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一個宗族傳統厚重的國家,宗族曾是中國農村社會一種重要的治理組織形式,它在中國歷史的發展進程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宗族作爲中國社會一種曾經廣泛流行,現在仍然大量存在,並且還起着重要作用的社會組織,在很大程度上,宗族士紳階層是農村秩序的維持者,他們依靠宗族族規、律法維持着皇權在農村的統治,可以說,宗族士紳是皇權得以在農村實施的保證。
不過,這一切,在帝國建元后,尤其是帝國早期,農村宗族勢力受到嚴重削弱,宗族族長往往由本族富人擔任,這些富人是大量土地的所有者。
根據帝國的土地法律,除帝國邊疆地區,任何家庭人均不得超過十畝耕地,大量的富人土地被置換爲國企股票或現金,大量的農村富人在帝國十年間,源源不斷的離開城市,千百年來,中國農村的傳統秩序的維持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而在這個過程中,一個新的農村士紳階層“皇家教師”成爲皇權在民間的代言人,在“師如父”的傳統觀念和“皇家”的聲望下,皇家教師理所當然的進入族(村)議會,並在某種程度上代替進城的士紳,成爲農村秩序的維護者……”
《帝國十年》——農村
“村公所的人,過去是靠民間有聲望的士紳,而現在則要把軍人送進村公所,這樣的話,那些退役……嗯,在鄉軍人的身份如何介定?”
在皇家別苑的書房內,面對着陛下的要求,管明棠已經開始用筆在紙上計算着什麼了。
沉思片刻,陳默然搖了搖頭說道:
“村公所所兼職檔案員、郵遞員,又要調解一堆小糾紛,應該算是公務員。話說回來,按照帝國近衛軍軍律的規定常備兵支給全餉,每月津帖是八元錢,服役三年退爲續備兵,月支津貼兩元;又五年退爲後備兵,津貼每月一元;平時各就其業,冬季調操一月,發全餉;又五年除其軍籍,……”
在很大程度上,近衛軍作爲常備軍建設時,參考了北洋陸軍的組織條例,尤其是常備軍、續備軍、後備軍的規定上,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非常簡單,中國沒有義務兵的先例,而且軍人的歷史地位低下,所以建立“義務兵役”時,同樣參考了北洋陸軍的建設,最終這種義務式強制徵召和僱傭兵式組織成爲了近衛軍組織的特點,每一個士兵從服役那天起,國家就和其“簽訂”了長達十三年的合同,在這十三年中,士兵即便是退役也能從國家領取軍餉,應該是津帖。
而得益於軍人地位的提高,以及種種優惠待遇,士兵的徵召,從來都是徵召最優秀者,畢竟每個年滿18歲的公民都需要服兵役,接受兵役考校,而那“百畝免稅”更是農村子弟在考校時拼命做到最好的動力所在。在種種努力下,現在的近衛軍可以說,雲集着中國身體素質最爲優秀的農村子弟。
在陳默然的計劃之中,在推行全國“軍國化”的過程中,在鄉軍人將來擔負起維護國家基層秩序的核心,在過去的十年間,軍人、軍屬都享有某種程度上的優待,比如軍人家庭免除農稅,軍人家庭可以懸掛“皇家龍紋徽章”等等,而對於農村家族而言,本家的軍人數量在某種程度上,將會決定一個家族的農稅減免數量,畢竟每個士兵都有免稅百畝的額限,而這百畝免稅田的田主則都是士兵在本家內自由選擇。
也因這些優惠條件,纔會使得在過去的十年間,軍人的社會地位方纔得到真正的提高,而並不是僅侷限於“法律字面上的“軍人”是光榮而且神聖的”,而現在,根據他的那一要求,軍人將進一步神聖化。
“所以,不需要再支付額外的津帖,而且這樣的話,每過幾年,都會有新的一批軍人進入村公所,可以說這樣的安排,不需要中央和地方支出額外的經費!就像現在的教師一樣!那些皇家教師不也不需要支付額外的工資嗎?”
“嗯,現在村自治會中,老師往往起決定性的作用。”
管明棠如實的說道,在新的農村士紳階層中,“皇家教師”可以說是最近十年中才形成的一個階層,他們成爲皇權在民間的代言人,負責協助縣政府管理鄉間,甚至還擔負着教化普通民衆的責任。
“陛下,如果軍人進入村公所,而且村自治會還要爲軍人留出席位,會不會對自治會造成衝擊?”
