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雨降在了南京,這一場晚春時節難有的暴雨,轉瞬間便讓整個南京從晚春的悶燥轉入清爽,燥熱轉入陰冷,瞬間便讓這座城市再一次享受到晚春最後一次清爽,雨下的急,下了十數分鐘後,暴雨又轉成綿綿細雨。
窗外的春雨,還在不緊不慢地降落着,在許多農人的眼裡,這是老天開眼的一場好雨,這場雨後,地下透了,莊稼的長勢就會比往年好上一些。
“難得的好年景啊”
偶爾一些老人伸手接着雨時,有些頗爲欣慰的輕語着,在他們看來,似乎好些年沒有這般好年景了。
“聖君在朝,天降甘露”
對於迷信的他們來說,總會把一些風調雨順歸結到皇帝的身上,似乎過去的年謹接年那是竊居中原的滿韃所害,而今年的好年景那是因爲中華正統得復造成的。
不過對於一些人而言,在他們的眼中,這雨似乎就像是像老天在絕望的哭泣,像老天的無助眼淚。
對於在帝國飯店會議室內的伊騰博文來說,或許這窗外的春雨,就是老天在絕望的哭泣,在爲日本帝國絕望的哭泣。
“伊騰院長,請簽字吧”
樑敦彥直視着伊騰博文,他在說話時,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些發澀,甚至連忙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這份《中日聯合公報》一但簽字,二十五天內,日本軍政人員將全部撤出臺灣,臺灣正式歸還中國。
“樑部長,你必須要明白一點”
伊藤博文並沒有第一時間拿起筆,他直視着面前神情中難抑興奮的樑敦彥。
“當我在這份所謂的聯合公報上簽字的話,那麼中日兩國在未來幾十年,根本沒有一絲友誼復存的可能”
直到此時,伊藤博文的語中依然帶着威脅,他明白,這份公報一但公佈,對於日本意味着什麼,整個日本都將處於火山爆發式的憤怒之中,日本的怒火現在或許會因爲現實問題被暫時壓抑下來,可將來呢?
日本一定會討回今天中國人施加在日本身上的恥辱
“嗯……”
樑敦彥沉默的同時,眉頭禁不住一跳,甚至於連放在會議桌上的手也輕顫一下,但隨即他選擇用陛下的曾經的言語作出了回答。
“中日兩國的未來,是和平,還是戰爭,那要看貴國的選選擇,但我國相信,選擇和平,必須要準備好戰爭”
在說出這番話時,樑敦彥看了一眼那份《中華帝國與大日本帝國聯合公報》,這個《聯合公報》是陛下想出的名稱,似乎是想回避歷史上各種各樣的《條約》令中國蒙受的恥辱,當然在之前的解釋中,自己向則告訴伊藤,這是爲了保全日本的面子。
面子?
