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無人安睡,除去東京的少數人和黃海上日軍艦隊外,遠在上海灘滸山這座小島上,同樣也有一羣人無法安然入睡。
“我相信,今天一定能打響”
從嘴邊取下雪茄煙後,在一團朦朧的煙霧裡看着蔣方震、蔡鍔、肖炘韌等人,陳默然用異常肯定的口吻說道。
之所以這麼肯定,全系因爲通過設在俄國的事物處傳來一份電報,電報上提到日本駐俄公使館公使慄野在聖彼得堡照外俄國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宣告兩國斷交,日本公使館及外交人員即日撤離俄國,轉移至瑞典斯德哥爾摩。
這份電報讓他相信,歷史並沒有因爲他的出現改變,那本雜誌中的日俄戰爭專輯中清楚的寫到這一切。
“今天是二月八號,日軍一定會偷襲旅順,就像的他們當年偷襲北洋水師一樣,再次不宣而戰”
說話時,陳默然特間加重了“偷襲”和“再次”,歷史上日本所謂的“決定國運的一戰”,無不是採用偷襲,前兩次他賭贏了,後一次他輸掉了褲子,可卻在輸掉褲子之後,世事的無常,卻讓他換了一身衣服。
說完這句話後,陳默然又一次沉默了下來,不說話,只是一口又一口的深吸着雪茄煙,然後吐著大股大股的煙霧,他的臉孔整個都隱藏到煙霧裡去時,不由給人一種令人不可捉摸而又深不可測的感覺。
在用力吸着雪茄煙時,陳默然又擡起右手,看了下手腕上的手錶,眉頭皺了一下,想問什麼,但遲疑了一會,卻又未開口。
陳默然的這般模樣看在衆人的心裡,他們同樣也在焦急的等待着結果。
日本會在今天偷襲旅順俄軍。聽起來不甚可能,但是細究着卻是十成之事,日本這次進攻的不是清國,而且俄羅斯這樣的強國,就像十年前的甲午之戰一般,現在他們同樣需要靠偷襲奠定勝機。
作戰地圖室裡站着十幾人,這會大都和陳默然一樣吸着煙,地圖室裡一片煙霧繚繞,這多少讓並不吸菸的蔡鍔直皺眉,爲了避開這嗆人的煙霧,他一直站在門邊,這會門邊站着的他看到一個身影朝着這裡走來時,在看到那個人手裡拿着一張紙時,緊皺着眉頭的他心下不禁一動。
難道……
手拿着電報的通訊官一進作戰地圖室,便走到陳默然的面前,先行了個軍禮後,才一遞電報。
“司令,第二偵緝科急電:”
“念”
心喜着陳默然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西曆2月8日深夜,疑日本海軍偷襲旅順,俄軍疑被擊毀三艘軍艦,進一步情報待明日方能……”
未等通訊官把話說完,陳默然嚴肅的表情中擠出些許笑容,看着或驚訝或不可思議的衆人,他便擡腳朝着地圖桌走了過去。
“好了,現在大事已定了”
走到地圖桌前,陳默然在說話的同時,雙手一撐地圖桌,眼盯着桌上南中國的地圖,這份地圖應該是目前早詳細的一份南中國軍用地形圖。
“現在,日本人動手了,咱們現在要準備動手了”
頭一扭,陳默然看着蔣百里,這可是自己新晉剛任務的光復軍參謀總長。
“百里,把你的計劃介紹一下”
蔣方震朝前走兩步,走到地圖桌邊定下身子,先看了一眼陳默然,纔開口講解着他的方案。在他開始講解時,所有人都圍到了地圖桌邊,在蔣方震說話時,旁邊的三名剛從黃埔畢業的見習生,卻是不停的將一面面藍黃紅三色旗插到一些位置上,慢慢的隨着他的講解,江蘇、安徽、浙江、福建、廣東、廣西、湖南、江西插上了十數百藍黃紅三色旗,在他的講解聲中無論是圍在地圖桌邊的軍官或是的那三名見習參謀,無不是面帶着些許激動之色。
