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這小皇后出乎他意料的聰明, 又一心爲陛下着想。紀涼既收她爲徒,從今往後自然有所牽掛,江湖人最重傳承,這種牽掛比紀涼和他的友情要穩固得多。
容珩打量的目光逐漸轉爲了讚許, 略一拱手, 又正色道:“皇后娘娘深謀遠慮, 着實令人欽佩, 但紀涼乃珩好友, 還望娘娘切莫辜負好友赤子之心。”
林非鹿笑盈盈道:“舅父放心,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的道理我懂得。”
容珩這才放心揮袖而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 林非鹿才鬆了端莊笑意,捏着小拳頭懟了懟自己的臉。
舅父看上去怪聰明的, 她饞師父劍法的事兒可千萬不能被發現了。
入秋之後, 南方的天氣便漸漸涼爽下來,林非鹿也終於學完了第一部分的劍法,學武宜精不宜多, 紀涼也就沒繼續往下教了。他這次在皇宮待的時間最久, 也到了離開的時候。
往年他都是悄無聲息地離開,招呼都不打一個。這一次本來都打算趁着夜色走了, 轉而又想起萬一明日徒兒眼巴巴來敲門怎麼辦?思及此,便多留了一夜,等第二日見到林非鹿了,纔跟她說了自己要離開的事。
她果然巴巴地問他:“那師父你什麼時候再回來啊?”
紀涼說:“等你熟練所學劍法之後, 我自會回來。你切莫懈怠,習武一道最重持之以恆。”
林非鹿趕緊點頭。
紀涼想了想又說:“待我回來, 會試你劍術,若無長進, 自當受罰。”
林非鹿:“……好的!師父放心!我會努力的,奧力給!”
紀涼:“?”
算了,他今天說的話已經很多了,該走了。
……
紀涼在的時候,林非鹿自然是跟他練劍,現在紀涼一走,她消停了幾天,就又開始纏着宋驚瀾了。她自覺自己大有長進,而且即墨劍法也學完了第一部分,超過了宋學霸的進度,迫不及待就想試一試深淺。
秋陽高照,宮中遍地金菊,清香四溢,正應了那句“滿城盡帶黃金甲”。林非鹿也穿了身黃裙,拿着劍躍躍欲試:“你不要讓着我哈,我要試試自己的真實水平!”
宋驚瀾笑着說:“好。”
她屏氣提劍,全神貫注,無比興奮又認真地期待着接下來的比試。
十招之後——
坐在地上的林非鹿:“我不想學劍了,這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夢想。”
宋驚瀾忍俊不禁,俯身去拉她:“師妹進步已經很大了。”
林非鹿面無表情:“人貴有自知之明,師兄不必安慰,我都懂。”
話是這麼說,宋驚瀾拉了兩下,沒能把人拉起來。她往下墜着身體,嘴噘得已經能掛水桶了。
他無聲一笑,把手中劍放在一邊,雙手把人從地上抱了起來。林非鹿順勢摟住他脖子,埋在他頸窩嚶嚶了兩聲。
宋驚瀾低頭蹭蹭她鼻尖,忍着笑意:“怎麼了?”
她委委屈屈的:“不高興了。”
宋驚瀾輕啄她額頭:“我帶你出宮去玩兒,嗯?”
她又嘆氣:“好玩的都玩過了,沒意思。”
宋驚若有所思,倒是沒再多說什麼,把人抱回永安宮,在牀上哄了幾個時辰,讓她沒力氣再不高興。
林非鹿蔫了幾日,因爲在宋驚瀾這裡受到的挫折太大,連每天去竹林練劍都不如之前有動力。過了沒幾天,宋驚瀾下朝之後便換上了常服,說要帶她出宮去玩。
雖說宮外能玩的地方她都玩過了,但閒着也是閒着,外面總比宮內熱鬧,林非鹿也就點頭同意了。
只是梳洗換衣的時候,他笑着問:“想不想試試男裝?”
女扮男裝什麼的,她還沒試過,聽他這麼一說,倒是起了些興趣,立刻讓鬆雨幫她把長髮都紮了起來,用玉冠束好,又換上了一件藍色衣衫。
男女的差別還是很明顯,不是穿件男衣就看不出來了,以前電視劇裡那些都是在鄙視觀衆的智商。林非鹿圍着銅鏡轉了一圈,對自己的裝扮很滿意,高高興興跟着宋驚瀾出宮了。
臨城一如既往的熱鬧。
宋驚瀾治下手段雖厲害,但在治理民生上還是頗有幾分仁君風範,宋國這些年農商文蓬勃發展,蒸蒸日上。
因爲跟大林開通了商貿,互通有無,最近兩國工部還在合作修建連通淮河兩岸的長橋,兩國互利互惠,百姓的日子也越過越好。茶樓裡的說書先生們最愛講的就是大宋陛下領軍十萬提親永安公主,永安公主爲蒼生捨己身,和親宋帝之後傳唱帝后佳話的故事。
林非鹿第一回出宮就在茶樓裡磕着瓜子聽了一下午自己的故事。聽着說書先生口若懸河把自己誇成瞭解救蒼生的再世活菩薩,她還怪不好意思的。
出宮多了,她也有了自己常愛去的幾個地方,吃耍一條龍。
兩人出宮時沒用午膳,留着肚子去她愛吃的那家淺醉樓。酒樓上至掌櫃下至小二都已經認識這對郎才女貌的小夫妻了,見他們一踏進來便熱情招呼:“二位好久沒來了,樓上請,還是老位置?”
