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先看到列車的燈光,然後才聽到隆隆的聲響。每一次當火車從站臺前經過時車站信號員總愛站在站臺上,然後感受列車進站時的強烈氣流,春夏秋冬一直如此。
今天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區別,他依然和過去一樣,在看到信號燈亮起之後,擔着信號燈,站在月臺上,等待着火車的經過。
半個鐘頭,伴着火車的長鳴,他看到一列亮着車燈的列車駛了過來,他舉起手中的信號燈打了一個信號,在火車越來越近時,他才發現這列火車和平常見到的列車截然不同,打頭的並不是他所習慣的火車頭,而是一個鐵箱子,鐵箱子上蓋着帆布。
再朝後,又是一個鐵箱子,鐵箱子噴吐着煙霧,這是火車頭,可火車頭的周圍完全被鐵板擋着,再朝後看去那是幾節堪稱巨型的車廂。
車廂完全被滿是碎片的網所覆蓋着,車輪一個緊挨着一個,中間突然出現幾十尺長的位置沒有車輪,再朝後又是的一滿是車輪的車廂,說他是車廂,其實也不算是,儘管蓋着網,可他還是能感覺到這車廂上似乎有一個粗長的管子。
這列奇形怪狀的,完全被鐵板包裹着的列車並沒有在火車站停下來,而直接朝着關外使去,就像過去的兩天中,不斷從這裡經過的列車一樣。
寒風歸着列車炮的裝甲車廂的縫隙吹進車廂內,車廂里正在牀鋪上睡着覺的炮兵們,顯得很是安逸,打呼聲在車廂裡迴盪着的時候,在另一節車廂內,幾名軍官,卻圍在一布模型前,正在那裡計算着什麼。
“咱們要從新民縣射擊點,瞄準日軍炮擊,大約需要發射一百發炮彈”
“射擊點是15公里……以最大射程計算,咱們只能朝日軍縱深20公里的位置開炮,而日軍彈藥庫,距離射擊點有19公里”
“射程是夠了,剩下的問題,就是能不能打得的準的問題。”
“這炮,兩星期前才從下船,拼了兩個星期,昨個才完成組裝,連試射都沒試射,然後就直接拉上了前線,到時打個十幾炮都打不準,丟人可就丟大發了”
幾人在那裡說話的時候,一名軍官悄悄的離開了這間裝甲車廂,車廂頂上的呼嘯聲一陣緊似一陣,狂風暴雪襲擊着車廂,鋪位上方隱約可見的射孔給越來越厚的積雪遮沒了,火車出山海關後,便碰到了這場在關內絕不會存在的風雪。
蒸汽火車發出兇猛的、撕碎風雷的怒吼,拖着軍用列車在夜色沉沉的原野上、在白茫茫的漫天飛雪中疾馳。在轟隆作響的車廂的昏暗中,在車輪磨擦冰雪的尖叫聲裡,在士兵們從夢中發出的喃喃囈語中。
用力推開那結着濃霜、隆隆作響的又重又厚的裝甲車門,薛天對着門縫看外面的暴風雪。頓時,車廂裡雪花飛旋,冷氣逼人,一股寒意衝着他的兩腿直往裡鑽,機車發出的威脅般的咆哮聲,夾着隆隆的車輪聲和車輪磨擦冰雪的尖叫聲一齊衝了進來。
穿過僞裝網吹進來的寒風讓他裹了下大衣,然後便尚着梯子走上炮位,這門305毫米列車炮,車體重達340噸,這輛列車炮是用於華北地區海防,而現在卻是朝着瀋陽的方向使去。
在風雪中,薛天看到幾個身影,在炮位的圈角內,三個人圍在那個小角落內,藉着電筒,正在那裡合計着什麼。
“距離……”
風和車輪摩擦冰雪時的尖叫叫掩蓋了他們的喊聲,但從喊聲中,薛天能聽出來,這些從海軍調來的炮手,正在這裡抓緊時間,學習着這種全新的火車大炮的操作,炮雖和他們用的炮一樣,但這門炮的操縱與是截然不同。
“長官”
一個少尉看到薛天的到來,連忙起身行了個軍禮,薛天認識他,他是氣球兵,就是列車上裝備有繫留氣球上的觀察員,乘坐在氣球上的觀察員能偵察方圓20千米內的地形,向大炮提供矯正彈道和指示地面目標的信息。
“你們這是……”
“回長官,兄弟們睡不着,所以想抓緊時間再練一會,到了地點,誰知道有沒有時間練”
“是啊沒時間了”
薛天點點頭,這時他纔看到,在炮車上不僅只有他們三個人,還有幾十個戰士都在自己的崗位上,他們都在進行着白天的模似操作,炮車上的戰士們,都知道自己擔負的使命,他們將鳴響第一炮。
“沒時間了要是有時間的話……”
薛天在心裡這麼想着,最終他還是加入到了戰士們的隊伍中,口令開始從他的口中發出,火車朝着前線行駛着,而火車上的戰士們,卻是頂着刺骨的寒風繼續訓練。