在漫長的四個小時中,蔣方震不斷的向衆人講解着起義的步驟,偶爾的一旁的肖炘韌會在旁邊加以解釋,畢竟他纔是這個計劃的真正制定者,而蔣方震只是對其進行了適當的修改。
整個起義過程最初是由肖炘韌制定,在西維尼亞軍校就誠時他曾師從艾伯溫?斯威夫特少校,從而習得一套師從德國但卻更被高度細畫戰爭決策體系,這種過去冗長和細化的“戰爭遊戲”在蔣方震等人看來,卻像是推開了一扇門,普魯人發明的戰爭決策,雖早在19世紀早期就被引入普魯士軍內,但是卻未被引入的戰德國軍隊的體系之中,這也使得蔣方震、蔡鍔未能從日軍習得這種普魯士式的“戰爭決策”。
一張張繪製行動過草圖和說明,在最初的講解後被擺到衆人的面前,草圖比行動部署圖更詳細,從部隊的部署和控制,作戰單位的界綠、編成、戰區的前沿線、攻擊出發線、前進軸線、集結地區、戰鬥位置、交戰範圍、目標……被細劃到讓人舌頭髮麻的起義,通過多達數百份地圖、上千張照片,從蔣方震的口中講解着,而衆人卻是認真的聽着。
聽着蔣方震的講述藍天蔚,菸蒂夾於指間雖燃至指間灼着皮膚,但藍天蔚似仍然沒有任何感覺,只是因灼痛輕張手指,在那裡輕張雙指,菸蒂掉於地板上,看着那一面面旗幟鮮明,似乎看到到了民族一日得憶光復的一刻。
“蔣參謀長”
藍天蔚開口插了一句。
“根據目前制定的計劃,同時於八省發動起義,光復軍兵力仍顯不足只怕兵力分散反倒易被清軍各個擊破,不如……”
“藍上校,過去一年多以來,第二偵緝科一直同各省會黨有所聯絡,第二偵緝課所掌握的宏漢會目前所掌握人數已達三十萬多人,遍佈江、皖、浙、鄂、贛、湘、川、粵、桂各省的會黨組織及綠營以及新軍之中,這些力量可爲倚助”
張靖這麼說着,臉上卻不由露出些得意,雖說他並不是宏漢會的龍頭,可在創辦宏漢會的過程中,他卻是頗費了一番心思,幾乎完全參照了當初唐常才的自立會法子,爲便於聯絡各地會黨、綠營以及新軍官兵,按自立會的方式用秘密結社中傳統的建山堂、發票布的辦法,會內建立富有山堂,設有正龍頭、副龍頭、內八堂、外八堂等名目,體系龐大,許多省份會黨頭目均名列其中,而宏漢會的龍頭的張仁奎也被列爲副龍頭,現在張仁奎可是南中國最大的“龍頭”老大,當然這隻限會黨。
“會黨並不可靠”
蔡鍔當頭給張靖潑了頭冷水。
“當年自立軍所倚會黨組織,戰鬥力遠遜綠營兵,更無法於新軍相比,而且紀律渙散,介時混於光復軍中,只恐魚龍混雜反倒影響光復大計,至於那些會黨龍頭無不是投機者,只是希望通過起義將來混得一官半職,一但事逆,其即會不攻自散”
參加過自立軍起義的蔡鍔自然知道對沿江諸省會黨有所瞭解,自然明白他們並不可靠。
“不必把他們獨立編成軍隊我也沒這個打算”
打斷蔡鍔的話,陳默然開口說道。
“黃埔軍校辦了兩年,出來了四期學員,第五期也即將畢業,前後派出了超過1600名學員到江、皖、浙、鄂、贛、湘、川、粵、桂、魯、豫、滇、陝、晉去辦黃埔分校,到年初時分校多達九十六所,分校畢業、在校學員多達近三萬人,起義初除以光復軍爲主力攻佔省會、以各地黃埔學生軍爲主佔據地府外,可借會黨爲勢,一但事定,以整編光復軍爲名,以學生軍和光復軍抽調部分軍官、軍士,對會黨黨衆加以整編……”
