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事之起,去壓抑,保自由,吾國文明之。……有此一舉,可以覘國民進步;有此一舉,可以杜外人輕視。……自表面觀之,不過商業、工業之爭;而就其內容審之,則關於國權主權者甚大。成則中國民族爲世界上可貴之民族;不成則中國民族愈奴隸牛馬之不若,而聽人宰割。……抵制苛約收還國權爲我國民生死之大關鍵,爲了中國人的中國,國人自應以購力爲武器,拒購洋貨,本號主人亦國民之一分子,應盡義務,嗣後本號製作之操衣,一律刪除洋貨。”
炎黃4602年《民報》西曆7月29
“轟”的一聲,隨着一聲不大的轟響,市街上一大堆比、英、法、意、德等國之洋貨,傾意被焚,圍觀者無不歡呼,一堆劣商屯積的洋貨,被勸抵會衆人和激動的學生置到街心點燃,這一幕已不再爲奇。
一週來,全國各地抵制洋貨、拒卸洋貨一日甚過一日,與各國商人所謂不同,抵制洋貨初起時,他們以爲這種民間商業抵制行爲不會持續多長時間。
“中國人離不開洋貨”
洋商們這麼說,有這麼說的道理,半年間,中國即從歐美各國進口多達2億海關兩的商品,其中多半數爲消費品,棉布、棉紗、小麥、洋油等等消費品半年間即進品超過1.2億海關兩,中國人的生活離開不是洋貨,沒有洋布、洋紗他們沒有足夠的布匹製衣,沒有足夠小麥
可事實卻讓他們跌破了眼睛,抵制洋貨不僅未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只是走個過場,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從一開始,先是學界推動了商界,再是商業協會也倡議民衆起來銷燬日貨,並作出決定,要各商行“於3日內將所存洋貨盡行銷燬”。各地商業協會接連通電向全國各大報紙披露。
“本地排斥洋貨及洋船十分活躍,傳單到處散發,勸人民切實抵制,堅持到底。”
愈演愈烈的抵制洋貨,使得市場上棉布、棉紗之貿易,似多爲國內土布或機制土紗所奪,而與此同時,面對市場的空缺一部分人紛紛欲投資實業,而執政府又出臺諸如創辦實業可獲三年免稅之類的相關獎勵辦法,在抵制洋貨的同時,創辦取代洋貨實業投資亦爲民間熱議。
與此同時上海的產業機械公司則又迅速推出紡紗機、織布機、麪粉機等多種技術較簡單機器,馬鞍山揚子江機牀公司與江南製造局則先後推出各類易制大小機牀。而產業銀行以及多家華資銀行、錢莊先後承諾對實業界提供低息貸款,而政府又爲信譽企業提供擔保的行爲,更是進一步刺激漸興起的實業投資熱。
隨着因比國戰爭相脅因路權引發的抵制洋貨進一步發展,似乎中國實業的春天已經到來,稍吹去寒意的春風正緩緩的在這片土地上颳起。
“此次抵制洋爲,是我四百兆同胞干預外交之第一。”而報社亦認爲,抵制洋貨運動是“民力行用於外競”的,國民外交也使各國看到中國國民的一片赤誠的愛國之心和其顯示出的強大力量。
面對來自各國的壓力,執政府在表示“商民所爲,非政府所爲,政府不便干涉”,在表這番態度的同時,執政府卻又頒發了“國貨”標準,標準分爲複雜的七等,“國人資本,國人經營,完全本國原料,國人工作”爲第一等,是最純正的國貨。依次往下,到“國人資本,國人經營,完全爲外國原料,國人工作;或者是國人資本,國人經營,完全外國原料,外國技師”則爲第七等,是最低檔次的國貨,在第七等之外,則爲外貨。
