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南京的中華廣播公司大樓的窗戶就被早晨的陽光照亮了,但是那些墳墓般的廣播室裡還只有無休無止的電燈光。在中華廣播公司新聞部門的走廊和小房間裡,儘管時間還早,可已經人來人往忙亂起來。
鬍子拉碴的顧鵬起,坐在舊寫字桌前面,抽着一支長雪茄煙,在一本黃色記事簿上划着。儘管業餘時間節目大受歡迎,他並沒有放棄“市內名人動態”這個節目。他常說,等到業餘時間節目的熱潮過去之後,新聞廣播節目仍然是他的謀生之道。他寫字桌上的一隻袖珍收音機裡傳出了廣告播音員的響亮的甚至有些刺耳的聲音。
對於那些極爲誇大的廣告,顧鵬起非常反感,可他卻不得不選擇接受,因爲廣播公司的收入全部來自於廣告,而且,評價一個播音員成功與否,一個節目成功與否的標準非常簡單——那就是節目廣告的標價,節目廣告的標價越高,越證明一個播音員的成功。
而作一個新聞廣播節目的播音員,顧鵬起無疑是成功的,應該說非常成功,他的節目廣告價格,在全國都排到前三名,可是,他卻非常不喜歡廣告,尤其是不喜歡那些明知是假的廣告,可是對於公司而言,他們從來都不在乎,他們所在意的是收入,是廣告收入,是……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他想不理,然而又抓起來,咆哮着說:
“喂,是誰,我在在寫……啊!對不起,逸臣。有什麼緊急新聞嗎?”
聽到是駐武漢的記者站新聞記者的電話,他立即把身子向後靠在轉椅上,一隻耳朵聽着電話,一隻手卻拿着筆記錄了起來。在過去的兩三年間,通過帝國電報電話公司的鉅額投入,中國已經初步建立了一個“長途電話”系統,過去電話僅僅只侷限於一個城市,只有一個城市內的用戶,才能互打電話,但從去年開始,除了西藏之外,省與省之間的電話線聯通了,當然,這恐怕還是出於軍事上的需要,否則一分鐘五毛錢的電話費,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但是對於新聞記者而言,長途電話的使用卻意味着一場變革,他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在事件爆發幾分鐘內,就把電話打到報社或者廣播公司,可即便如此,高昂的電話費,也不是廣播公司能夠負擔的,他們通常也有規定,只有大新聞、緊急事件,才能使用長途電話。知道電話費非常貴,所以顧鵬起並沒有耽誤對方的時間。
“在這些火光,這些風暴,有一小撮人,他們設計了、組織了這場恐怖的暴雨,向全人類傾瀉……”
聽着電話那一頭的憤怒的咆哮聲傳入顧鵬起的耳中,只讓他整個人一愣,在他的印象的中王逸臣是一個非常“安靜”的記者,在大多數時候,他都會心平氣和的講述新聞,而現在,他是怎麼了。
“喂,逸臣,是怎麼回事?冷靜一下!”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但凡是個人,他還能冷靜,現在我的身上都是血,街道上到處都是傷員,數以千計的傷員,在江面上,到處都是死屍,很多都是孩子……”
什麼……顧鵬起整個人都被驚呆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爆炸,有人用炸彈襲擊了“江輪13”……”
“江輪13……”
聽着這個名字,顧鵬起只覺得一陣耳熟,他連忙捂住電話,衝着門外大聲吼道。
“誰知道江輪13號,我要他的資料!”
“爲什麼會襲擊這艘船?”
貴族院院長在船上!
在聽到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後,顧鵬起只覺豆大的汗滴從額上滴了下來,即便是還沒有任何證據,他都能猜出是誰幹的——是共和派。
這時他的助理衝進辦公室,對她的上司拼命做手勢。
“等一等,我的助理來了。”
一說完,顧鵬起便用手捂着耳機問道助,
“有什麼消息嗎?”
“江輪13號是從上海啓程的1562噸的豪華長江郵輪,船上有482名乘客,貴族院院長袁世凱一行搭乘的就是這艘船,還有,桐城第三國民中學和第一女中的學生315人,他們是要去參觀……”
接下來,助理再說什麼,顧鵬起已經不清楚了,他只覺得的一陣頭暈目眩,完了,全完了,在內心升起一陣悲涼之感的同時,他的心情又被前所未有的怒火籠罩了,他聽着電話那一頭傳來的聲音,不斷的在筆上作着記錄,他不會懷疑王逸臣的報道,事實上,這種新聞沒有人敢造假。
終於,掛上了電話,這時顧鵬起的臉上帶着淚水,他看着有些茫然的助理說道。
“現在聽着,我要去見總監,準備我們的節目,有大新聞了!”