從想到藉助那些會黨勢力那天起,放張仁奎歸於江湖的那天起,陳默然就開始尋思着怎麼變會黨爲已用,得益於後世的那些“革命影視劇”,輕鬆的找到了一個答案,打亂、摻沙,會黨的徒衆遠不比那些軍閥的軍隊,既然他們能用軍官摻沙子、士兵亂建制的方式達到整編雜牌地方軍閥武裝的目的,同樣的也能用這種辦法化會黨爲部隊。
“第一師不能動”
這會肖炘韌在一旁說了一句,他看着陳默然。
“光復軍的建制可以打亂,我們只有兩個師,即便是起義後將浦東、馬鞍山、淮南以及鐵路四地的警察改編爲第三師,我們需要面對的敵人在湖北有自強軍,在北方有左右兩鎮北洋新軍,如部隊建制打亂,勢必造成部隊戰鬥力下降,至少需要保證一個師的建制完整,如此方能以長江水運之利,以京漢、淮南鐵路爲軸,拒北軍於南省,從而才能從容編練部隊,”
“三萬、三萬,六萬整編三十萬”
心下沉吟一會,陳默然點點頭算是同意了肖炘韌的意見。
“完全沒問題,到時再加上新募兵,基本上可以消除會黨在部隊裡的影響”
抹了一把滿帶倦容的臉,陳默然又沉思一會。
“注意甄別部隊裡的會黨成員,尤其是注意他們的輩份將來打亂時可以參考一下”
對於那些會黨,在陳默然眼中,從來都只是一時之用罷了,那些個會黨都是講究什麼輩份,徒子徒孫的不知道有多少,嚴苛的幫規,正式的禮儀,這些人摻雜的軍隊裡,總不是什麼好現象軍隊越純粹越好
想着軍隊要純粹時,陳默然甚至特意看了一眼房中的藍天蔚、萬廷獻等人,他們在某些方面傾向於革命黨,所幸現在革命黨的那些思緒對他們影響並不深,反倒影響最深的卻是民族光復。
狡兔死走狗烹,這句話誠然不假,會黨只是一時之用,遠不能以其爲倚靠,會黨有會黨的用處,但在光復民族還是要靠光復軍。想着那些會黨,陳默然又用餘光看了眼張靖,第二偵緝課的勢力似乎有點大了,不過現在就像是會黨一樣,一切還是等待將來吧
“秀豪”
扭頭看着藍天蔚,陳默然笑了笑,這個藍季豪對自己一直是有所保留的支持。
“你可是責任重大啊起義能否事成,就看你那邊能不能辦好了”
藍天蔚的性格本就十分深沉,聽了陳默然的話,見諸人的眼睛皆投向自己,感覺肩頭的沉重,以至半晌才道。
“請司令和諸位同志放心,天蔚定不負此重任”
這一夜灘滸山無人入睡,而在京城同樣的也有人在睡夢中被人驚醒,從軍機處到養心殿只有咫尺之地,奕劻趕到養心殿垂花門外時,已是渾身雪白,李蓮英見他進來,滿面堆笑迎過來打千兒,一邊忙着拂去奕劻身上的雪,一邊笑說。
“好我的爺哩奴才正要去傳旨,雪下大了,老佛爺說奕劻就不必進來了。既然已經來了,奴才這就回報主子……”
“勞駕李總管”
雖說打從榮祿病死後,奕劻入軍機處的任領班軍機大臣,又管理財政處、練兵處事務,可謂是集內外大權於一身,但對李蓮英卻是一如既往的恭着敬着。
不一會,李蓮英已經跑回來,呵着手道。
“慶親王,叫進呢老佛爺在……”
奕劻只略點頭致意,忙着跟了進來,在丹墀上脫掉大氅交給王信,便聽裡頭慈禧的聲氣:
“奕劻麼?進來吧”
“是”
奕劻忙高聲答應了一聲。一個太監早已挑起又厚又重的棉簾,他一步跨進去,在外殿御座前略定了定神,趨步進了閣裡,伏地叩頭道。
“臣該死,擾得老佛爺的休息,實是罪該萬死……給佛爺請安”
說罷,奕劻擡起頭來,只見老佛爺坐在那,面前桌上堆得都是奏摺,旁邊還放着硃砂筆硯。這宮內外都知道太后雖然年逾古稀,但是她精神還是得出奇地好,聽政,批閱奏摺,忙個不休,似乎很少有疲倦的時候。