搖着頭,陳默然擡眼看着管明棠:
“那些在鄉軍人,並不會壟斷一切,而且各村每年從通過本村軍人受益多少?帝國常年免稅耕地超過兩萬萬畝,受益的都是軍人家庭嗎?不是!其中七成以上,受益者都是同族之人,他們通過軍人受益,在鄉軍人爲什麼不能進村自治會,而且他們進入村自治會,是爲了在全國農村推行“新生活”,這個新生活的核心是軍事化、紀律化的,僅只依靠皇家教師很難做到”
話語稍頓時,看着一旁的蔡元培,他是教育大臣,“公民新生活”將是由參謀部同教育部配合進行。
“當然,我並不是說教師做的不夠好,他們做的很好,十年前,全國的識字比便只有15%,而現在是65%,這傾賴於三百萬皇家教師的努力,可是,我們需要看到的是,儘管識字率要提高,但是國民的素質,依然有待提高,相比於普通民衆,軍人更講究衛生,在農村,最乾淨、最整潔的家庭,不是士紳、不是教師家庭,而是在鄉軍人,他們把部隊的內務習慣帶到了個人生活之中,而我們現在的目的,卻是爲了通過“全民化的軍國民教育”,讓所有的國民都接受新的衛生習慣、生活習慣。”
從桌上的煙盒中取出一要雪茄煙,叼在嘴裡,點着雪茄後,陳默然深吸一口煙。
“所以我的打算,正是要以在鄉軍人爲核心來發動和控制基層,推動農村的現代化,現在的農村也只有在鄉軍人最有組織性、紀律性以及足夠的文化和見識,能夠擔負起這一重任。至於說地方勢力集團,那也是中央政府控制下的地方勢力集團,正好可以應對縣、府自治化後地方主義擡頭的傾向。不管你是鄉自治,縣自治還是府自治,中央都能通過各級在鄉軍人會來維持對最基層的控制。”
蔣百里,這位陸軍參謀長在聽到陛下這麼說時,立即露出了讚賞的神情,但同時卻明白,這個方案想獲得政府的支持只怕有不少難度,管明棠一直擔心“軍人干政”,怎麼會讓退伍軍人來控制農村?
“中國的根本問題就是農業問題,而農業問題就是農村的問題,農村的問題又是農民的問題,只要我們解決了農民的問題,那麼中國的問題也就解決了,我不否認農民較之城市居民更爲單純,可是3億農村長期的不良生活習慣,卻嚴重製約着我國的發展程度!”
說着,陳默然朝蔣百里看去。
“所以,我們要使用軍人,通過的進行全民性的軍事教育,提高國民的素質,改變民衆只知個人主義,而不知集休的現狀!從而達到改造國民生的最終目的!”
在提及國民性改造的時候,陳默然只覺胸中一陣激盪,國民性或民族性,就是國民素質,最基本的就是其思想道德素質,或者說國民性與民衆的思想道德素質在一般情況下是通用的。它們的基本內涵都是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長期共同生活及相同文化背景下所形成的共同的理想信念、價值尺度、性格特質、道德規範、思維方式乃至於心理、風俗習慣等等。
在後世,每每一提及“國民性”時,人們就會想起魯迅,魯迅研究國民性,目的正是爲了中國勞苦大衆的解放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正如他在雜文《不滿》中說的那樣:“多有不自滿的人的種族,永遠前進,永遠有希望。多有隻知責人不知反省的種族,禍哉禍哉!”逝世前半年,他還在《致尤炳圻》的信中指出,“揭發自己的缺點,這是意在復興,在改善”!因此魯迅一生都將揭露國民性的痼疾、挖掘民族思想道德素質中的“病根”、探索塑造新型民族素質作爲自己義不容辭的任務。
不過魯迅所揭露和批判的“國民劣根性”是在中國歷史的長期發展過程中積澱起來的,是一種久未治癒的“痼疾”,在歷史上魯迅當年痛斥的“圈子”意識、看客心態、“窩裡鬥”現象等等,直到百年後改觀仍舊不大。爲了改變“國民劣根性”在歷史上有着太多的運動和嘗試,可唯一沒有嘗試的卻是最爲有效的東西——國民軍事化!
國民軍事化,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是唯一可行的選擇,相比於普通意義上的運動式改變,或者向這學習,向那學習,軍事化的訓練、生活,卻可以教給人們一種習慣,一種軍事化的生活習慣,軍事化的訓練、軍事化的生活、軍事化的國家,而在這個過程,還可以培養普通民衆的紀律精神和團隊意識。
而且還可以通過那種軍事化國民生活,使得國民擁有一個健康的底子,身體是一切的本錢。良好的身體素質,可以提高整個民族的競爭力。
在教育部中推廣着軍國民教育的蔡元培,在沉思片刻後,先是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不過在全國推廣國民生活軍事化,需要投入多少力量,多少經費?這並不僅僅只能依靠在鄉軍人,而且各級還應該建立相應的團體,而且,如何激發國民主動參與訓練,僅僅依靠強制措施,顯然不太現實,這些都需要考慮了。”
蔡元培的建議,讓陳默然回頭提醒身後的速記員:
“記下了嗎?”
得到滿意的答覆後,他方纔神色淡然地轉回來道:
“這並不是什麼問題,如何讓在鄉軍人進入村自治會?”