在另一個車廂內,李頌明和戰友們,正那裡擦刮着一枚沉重的炮彈上的厚厚的黃油,爲防止生鏽變質,炮彈外殼要塗上一層厚厚的黃油。送入炮膛前,一定要把黃油颳去,並用布揩乾淨。
“兄弟們,手腳麻利點,黃油不擦淨,影響射程,不說,還打不準,別他娘打起來了,因爲咱們沒擦乾淨炮彈讓人扯着咱們是老驢j巴,中看不中啊”
在吆喝的時候李頌明右手的木刮片,正麻利的炮彈彈體上颳着,在颳着炮彈的時候,盯着炮彈,就像盯着娘們一般,甚至連引信封口塞的鐵環內黃油也不忘擦的乾乾淨淨。
“狗日的,小鬼子,爺爺十年後又殺回來了”
李頌明在心底喃語着,十年前,同樣是炮臺兵的他旅順和日本人幹過一仗,這夢裡頭早就盼着報仇雪恨的那一天了。
“哈……”
朝着炮彈上哈口氣,用棉布用力一擦,終於擦乾淨一發炮彈後,李頌明在脣間嘟嚷了一句。
“親兒子,到時可得給老子爭口氣啊”
下了一個下午的雪,在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停下了,幾乎是雪一停,便走幾匹馬便在雪原上狂奔着。月光下,騎在馬背上的林延仁用家鄉腔哼起了小曲,這會的他顯得有些興高采烈,作戰會議已經開過了,戰鬥任務也已經下達了,剩下的還有什麼呢?恐怕就是漫長的等待了,他相信自己的部隊不會讓自己失望。
木子秋望着遠方,神情有些失神。
“長官,你覺得日軍是咱們的對手嗎?”
相比於長官,他沒有長官的那份自信,作爲軍官,他知道身爲長官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下,都要表現出百分之百的自信,只有長官的自信才能鼓勵下屬,可自己呢?
“平心而論,日軍還是很厲害地,日軍長於迂迴包抄作戰,從他們和老毛子幹起來,老毛子沒少吃虧,而且日本士兵作戰極爲英勇雖說咱們是有心算無心可要是打起來,勝負還是兩兩之數,到時候,咱們就只能用命扛了,有時候打仗這事,誰勝誰負,就看誰能撐到最後,只要咬着牙挺下去就行”
挺……說着容易,做起來難,真打起來,挺上一分鐘,都不知道要挺掉多少條人命,更何況,對第二軍團來說,或許暫時不需要打大規模的攻堅戰,可在那狹窄的夾縫間打仗,本就不容易,沒有迂迴的餘地,甚至都沒有防禦縱深,這場仗對第二軍團來說,有着太多的不確定因素。
這時,林延仁地臉上的笑容,瞬間便消息了,雙眼不由的朝着前方看去。
“人生自古誰無死?……能死於國戰,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林延仁沉吟了一會,用手安撫了一下跨下的戰馬,然後便開口說道。
“好了,木頭,別在這裡感慨了,咱們是軍人,不是酸啦巴幾的文人,這一仗,只能成,不能敗”
“長官,你想過小青子嗎?”
“小青子?”
先是一愣,然後在林延仁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年齡比自己小上十歲的那位本家林鬱青,二十歲的少將旅長——大連城防司令。
近衛軍有二十三四歲的將軍不稀奇,都是速訓班出來的青年軍官,若非如此,陛下又祈會籌備帝國陸軍大學,怕等這場仗結束之後,高級軍官都會到帝國陸軍大學進修,可是像林鬱青那樣十九歲就當上了少將,也是獨一份。
“咱們這邊打起來了,你我都平安無事,可大連卻不一樣,大連周圍都是日本兵,小青子身邊不過才只有5800人,野炮迫炮加在一起,也就幾十門,雖說打從奪了大連,就開始沿城修建塹壕體系,可在他旁邊可是有一個日軍師團在那,而且在遼東半島各個日軍醫院裡還有兩萬多日軍傷員,就算是半數上能拿槍,他也是一個頂十個而且……”
木子秋的聲音略顯得有些低沉,在他調到到參謀部之前,他和林鬱青的關係非常不錯,可眼下,他卻知道,這一次,就是那個“打不死”的小青子,恐怕……
“人生自古誰無死啊”
林延仁喃喃着吐出一句話來。
“能死於國戰,也算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