而執政甚至在接見商業協會代表時,又宣稱“抵制洋貨,雖起於鐵路,發於民衆愛國之心,但於國貨實業發展必將大有助益”,執政府的先後肯定,這無疑是助長了民間抵制洋貨的“氣焰”。
於此同時,外交部在隨之而來交涉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一方面乘着商民抵制洋貨,與各國駐華公使、駐滬總領事、領事等各國外交人員進行交涉的過程中,一方面堅持強硬立場,試圖以抵制洋貨爲手段迫使各國承認鐵路係爲商約,各國不便交涉,另一方面又利用一切時機與各方周旋,據理力爭,以求獲得圓滿的外交結果。
“隨着中國民衆的覺醒和力量增長,他們在外交活動中的作用和影響日益增強。在制定、推行對華外交政策時,各國政府已經不能只考慮政府的態度,而是不得不考慮中國民衆的反應。他們已經成爲中國得以保全領土和主權、迫使列強放棄對中國的直接支配或軍事佔領轉而探索新的對華政策的重要因素。”
放下手中的報紙,穿着一身粗布衣的陳默然臉上帶着些得意,爲在過去的一個星期中,他已經穿換上了一身這山東產的粗布衣,就是一種對抵制洋貨最好的支持。
甚至於連光復軍軍裝,亦由斜條紋布改爲粗布,雖過光復軍軍裝用布均是上海的孫氏以及南通大生生產,但爲不與民間爭奪布源,才改爲粗布。
“執政,各國希望我們在築路借款上能夠格守商約,一定程度上,他們已認同此爲商約,另外他們希望如我們意欲收回路權,可與各公司協商贖回”
樑敦彥在彙報時,看着執政的目光似乎發生些變化,在政府的幕後操縱下全面抵制洋貨不過只進行八天,歐美各國公使、領事以及商行先是從淡而處之,再到現在的緊張,其間的變化,一直與各國交涉的他可謂是再清楚不過。
八天前,洋貨在華日銷達百萬兩之多,可到第三天起,全國銷售不足萬兩,甚至他還向德、美、英三國表示,將執政府或許將因民意,重新與各國業已簽定多達一千六百萬英鎊機器定單,而產業公司更是暫停了與德、美、英、法四國簽定的總額爲一千萬英鎊的機器定單。
碼頭工人罷工拒搬洋貨,而執政府於幕後出資由商業協會設粥棚,接濟罷工工人,面對前所未的抵制,各國不得不認真考慮中國的聲音,“弱國之待強國,非徒以順從而能買歡也,時亦以強立而能起其敬。”,正像執政說的那樣,該硬的時候就硬起來,當然軟的時候也要軟下去,在他看來,現在的時機似乎已經成熟了。
“贖回?”
陳默然搖搖頭,這並不是自己需要的。
“即便是贖回了鐵路,我們拿什麼錢去修?”
一聳肩膀,陳默然道出一句現實問題。
“贖回路權,各國公司肯定趁機加價,粵漢鐵路那邊已經向交通部服軟,通過美國領事表示,希望以六百萬美元的高價把路權賣給我們,這幾條鐵路贖回來,只怕執政府要做好拿出一億兩的準備,一億兩可以修多少鐵路?”
反問時,他又自己替他回答了一下。
“至少五千公里鐵路這不是勝,而是一次慘敗”
盯視着樑敦彥,陳默然繼續說着。
“我們拿一億兩買回的是什麼?像粵漢鐵路那邊花一千多萬兩,買來的是49公里鐵路,還有四千多噸路軌、樑料,這些值嗎?”
樑敦彥這會倒是有些弄不明白執政的意思了,難不成執政想一分錢不出,就收回路權?諸國列強怎麼可能答應?