一聲反問之後,陳默然搖頭說道。
“僅僅依靠一道朕簽署的命令?軍人雖有皇家軍人之名,但他們和老師不同,師如父,有這個傳統在這,老師的地位本身就高於軍人,加上“皇家”之名,他們進入村自治會,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解決的問題,並不能只依靠一個命令,還要解決他們的身份問題。
“要不然就弄一個治安官吧!那些軍人在退役之前,接受三個月的司法培訓,讓他們出任村治安官,現在村治安這一塊是個空白,這方面可以同司法部協調一下,這樣不僅可以解決他們身份的問題,而且還能解決社會地位的問題。”
一直思索着在鄉軍人身份問題的蔣百里適時的建議道。
“如果中國所有的農村治安官都由在鄉軍人擔任……”
在內心裡,蔣百里不禁憧憬起來,只有到那時,一個嚴密的軍事動員體系,方纔有可能建立,現在中國的軍事動員體系,並不算嚴密,在城市還有警察局協助動員,可是在農村,現在中國的農村,依如千百年來一樣,都是“放羊”式的管理,僅依靠鄉間的自治,頂多就是加上老師們的協助管理,但這卻很難建立一個真正高效的軍事動員體系。
“而且還可以組織村與村的軍事技能競賽,競賽的獎勵可以抽出一定比例免稅田,利用村社的集體榮譽感和集體利益,通過軍事技能競賽去督促各村主動參加比賽……”
“那勝者免稅田的分配呢?最後如何落實到每一家的身上?還是讓少數人從中獲利?”
管明棠立即反駁道,早在成爲總理大臣之前,主持財政部的時候,對“軍田免稅”的制度,他就頗有微詞,因爲軍人家庭受益有限,受益者往往是各村族的大戶,而那些社會地位高,在本族內影響力大的大戶中,還不一定有人在軍隊服役。表面上,那些“免稅軍田”是由士兵自行決定受益者,可士兵們卻要考慮到他們的家人以及他們退役後,都要要本族中的大戶打交道,所以他們會將自家之外的免稅份額交給大戶或族長,由其分配,而受益者自然是那些人。
管明棠的反對讓蔣百里把眉頭微微一皺,軍田的弊端他自然有所耳聞,而且報紙上也經常報道,可這些問題,現在根本就沒辦法解決,而這時蔡元培卻主動開口說道。
“要不然,那些免稅田的稅金仍然徵收,軍事比賽可以設在冬季,也就是徵稅之後,而且那時還是農閒,稅金徵收了,可以返還,當然不返還給各村,而是直接返還給各村的國民學校,這樣受益者都是那些村民的子女,這樣就不存在不公平的問題,畢竟幾乎所有家庭都有子女在國民學校就讀。”
仔細一想,蔣百里連連點頭說道:
“對,就這麼辦,這是一個好法子,而且正像陛下說的那樣,這是集體,集體的利益,集體的榮譽,最終由集體受益……”
對此無人再表示異議。
“讓在鄉軍人出任治安官和軍事比賽只是其中一步,我們要考慮一個整體,畢竟治安官只是在鄉軍人中的一部分子,我的想法是,我們要建立民團,自上而下的建立各級民團,把所有的男性國民都納入到民團體系中來,通過這種全民皆兵的方式,達到用在鄉軍人,訓練民衆,改變民衆的目標。現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我們不想辦法加強自身,純粹就是被宰割的命運……”
一番看似動情的感嘆之後,陳默然又繼續說道:
“這不僅事關國民整體素質提高,千秋萬代的事,而且還關係到整個民族的興亡,如果民團辦好了,那民團便大有可爲,如善加運用,不僅可以御匪衛鄉,且可有效動員民衆,在戰時,各師管區只需要把補充額度按比例下達各區,就可由各民團區直接補充兵員,如果的兵民合一,方纔是中國未來的要走的道路。”
看大家的表情還是不舒服,陳默然喝了口茶,認真解釋起來:
“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徹底改變“皇權不下村社”的傳統,在國內重建保甲制,以十戶爲甲,十甲爲保,十保爲鄉作標準。甲有甲長,保有保長,且兼民團後備隊長,負責本甲、本保男丁訓練,鄉有鄉長,兼民團大隊長,由其負責大隊內考校、監督訓練,這些職位全部由在鄉軍人出任,其可以視爲“自治會”之外的政府官階,當然他們可以是領參謀總部的官階,作爲“皇家官員”,自然應該直接進入村議會和村公所。”
陳默然的提議看似不怎麼新鮮,畢竟保甲制千年前即有,可這也不過是尋找一個“由頭”,最終的目的,卻是把在鄉軍人充實到社會的各個角度,並利用在鄉軍人對民衆進行軍事訓練,如此達到“整合全國”的目的。
“好了,你們看一下,按照今天咱們談話的內容,整合出一些相應的條陣法規,今年,咱們要把全國性軍事訓練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