在日本歸還臺灣的時候,或許在日本人心裡,他們已經丟盡了面子,正像伊騰說的那樣,面對現實的逼迫,他們會選擇簽字,會歸還臺灣,但那只是暫時的,中日兩國將會因爲這份《聯合公報》的簽字,而不再有一絲和解的可能性。
“有一天你們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伊藤博文冷哼一句後,拿起了筆,但任何人都能注意到,他那拿着筆的手有些顫抖,而一旁的電影攝影師則將鏡頭對準的伊藤,儘管這個時代電影不過剛剛發明,但是在中國卻已經擁有了數百臺型號不同的電影攝影機。
在過去的一年中,這些爲政府和軍方服務的電影攝影師,用膠片拍攝記錄着光復前後的一幕幕,這是陛下所要求的,用膠片記錄下滿清統治下的中國,同樣也記錄着光復軍的戰鬥以及在過去一年中發生的一切大事,而在陛下登基之後,登基大典更是通過電影攝影機記錄下來後,然後印製了上千份電影拷貝,在全國各市縣的露天電影院進行放映,同時放映的還有各地光復軍宣誓效忠皇帝陛下的畫面。
而同時隨着電影拷貝送出的還有《帝國進行曲》的唱片以及唱片機。對於國人來說,無論是登基大典或是上百萬軍隊規模不等的校閱、宣誓效忠,直觀的畫面、雄壯的音樂聲衝擊着每一個國人的心神,無論是畫面或是音樂無不令人們熱血沸騰。正是那次大規模的派送電影之後,國人的思維被影響着,他們在內心裡認同了這個國家和國家的皇帝。
而現在之所以記錄下《中日聯合公報》簽字的一幕,同樣也是爲了製成新聞電影,然後拷貝送往全國各地,從而增加國民自豪感,畢竟這是中國收回第一塊失地。
“伊藤博文”
簽字的時候,伊藤博文內心的悲鳴卻不是他人所能體會的,十年前,他曾在春帆樓上的“下關條約”上籤下了自己的字,那個簽字是那麼的輕鬆,是那麼的讓人激動,而現在呢?轉間十年已過,但上一次是得到,而這一次卻是失去。
兩人簽字、授印後,在換約的時候,伊藤博文在把公報遞給樑敦彥時遲緩了一會,他盯視着樑敦彥,緩緩開口說道。
“我不僅是在我的死亡通知書上籤了字,”
伊藤博文的目中帶着一絲悽愴之意,他知道這份聯合公報一公佈,自己一回到日本,也許就會被憤怒的國人視爲國賊殺死,而伊藤博文卻希望得到這種結局,或許只有死才能洗刷自己蒙受的恥辱。
“但……同樣也是中國死亡通知書籤字了……”
“院長閣下,中國的命運還是由中國人自己考慮吧至於閣下……就不勞您費心了”
心不甘情不願的條約,去沒有任何勝利者和失敗者的戰爭,本身就帶着重燃戰火的風險,未來的報復是必然的,所以,雖說伊藤博文警告着,樑敦彥還是還帶着笑容接過了那份聯合公報,同時和隔着桌子握手,由攝影師拍下一張照片,樑敦彥的滿面笑容和伊藤博文面上的怒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此時此刻的佐騰助一,正靜靜地站在南京慶業區國民初中的課堂內,學生們用標準的劍橋詠着英國詩歌時,並未給他帶來任何如往日一般的欣慰,雖說他人或會覺得這空氣清爽宜人,可對佐騰來說他所感到一股股冷氣,一股股陰氣,直透他的心肺,直刺他的骨髓,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和希望。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呢?”
對於佐騰來說,當他看到這個中國竟然和歐俄白畜的聯手“欺負”日本之後,也像這場冰冷的雨一樣,瞬間把他正那顆立志要爲中國恢復文明獻自己綿薄之力而沸騰了一年心,推入了絕望的深淵裡,推入了無際的陰冷裡,推入了僵硬的淒涼裡。
“中日提攜,共強共榮,中日強則東亞強,東亞強則亞洲文明得保……”
回憶着數月前“東亞共榮會”在南京召開春節招待會上,張之洞大人的話語,內心的悲憫又豈是他人所能體會。
近兩個月以來,儘管他依如往日一樣,每天去爲這些學生上課,盡責盡力的教這些中國學生英語,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卻一直都淹沒在巨大的恐慌裡,淹沒在巨大的憤怒裡,淹沒在巨大的絕望裡。
而且一直以來他總有一種感覺,感覺着現在的中國將遠不會表現出歷史上那個中華的豁達與寬容,這個國家將會變得如歐美白畜一般的貪婪、殘暴,它會如同一座巨大的大山一樣,壓得日本甚至整個亞洲都喘不氣來,將來也許會壓得日本沒有一點繼續下去的力量和信心了。
“難道中日兩國就沒有共榮共強的可能嗎?”