“路權是收回來,但問題是怎麼個收法,現在交通部正在同粵漢鐵路的合興公司談判,我們承認四百萬英鎊的鐵路借款,甚至可以批准他們繼續築路,那些個公司的錢都是在歐美民間發售債券募集,他們是拿着別人的錢借給我們,然後又以此相脅承建勘測、築路包括鐵路亦由其經營,直到其經營五十年後,我們方可收回管理權,現在我們要爭的就是這個管理權”
“執政,那您的意思是……”
“只要把鐵路的運營管理權收回來就行,借款築路並不是壞事,關鍵問題是在於怎麼借,借款不出賣國家權益,這就是良債,未來我們修路的時候,會直接由財政部到歐美髮行債券,同時都明確規定了鐵路建造和管理之權歸中國國家所有,聘用的洋工程師和總帳房必須聽命於交通部以及項目總辦或代辦;鐵路器材的購置和費用支取外人不得插手,否則不得照行。路權在我,即便是以鐵路募債之抵,又有何妨”
有些懶散的靠在椅背上,陳默然半眯着眼睛。
“政府要敢於借錢花,而且在善於借錢花,我們可以把國家看成一個公司,從公司財務的角度來看待國家理財問題。首先,如果國家借債的利息高於國家投資或開支的項目所能帶來的回報率,比如國債利率是20%而國家投資項目的回報率只有2%,這裡國債利率是成本,投資回報率是收入,那麼國家開支的項目每年要虧損18%。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必不可少的國家開支外,政府應該停止、減少開支,尤其不應該通過赤字、國債來讓政府浪費錢,應該降低稅負。如果是這樣,政府的確要儘量存錢,以防未來出現財政危機時要花20%的利息去借債。國債利率低於國家開支項目的回報率,那麼往國庫存錢只會阻攔國力的增長,使國家衰退,像我們修鐵路的回報率一年在8%至15%之間,遠低於借貸利率相反地,這時就可以大膽的借錢。”
“執政,國債早已爲國人接受,但我國民間卻無法接受國債國人之所以牴觸均是因爲幾乎所有的國債都是列強強加賠款,再就是借款無一不令主權喪失所以國人無法接受外債”
留**童出身的樑敦彥自然知道國債有良惡之分,可民間對國債的根本性否定的態度,借外債當然更無法接受,他們根本不知道政府借錢用於建設的譽處。
手擺一下的同時,想着民間對國債的牴觸情緒,有些頭痛陳默然揉了下太陽穴。
“等過一陣子,《光復報》和國內的其它報紙,會先後以國債發一些專稿,《光復報》會以爲日本爲例,介紹國債於國家強大的作用,咱們到19世紀末還沒推行國債市場,日本卻已走在前面。明治維新時期日本敢於利用公債支持發展,而同期清廷還忙於往國庫存銀子。結果,到甲午戰爭時,兩國的國力已大相徑庭,最後存銀子的滿清卻向借款的日本賠了2.5億兩白銀,日本用借來的銀子發展的工業、鐵路,用借來的銀子建立了艦隊,最後靠着一場仗都掙回來了,可他們接着卻借的更多。”
稍沉思了一會,陳默然又繼續說下去。
“要改變國人的思維,日本無疑是最好的啓示,現在作爲貧國的日本緣何能夠挑戰作爲歐洲列強的俄國,他們用借來的錢發展工業、發展軍事,又用借來的打仗,借債不僅使得日本未失權益,反而擠身躍於強國之列,民間不要呼喊着向日本學習嗎?要學日本,先要學會日本對待國債的態度”
呷口茶,陳默然又繼續說下去。
“現在執政府不予外國承認難以舉借新的外債,所以我們便轉向國內發行公債。按財政部的統計,我們從國內募集了4300萬元的公債,經過這一次光復公債的發行,咱們的內債市場正在打開,以後對內發行國債的力度,還會再加大,一方面政府加緊宣傳國債的作用和意義,另外還要宣傳何爲惡債、何爲良債,讓民衆區別對待兩者,最後等他們適應了,也就自然的不在意了”
端起茶杯喝了幾口,陳默然卻是把眉頭皺成了一團,雖說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把自己在國外存款變成中國的國債,可這總靠着自己的那筆錢,總不是個事,畢竟那筆錢還有其它的用途,可若是在國民不認可外債時,大舉外債,恐怕又會引起國民的惡感
“債肯定是要舉的,就先從鐵路開始吧”
話音未落,辦公室外,一名軍事參謀卻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他的手裡拿着一份電報,臉上卻又是一副喜憂參辦的模樣。
“執政,西安、西安舉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