感嗎?不可能!
“兩個星期前,我在臺上說剪辮子時,臺上的五百九十七名士兵,都是毫不遲疑的執行了命令,或許,爲了一個理想、一個夢想,人們會爲而慷慨赴死,會大公無私的捨生取義,但這只是少數人。對於有理想的年青人來說,他們或許可以爲理想獻身,但是對於未受教育的士兵來說,只有最殘酷的紀律方纔約束他們的行爲。”
戰爭機器!由人變成戰爭機器,或許正是這個訓練營的根本出發點,那些受重金誘惑的洋教官,爲了銀子變得不惜代價,他們根本就沒有把這些士兵當成士兵,他們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們變成戰爭機器。
“但是先生,我在日本陸軍服役的經驗告訴過我,殘酷的訓練會在把紀律刻到他們的骨子裡的同時,也會讓這支依靠殘酷訓練出來的教導隊,以將來把殘酷無情的訓練延伸到新兵中,人總是這樣,當他們有權力施加殘酷的時候,他們總會樂意曾遭受的殘酷變本加厲的施加到他人的身上。”
藍天蔚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在陸軍聯隊實習的時候,他親眼目睹那些日本軍曹如何收拾老兵,而後老兵又怎麼去收拾新兵,而他本人也在被收拾的行列之中,甚至曾有過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經歷,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在遭受這種訓練時,人們心中的想法。
“軍隊從來就是一隻暴力集團,在這支暴力集團中,對敵人的殘酷無情恰是一支優秀的軍隊所必須的的,季豪,一支彬彬有禮如紳士一般的軍隊,是打不贏仗的,而一支看似彬彬有禮,骨子裡卻透着殘酷的軍隊,卻能夠打敗所有的敵人,而且你覺得麻木的國民可能會有榮譽感嗎?不!當慣了奴隸的綿羊,不經抽打成了狼。”
未理會藍天蔚的擔憂,陳默然卻是說出了自己的見解,爲了贏他可以不擇手段,可以看到那些人變成戰爭機器,而最重要的卻是這種訓練所帶來的服從性和忍耐性正是他所需要的,尤其是服從,當服從變成盲從,那麼這支軍隊就具有戰無不勝的一個前提了。
“只要把住幾條基本的底線,即便是殘酷又能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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