每一次在心中自問這一句話時,最終所換來都是一陣唉聲嘆氣,都是雙眼模糊,暗聲哽咽的傷感。
下課的鈴聲響了,有些失神的佐騰助一夾着課本離開了教室,他看着那些歡天喜地跑出去的學生,徑直朝着校園外走去。
一個老師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佐騰,便快步跟過了過去。
“佐騰君,怎麼了?”
“李君。”
回過頭來的佐騰的臉上依還帶着悲憤之色。
“你們贏了,可你們丟了很多東西”
說罷佐騰便直接離開了學校,
走在路上,看着這座經過一年改造之後愈來愈顯現出東方式帝都之貌的城市,佐騰在心下重重長嘆一聲,這個國家也許很快就會變成如歐美國家一般,貪婪無制地肆意擴充自己勢力,這個國家會徹底擊碎日本的夢想。
除非這個國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可中國有近一億戶人家,有幾億人口,而且現在比過去滿清時代要強大太多,這個國家和日本一樣,從一開始,就將軍力上的有所作爲,作爲整個國家的變革重點,他們的只會越來越強大。又怎麼會消失呢?
行走在路上,偶爾碰到學生家長和自己打招呼的時候,佐騰會禮貌的向他們微笑,同時輕輕鞠躬,可他的笑容裡,卻流露着巨大的絕望和難過,流露着前所未來的傷感和悽慘。
靜靜的走進租住的小樓,這只是一座普通的民居,準確的來說,是那種普通的出租小樓,在南京這種小樓十分普遍,租住在這裡的主要是單身的政府官員、公司職員,再就是像他這樣的老師。
這個國家並沒有因爲他們是“外國友人”給予特殊的照顧,佐騰拿着和其它教師一樣的工資,租住着同樣的房屋,佐騰明白,任何外國友人對他們來說,都是“嘴上的名詞”,他們不可能給予多出那怕一分的照顧,也同樣沒有任何照顧的理由。
“照顧那些外國人?那誰來照顧中國人呢?我是中國人的皇帝,你是中國的官員,服務國民是你我的義務,至於外國人?等你拿了日本政府開的工資再說”
曾幾何時,當他們來到中國的時候,儘管那位皇帝表示歡迎,但當一位教育部的官員提出是否能對他們提供適當的照顧,比如說政府提供的房屋之類幫助時,那位皇帝直截了當的拒絕了,甚至還說出了這般殊心的話,逼得那位教育部的官員只能引咎辭職。
對此佐騰能夠理解,對於任何一個負責任的政府而言,他們絕不會在不能照顧到本國國民的情況下,去分出額外的精力、財力是照顧“外國友人”,恐怕只有過的滿清纔會去照顧那些洋大人。
“中國人第一位,中國第一位……”
心嘆着那位皇帝的思維,佐騰走到樓梯地盡頭,打開房門,整齊的房間內。看到房間內那兩面對角懸掛的中國和日本的國旗,再看着那句“中日提攜、共強共榮”的字幅時,突然一陣前所未來的憤慨由然而生。
“佐騰君、佐騰君……”
門在這時猛的被推開了,闖進屋的是中日友好協會的津田下野,他氣喘吁吁的闖進房間,面上盡是悲憤之色。
“佐騰君,籤……簽字了,就……就在半小時前,伊藤博文那個賣國賊真的簽字了”
“什麼?”
簽字了?簽了什麼條約?
“他賣掉了什麼?”
“臺灣,臺灣還給中國人了”
什麼……聽到津田的話,佐騰只覺一陣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沒想到,在日本做出那麼多讓步之後,中國人竟然……竟然還是割走了臺灣
他整個人如陷深淵一般頓覺天昏地暗,頓覺世界一片淒冷,似乎世界的末日即將來臨。原本他曾多麼想在中國幹出一番事業,爲亞洲文明的保全,日本和中國兩國的共榮共強獻出自己的綿薄之力,可爲什麼中國就不放過同源同宗的日本呢?