說着,顧鵬起便擡起有些沉重的腳步,朝着門外走去,手中拿着記下的新聞事件,
“……總之,如果在確保三十萬日本軍隊和一千餘萬俄羅斯軍隊以及俄羅斯國內的物資供應,我們不僅要幫助俄羅斯人重新改建西伯利亞鐵路,還在幫助他們改建中亞鐵路,而且還必須要考慮到波斯鐵路的施工,預計投資……”
南京勤政樓內的辦公室中,端坐於陛下辦公桌前的管明堂,再一次一一列舉着數字,因爲現在中國負擔着對俄羅斯的物資供應,所以必須要考慮到交通問題。
“等等,哲勤,我想知道的是,現在,我們對俄羅斯的出口,俄羅斯有付給我們現金嗎?我是指黃金或者白銀,而不是什麼盧布!”
果斷的打斷管明話的話,陳默然認真的問道,儘管這場戰爭對中國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發戰爭財,爲了加大出口甚至不惜減少對國內市場的供應,從戰爭爆發以來,國庫內,準確的來說是國家的黃金儲備得到了迅速增長。
在戰爭剛爆發的1914年,中國的黃金儲備不過只有1238.5噸,不過只是25億華元,而現在,戰爭爆發一年後,黃金儲備卻增加到了48億華元,?按照這一增漲速度,到戰爭結束,中國的黃金儲備至少能增加到100億華元以上甚至更多。
雖說現在俄羅斯95%的物資都是向中國進口,但是考慮到明年俄羅斯的劇變,陳默然可不想讓中國的鈔票白白打了水漂。
“對俄羅斯的軍用物資出口是由英法對俄軍事貸款支付的,由英法兩國代付,對俄羅斯的非軍用物資出口,都是以黃金直接結算,而且俄羅斯每年還向我們出口不少於350萬噸石油以及其它礦物,就目前而言,我們對俄羅斯的出口,只不過勉強維持貿易順差。”
“哦,是這樣啊,”
喝了口茶,陳默然點了下頭。
“那我們可以考慮進一步加大對俄出口。”
見陛下如此說道,管明棠便提起了他先前的建議:
“進一步加大出口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俄羅斯的市場遠比最初的預計更爲龐大,俄羅斯是一個落後的非工業國家,他們所有的一切都依賴進口,從武器彈藥、藥品、軍裝成衣這樣的軍需要品,再到普通的棉布,他們都需要進口,但是運力,運力卻限制了我們對俄羅斯的出口。”
聽到管明棠再一次提到運力,陳默然直接開口說道:
“我們不是在波斯修建了一條鐵路了嗎?那條鐵路如果修通的話,運力應該能夠滿足需要吧。”
而管明堂卻搖頭說道:
“陛下,我們要考慮的是長遠利益,現在波斯鐵路由中俄鐵路公司聯合興辦,單是這條鐵路,俄羅斯就欠下了我們5000萬華元,而改造西伯利亞鐵路需要投資2.4華元,改造中亞鐵路需要1億華元,三條鐵路,俄羅斯就欠下了我們三億華元,一方面,他們固然可以用石油償還貸款,而另一方面,我們卻可以乘機介入西伯利亞鐵路和中亞鐵路,在其中佔有股份,從而謀求在戰後的俄羅斯獲得發言權,而且。”
在管明棠有些得意的說道着他的“鐵路理論”時,陳默然卻是隻覺得一隻鴨子煮熟的鴨子一下飛跑了,三億,三億夠造幾艘主力艦了,而現在他卻讓自己拿三億去打水飄,不錯,波斯鐵路是自己的同意的,而自己之所以同意那個要求,原因非常簡單,一方面是把中國的注意力從阿拉伯轉向波斯,另一方面,卻是爲了明年能夠“迅速果斷”的出兵土耳其斯坦,在其它勢力未曾介入之前,首先佔領那裡,以擴大中國的……嗯,殖民地!
忽然,管明棠的話聲稍微一頓,他的一對小眼睛滿懷期待的看着陛下。
“陛下,如果我們擁有這三條鐵路的話,那麼我們就等於掌握了俄羅斯的遠東和土耳其斯坦,如果需要的時候,當然,我是指中國和俄羅斯發生衝突的時候,我們的軍隊就可以沿着這三條鐵路進軍俄羅斯,而不需要擔心鐵路遭到破壞……”
原本正欲打斷管明棠話語的陳默然聽他這麼一說,立即來了興趣。
“哲勤把你的想法說來聽聽。”
“陛下,如果成立股份公司,那麼我們就有權向鐵路派出我們的職員,而我們的職員可以間接的控制火車站、鐵路橋,當然這需要一系列的運作。”
覺察到陛下向他投來嚴峻的眼光。
“當然這類事情,很難保證他的有效性,但是……”
管明棠吞吞吐吐地說。
“有了準備總好過沒有準備,如果對其進行改建的話,我們便可以更瞭解那條鐵路,這樣軍隊制定計劃時,就可以利用三條鐵路的列車時刻表,制定相應的計劃,根據三條鐵路的運力,投入相應的軍隊,我曾向參謀部諮詢過,對於介入三條鐵路的管理和施工,他們是贊同的,而且他們表示,如果必要的話,可以考慮派出軍事承包商承修這條鐵路。”
突然管明棠冒出了一個新鮮詞,而發明那個詞的人卻恰就坐在他的面前,軍事承包商這個詞彙是陳默然發生的,同樣也是爲了俄羅斯發明的,現在開往俄羅斯的列車、商船上的職員和船員,大都是“軍事承包商”,而他們之所以擁有這一身份的原因在於,他們都是陸軍或者海軍的預備役人員,當初制定這個原則同樣是考慮到明年的需求,這樣的話,至少可以保證列車、商船不至受到革命者的破壞或者徵用。
“軍事承包商……”
在脣邊輕喃着這個詞,陳默然的臉上帶着笑,他似乎能夠想象得到,如果數千公里的鐵路上分佈着數萬名中國“工人”,一但俄國發生革命,會產生什麼校的效果,他們可以迅速控制那條鐵路,任何人也別想從他們的手中奪回鐵路,他們會成爲中國干涉俄羅斯的先頭部隊。
但是……在心下思索着,李子誠反倒是猶豫了起來,原因非常簡單,因爲自己的目的並不是僅僅只是爲了在這個世界出現赤色那麼簡單,如果只是那麼簡單的話,只需要派一些特工,一點毒藥、幾十發子彈,就可以結束那一切。
可是……
就在這時,厚實的包鋼木門卻被推開了,一個侍從官面色煞白的走了進來,甚至不顧正常的宮廷禮儀。
“陛下!”
