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山揹着手,眼神在下人們身上來回打轉,臉色陰沉可怖,既而吩咐道:“把廚房的管事叫來。”
府中每個物件,甚至連根針去向分配都有記錄,細細排查下去,定會抓出藏有禍心之人。
有下人領命,去傳了。
郎中和白清蕪相繼退出梵安居,兩人走到無人的角落裡。
他險些嚇得腿軟,心仍通通亂跳,連喘了幾口粗氣,無奈道:“姑奶奶,我都如實照做了,解藥拿來吧。”
“先生說笑了,我一介丫鬟,哪裡會私藏毒,我就隨手搓了個草藥丸子,就是了。”
“深謝先生仗義相助。”
白清蕪轉身離去,徒留郎中一人尚在震驚中,久久緩不過神。
他拍了拍額,這都什麼事?行醫走江湖多年,竟被一個小丫鬟戲耍了。
白清蕪站在院外,身形藏匿白牆中,既沒人發現,也能及時觀察院中動向,想辦法救出母親。
就在這時她看見,慕微瀾的身影穿過林蔥連廊,梨花帶雨的進了梵安居,朝着父親柔柔一跪,“請父親安。”
“在路上聽聞祖母發了病症,頓感心痛如絞,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祖母怎麼樣?病得要不要緊,瀾兒恨不得以身相替,分擔祖母病痛。”
她哭得很是傷心,小臉兒都花妝了。
慕正山收斂陰鬱神色,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郎中開了藥,紅疹已褪下,病症算是穩定住了,你素來是最孝順的孩子,也招母親喜歡,有你侍疾在側,爲父也放心。”
“是,瀾兒定當將祖母照顧好,”慕微瀾接過嬤嬤剛熬好的藥,掀簾進屋子去了。
廚房管事聽到傳喚,也匆匆趕來,候在院裡,手中捧着厚厚一沓記賬本,忐忑不安的回話。
“主子忌口的東西,廚房嚴格把控,下人們分配東西時,全部會排除在外。”
下人們就算出府採辦,回來時都會經手檢查遍,廚房管事沒有膽子敢明說,只有幾個主子們才能領到桃子。
慕正山看着賬本,眉目緊皺,現值夏日盛產蜜桃,別說別人了,就連他院中,也連續多日添置蜜桃,供他所食。
一家子,誰會存有害人之心?
念頭浮現腦海,慕正山不禁發驚,後脊樑骨升起寒氣。
他忍着火氣,問,“夫人呢?”
今兒,蓮心領着兩個女兒去京郊的護國寺上香祈福,瀾兒歸來多時,可怎還不見她們母女?
大小姐身邊貼身丫鬟,筠桃縮着身子,小聲回話,“夫人帶着兩位小姐上香完畢,又去後山賞花去了,夫人覺得不是什麼要緊事,就沒回……”
“放肆!”慕正山的火被點燃,暴怒出口,“婆母有疾,她身爲兒媳竟有心情遊山玩水?速速叫回!”
白清蕪輔助郎中開的藥果然管用,不到半個時辰,老夫人轉醒,聽到身邊嬤嬤講述事情經過,她心裡清楚,不幹繡房的事。
老夫人虛弱的說,“把人擡出去吧。”
她信佛,不願見血腥。
周嬤嬤叫了幾個人,把趙菱送回廡房,給白清蕪偷偷塞了幾瓶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
“藥膏好用,先止血保命,皮肉傷還得慢慢恢復,我去和繡房管事打聲招呼,什麼時候好了,再去做差事。”
白清蕪握緊藥膏,感激道:“若不是周嬤嬤,暗中施以援手,不然……”
“好了,不用說那些客套話,趕緊照顧你母親吧。”
周嬤嬤交代兩句,就回去了。
白清蕪將母親扶到牀榻上趴好,找到繡剪,將衣服剪開,露出遍佈後背的可怖血痕,污血暗涌而出。
白凝抹着眼淚,“外祖母怎麼了?傷的這麼重!”
“有孃親在,外祖母會沒有事的。”白清蕪強忍心底的痛,用白酒沾溼棉花,給傷口消毒。
趙菱被疼醒,渾身都在顫顫發抖,嘴裡不停呢喃着,“不是老奴,不是,老奴真的冤枉啊,求老爺饒命……”
白清蕪別過臉,強逼自己不要落淚。
在這個沒有人權,極重尊卑的古代,奴婢的命就可如此輕賤?
消毒過後,白清蕪讓小凝兒拿針線過來,“娘,一會兒要縫合傷口,沒有麻藥,且忍忍,一會兒就好了。”
她將棉布塞到孃的口中,將每道傷口縫合起來。
期間,趙菱痛醒了好幾次,小凝兒整個身體都壓在外祖母的腿上,防止她亂撲騰,再將好不容易縫合好的傷口崩開。
白清蕪把周嬤嬤給的藥膏,敷在傷口上,果真是極好用的,很快就止住了血。
趙菱沉沉陷入昏迷。
她還沒鬆口氣,就看到環竹撞開門,“快,夫人和二小姐叫你過去!”
夫人和二小姐回來了?
就算母親重傷在塌,主人來叫,白清蕪這個做奴婢的,也不能拒絕不去,正好藉機給娘正名,洗刷‘桃子’的罪名。
她只得囑咐小凝兒,“孃親有事要出去,”
跟着環竹去了浮瀾院,不成想老爺也在,隔着厚重的門,都能聽到裡面訓斥聲,摻雜着幾道委屈的女音。
“老爺極重孝道,驟然婆母重病,心裡有火氣朝蓮心發,是甘願受着的,老爺可別憋着氣,再着急病了,可總歸也要聽蓮心一言。”
“下人來過護國寺,稟明瀾兒後,她就與我說,有事先下山了,我與明兒直到回家來,才知曉。”
慕明珠滿腹委屈,順着母親的話,爭辯了兩句。
門外,環竹遞給白清蕪一個眼神,“先候着。”
“行了。”再傳來老爺聲音時,顯然怒氣已減了大半,“我來只是想問清一件事。”
“繡房的管事說,衣裳布料送給母親前兩日,曾拿給你看過,是不是你當時沒注注意,觸碰時沾染上去的。”
凌蓮心仔細回憶,想起確實有這件事。
“我是洗過手的,更何況那天,我也沒吃桃子。”
慕正山盯着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看她神態無虞,不像說假。
“那明兒呢?”
“我那天在屋裡看什麼……對,連環畫!”慕明珠表示,她就沒去過母親那,“且有奴婢作證。”
凌蓮心臉色微紅,低頭輕咳兩聲,明兒真是說話沒個避諱。
好在老爺,不知道是什麼。
“老爺如此問,可是疑心我?”凌蓮心身子一軟,跪倒在地,望向慕正山的眼神,透滿了濃濃傷情,“夫妻幾十載,老爺連點信任都沒有麼?”
“那蓮心願一死以證清白!”
當她是傻的,在這深宅裡熬了幾十年,是顆樹也快修成精了,都該知道枝葉往哪長。
能造成大面積紅疹,單單只是觸碰兩下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