“有什麼話急事就說吧”
雖說大清早的被擾了,可原本天將明就醒過來的慈禧倒也不至於因這怪罪奕劻,而聽着奕劻的自責,心下卻是頗爲受用,在官場遊蕩幾代人,奕劻自然知道如何討得老佛爺的歡心。
“稟老佛爺”
說話間,奕劻倒是擠出些哭腔,又在那叩起來頭來。
“清早,日本公使內田康哉今個……今個,知會,日本已於昨夜向俄羅斯宣戰,日本和俄羅斯在滿洲打起來了……不可以爲人,安可以立國……祖宗之地安焉,陪都安焉,列聖陵寢安焉……”
叩着頭奕劻全是一忠臣一般在那哭訴着,似乎真的爲這滿洲再遭兵力痛心不已。
聽着奕劻的話,慈禧只是輕輕的應該了聲“哦”,但內心卻是久久不能平靜,早在去年10初7,日本已經知會通報了日俄交涉已無前途及日本的備戰情況。而且過去的幾個月中諸列強就不斷勸告着,在即將發生的日俄戰爭中與其一同保持中立。
“俄勝勢必吞併,日勝無非索酬,兩害相形,則取其輕。與其畏俄而不許,何如親日而獲成……藉助於日本以御之,以日本之將校,率我之兵,庶幾可與俄人一戰……”
未待奕劻說完,慈禧便開口輕言一句。
“現今庫儲一空如洗,無米何能爲炊,何以爲戰良由創鉅痛深之餘,實應慎言戰事。現在日俄兩國,失和用兵,朝廷軫念彼此均系友邦,應按局外中立之例辦理。”
早在庚子年間就被八國聯軍給嚇到心裡去的慈禧,自不會同意奕劻這番大膽的見解,對此她心裡早就有了定計,就是循着各國的意思局外中立。
而奕劻本也就是說說作作樣子罷了,更何況這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之所以說出這番話來,不過只是爲試探的太后的心思。
心沉着的慈禧並沒發覺自己在不經意間掉進奕劻套裡,而奕劻卻是在心下得意着,今個總算是把太后的心思弄明白了,俄國強據東北已歷四載,一般人民恨之入骨,官員們亦是如此,說像那義勇軍,雖端方奏着可能與光復會有所藕連,但在查無實後,依還是私下裡許着。
而今日本起而與之爲難,自然受到民衆官員的歡迎,雖然沒有一個人相信日本在這場戰爭中毫無私心,但不可否認此舉會贏得大空的一些好感。考慮到中國無力單獨對俄作戰,中立又非上策,於是,“聯日拒俄”自然就被提了出來。
但的北方督撫對此表示謹慎,尤其是直隸總督袁世凱於更是兩次致電外務部,主張中立,這使“聯日拒俄”的設想難以實行,更何況袁世凱還私下裡詢過奕劻的意思,而奕劻自然也不願淌這池混水。
“嗯應該知會各國三省疆土,無論兩國勝敗如何,應歸大清主權,兩國均不得侵佔。”
心沉着慈禧又補充了一句。
“老佛爺見識自非臣子所能相比,無論日俄勝敗,只要他們今個爲打仗許着這滿洲還是咱大清的,列強們又支持着,等將來戰了了,這滿洲可不是回來了還是老佛爺的見識,”
奕劻叩着頭,跪在那裡贊着老佛爺,而心裡頭卻尋思着這一次袁世凱若是聽到這消息會給自己送來多少銀子,可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但瞅着老佛爺的臉色,還是收住了話,爲那瘸子的十萬兩銀子,沒必要不是
局外中立啊局外中立那聖名的、英明的大清朝,也就是幹這事的出息,不說他們了,反正行將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