老位置自然是林非鹿最喜歡的靠窗的位置。
衆所周知,古往今來,只有有身份的人,纔敢坐這個位置!
酒樓地處鬧市,裝修華麗,菜也做得十分可口,宋驚瀾點菜的時候,林非鹿就趴在窗口朝下看。
樓下車水馬龍,叫賣起伏,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
不遠處三岔路口搭的一個臺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臺子四周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羣人,臺子最上方立着一個碩大的牌子,上書一個“擂”字,牌子下方擺着一張案桌,桌上放着一個玉質的大盒子。看那盒子的華麗程度,也知道里頭裝的東西不簡單。
臺上站了個五大三粗的大漢,手持一把斧頭,正高傲地環視下方,旁邊站着主持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朗聲道:“第七局比試,這位壯士勝出,可還有人上臺挑戰?若沒有,這出自藏劍山莊的天蠶寶甲,可就歸這位壯士所有了。”
底下一陣騷動,不出片刻便有人跳上臺去,卻是個精瘦的像猴兒一樣的男子,微一拱手,笑嘻嘻道:“我來一試。”
底下開始叫好。
這精瘦男子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似乎完全不是對面那壯漢的對手,但直到兩人交上手,衆人才發現這精瘦男子的身手十分靈活,還真像只猴兒一樣上躥下跳,那壯漢根本摸不到他一片衣角,不出片刻便被他一腳蹬在屁股上,踹下了擂臺。
林非鹿以前就聽聞過藏劍山莊的名聲,天下神兵寶甲皆出自此處。方纔兩人交手她看得仔細,這兩人確有幾分真功夫,這擂臺不是什麼小打小鬧的比試,敢上臺的都有底氣。
宋驚瀾點完菜,看她探着身子張望的模樣,笑着問:“一會兒吃完飯,你要不要也去試一試?”
林非鹿倒是沒想到這茬,有點懷疑地指了下自己:“我啊?”
宋驚瀾給她倒了杯熱茶,悠悠道:“那天蠶寶甲能擋利器火燒,是不可多得的寶物。你不是有一位行走江湖的朋友?贏下來,可送給她。”
“你是說硯心?”林非鹿眼裡開始發光,“好啊!那我去試一試!”
宋驚瀾笑道:“不急,先吃飯。你沒打過擂,看看他們的套路,觀摩一番再說。”
林非鹿被他幾句話說得心潮澎湃。
她從小到大學武,還從未跟誰真正交過手,一時之間又期待又緊張。畢竟前不久纔剛在宋驚瀾劍下折了信心,對自己正處於極度不自信的時候。
這頓飯自然也就沒怎麼吃,一直關注着擂臺上的動靜,直到一個使劍的男子拿下這局比試,林非鹿頓時來精神了:“他使劍!我要去跟他打!”
宋驚瀾笑吟吟道:“那走吧。”
林非鹿生怕有人搶了先,一下樓便腳下生風地往擂臺跑。
但此時臺上的年輕男子並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劍法極其凌厲,一時之間根本無人敢上臺,林非鹿跑到跟前時,便聽主持人說:“沒人敢上臺挑戰這位公子嗎?那這天蠶寶甲……”
林非鹿頓時大喊:“我來!”
她人太矮了,又綴在人羣最後面,聲音飄上臺之後,大家四下尋找一番,愣是沒看見人在哪。
直到宋驚瀾在身後握着她的腰託了她一把,林非鹿凌空而起,便飛上了擂臺。
雖是一身男裝打扮,但大家都不是瞎子,看這清瘦的身材和秀致的五官,也看出來是位姑娘了。
臺上持劍的男子眼中一亮,十分有風度地朝她一拱手,笑容別有深意:“姑娘,刀劍無眼,不可兒戲,官某不願傷你,還請下去吧。等官某拿下擂臺,再與姑娘把酒言歡不遲。”
林非鹿:“少廢話!給我把劍!”
臺下有人喊道:“姑娘,這位可是玉劍山莊的二公子官月輝,官公子劍法超羣,你就別自討苦吃了。”
玉劍山莊?官月輝?
這名字聽着有點耳熟啊。
當初自己和林廷一起闖蕩江湖時,遇到的渣男官星然不就是玉劍山莊的少莊主嗎?
都姓官,看來這二人是兄弟了?
林非鹿一叉腰,十分囂張:“打的就是你玉劍山莊的人!”
官月輝臉色一變,就算對面是位美人,也不由沉着臉道:“姑娘出言不遜,就別怪官某出招教訓了。”
底下不知哪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圍觀羣衆大喊道:“姑娘接劍!”
林非鹿一回身,便見有人扔了一把劍上來,她擡手接住,有些興奮地抿了下脣:“來吧!”
官月輝冷笑一聲:“未免旁人說我玉劍山莊欺凌弱小,我且讓你五招。”
林非鹿愣了愣,遲疑着朝臺下看了一眼。
宋驚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前排來,正抄着手笑盈盈地看着她。見她投來詢問的目光,他動了動脣,無聲道:“無需他讓。”
林非鹿頓時像有了後臺似的,底氣十足大吼一聲:“無需你讓!看招!”
見她提劍攻來,出招毫無章法,官月輝輕視一笑,心道,就算你說了無需我讓,那我也得讓,不然傳出去,我玉劍山莊二公子的名聲……
誒?我劍呢???
官月輝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手中長劍就已經被對方挑離。
她握着那把隨意扔上來的鐵劍,劍刃就擱在他頸上,一偏頭還能聞到鐵鏽的味道。
四周鴉雀無聲。
對面女扮男裝的少女也愕然地看着他,似乎比他還驚訝:“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