再這樣下去,日本最終都將被中國給無情地吞吃掉……
在驚愕之中,佐騰忽然想到了一位身陷牢獄的朋友曾經的提議——那就是:將外爲中國人,實爲白畜心的陳氏皇帝的貪婪、可惡和醜陋的一面,公佈於世人,同樣告訴中國人,中日同源同宗,本應相互提攜,以御歐洲白畜。
想到這裡,滿面悲憤之色的佐騰便直接走到書桌,拿起筆。
“佐騰君,你要幹什麼?”
“我要把用筆告訴中國人,他們的這麼做是錯的”
嘴邊吼着,拿起筆佐騰一氣喝成,將內心所想、所思同樣也包含着個人的憤怒,全部用筆傾泄在紙上,變成了文字。
當天晚上,與其它報社紛出號外慶祝收回臺灣的消息不同,一直傾向於共和、中日友好的《大中華自由報》的頭版頭條新聞上,便是佐騰助一那封聲淚俱下字含悲憤的《告中國兄弟書》。
“四萬萬男女中華同胞兄弟姐妹公鑑:
今日之中國爲所謂中華乎?今日之中華逐異族而匡扶,固與滿清政府時代相比,民族自立,國家謀強,實爲中華可喜之事,亞洲可慶之事,然今日,中華強凌弱,暴凌寡,是爲中華所揚也……始於前年,中華光復,囂囂起矣……而光復之中,有置重於民族主義者,有置重於政治問題者,更有投機之徒。然終得投機之輩竊以國柄……”
“笑話”
隨手將手中的這份《大中華自由報》扔到垃圾桶內,陳默然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
“這自由報當真是不怕法院查封啊”
“陛下,即便是上海叛亂事件中,民報不過只是暫時查封,而且上海地方法院還駁回檢察官提出的封禁《民報》的要求,所以自由報纔有持無恐”
張之洞不於置否的說道,有時候逮捕一些人比查封報社更容易,尤其是地方上,那些地方法官、巡迴法官,總是藉着一些敏感事件強調“法庭獨立”。
“不過就是一個日本人瘋癲之語罷了,什麼日中共榮,他怎麼不說大東亞共榮圈”
想着那個詞,陳默然便覺得一陣陣的噁心,這些日本人真的是所謂的“友人”嗎?所謂的外國友人,這詞去忽悠一下某些人或許有效,但在自己這裡,外國友人……這個詞還是免了。
“陛下,不過臣以爲其所提建立亞洲共存共榮的新秩序,到是符合我國之訴求,從歐美列強的統治中解放亞洲的目標,同樣也有將有所作爲……”
在來的時候張之洞可是做足了功課,甚至專門請自己的秘書向自己解釋一番所謂的“西洋政治”,所以纔會說出這番話來。
點下頭,陳默然到是沒有否認他的這個觀點。
“老相,如果說建立一個以中國爲首的亞洲共榮圈,到是可以考慮,不過這卻不是我們現在所需要考慮的,一個國家的目標必須要以其實力爲基準,否則這個國家就會被過於膨脹的野心給撐死,至於什麼和日本和解……”
冷冷笑了笑,陳默然站起了身來。
“我從未渴望着同日本的和解,即然沒有這方面的願望,那爲什麼還要追求所謂的和解呢?”
和日本人和解?和日本之間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亞洲的未來是由中國和日本主宰的,但這兩個國家實在是……太近
“說句老實話,我現在非常渴望看到日本人聽到這個公報後的消息,我想……我真希望看到日本的愛國志士們會有什麼行動”
在說出這番話時,陳默然的心裡只想着一個人,伊藤博文,能夠吞下這副毒藥的怕只有伊藤了,而日本難得的幾個有戰略眼光並能影響到決策的兩人之一,兒玉很快就會累死,伊藤呢?還會死於安重根的暗殺嗎?這個人一天不死,便一天心不安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