侍從官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逾越,此時他的神情顯得無比悲憤,甚至眼角還掛着淚水。
“怎麼回事?劉上尉。”
看着這位年青的侍從官,陳默然倒是沒有追究他的失禮,只是和善的詢問道,難道是他的家人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向侍從長請假纔對。
“陛下,武漢,武漢警備區打來電話。”
侍從官的聲音有些嗚咽,作爲一個武昌人,在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他的腦海中便是一片空白,甚至忘記這種事情應該首先報告侍從長。
“貴族院袁院長在碼頭遭到恐怖分子的炸彈襲擊……恐怖分子使用不少於五噸炸藥……襲擊造成的傷亡,估計傷亡超過一千人,甚至可能更多……”
接着,在侍從官的報告聲中,陳默然從最初的驚訝之中陷入長時間的沉默,這個時候管明棠,作爲一個基督教徒,卻是輕聲唸了一段禱詞,然後他看着侍從官問道。
“派出營救人員了嗎?湖北需要什麼?”
然後他又轉身面向陛下,說道。
“陛下,我需要立即給湖北省省長打個電話!”
“總理閣下,湖北省省長和大量議員也……”
“是誰幹的?”
不待侍從官說完,陳默然便伸出抖抖索索的手指,冷聲喝問道。現在必須要查出來是誰幹的,不管是誰,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別想逃脫。
這時管明堂,那張在聽到這一事件後,變得有些蒼白的臉上微露出凝重之色。
“怎麼會這樣呢?如果省府的官員和議會的議員都死了,那……”
思索片刻,他看着陛下說道。
“陛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請陛下下旨,立即對湖北省實施軍事管制,暫時由軍隊維持社會秩序。而且,在此期間,參謀部和內務部命令部隊在全國處於戒備狀態,以防止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頹然在點了點頭,陳默然知道,如果消息準確的話,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陛下,我希望能立即前往武昌,如果可以的話,可以乘坐飛機去最好!”
在管明棠提出要求後,陳默然只是默默的點着頭,而後說道。
“注意安全,你親自去武漢安撫當地的民衆,慰問傷員,如果……我會在近期過去!”
在管明棠離開辦公室後,臉上盡是怒火的陳默然衝着門外大聲喊道。
“把查志清給我喊過來!”
在郊外的馬場騎馬散步回來時,查志清一獲悉袁世凱身亡的噩耗。他整個人先是一愣,隨後才喃語着說道: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爲什麼……”
在總督的宮殿內,眼下任何人尚不清楚究竟誰是兇手。
這完全在他的計劃之外,尤其是造成如此多的傷亡,在他的計劃之中,原本這應該只是……可是,下屬的報告卻當頭給他一棍。
面前的下屬頓時鴉雀無聲,查志清也停下了腳步。
“瘋了,那些該死的共和派都瘋了,國民都是他們的敵人嗎?這羣天殺的混蛋……”
突然,查志清大聲地叫喊着,他甚至恨恨的用拳頭朝着牆上砸了起來,那羣天殺的混蛋用這一個大事件,把他逼到了一個角落,儘管現在還沒有接到陛下的召見,但是他仍然可以想到,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陛下會展現出什麼樣的雷霆之怒,到那時……或許,陛下的憤怒是他需要的,但是絕不意味着對他是有利的。
“局長,宮內打來電話,陛下要你立即進宮!”
和所有人一樣,在場的人都懷着同樣焦慮不安的心情,而他的一位下屬立即向他提出了一個建議。
“嚴禁立即播發武昌碼頭爆炸事件消息,繼續播送正常節目—……”
這時卻又有人衝了進來。
“快聽收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