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她的小漂亮變成了大魔王?!這個心狠手辣弒父殘暴的新君真的不是同名同姓嗎?!
不僅林非鹿目瞪口呆, 林廷受到的震驚也不小。他算是大林皇宮中少有沒有欺辱過宋驚瀾的人,兩人的交集雖不多,但每次照面都彬彬有禮,宋驚瀾給他的印象一向是溫文爾雅的。
竟然是假象嗎?
這人在大林蟄伏多年, 不聲不響, 回國不到一年卻能在奪嫡之爭中勝出, 可見不僅有手段更有謀略心機, 曾經在大林平平無奇的表現原來都是藏拙。
如今他成了宋國的皇帝, 剛剛繼位便用鐵血手段整頓超綱, 跟之前那位沉迷美色的宋帝全然不同, 這式微孱弱的宋國看來是要重新崛起了。
旁邊的食客見兩人震驚到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由有些得意, 想當初他剛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 不也是這副表情嗎?
他用筷子夾了顆花生米放進嘴裡,搖晃頭腦地感嘆:“放虎歸山咯。”
林非鹿緩緩從不可置信中回過神來,轉頭看了林廷一眼。
林廷嘆了聲氣, 低聲說:“先吃飯吧。”
林非鹿哪還有胃口。
只喝了兩口熱茶, 新衣服也不想再買,直接回房休息去了。
她泡了個澡, 天剛黑就躺上牀去,一閉眼,腦子裡閃過的都是去年暮秋他們分別的那晚。
那個時候,她就覺得小漂亮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無論是捏住她後頸的手指, 還是眼底若有似無閃過的幽冷,都不像她認識的那個溫柔殿下。
她不是不知道他一直有所謀劃, 她只是不想參與到古代權謀紛爭中去,所以不想不問假裝不知道, 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林傾和林廷的爭鬥這些年她都看在眼裡,當然知道奪嫡有多難。按照她的認知,小漂亮就算回國,能當一個享盡富貴平安無恙的王爺就不錯了。
誰知道他一直以來謀劃的居然是皇位?
一個十多年都待在敵國的質子,是憑着什麼樣的手段和謀略,才能隔着千山萬水佈置國內的一切,最後成功上位?
想想就覺得可怕。
不僅這一切可怕,這個人也讓她覺得可怕。
弒父弒兄,斬殺朝臣,囚禁皇子,就用那雙爲她刻過木雕、畫過武功秘籍、擁抱過她的手嗎?
她心態崩了啊!
林非鹿用枕頭捂住腦袋哀嚎了兩聲,又爬起來摸出懷裡的即墨劍法。
這個不遠千里送到她手裡的生日禮物,是他的心意,也是他對她的獨一無二。
讓她有時候在半夜醒來,也會默默笑起來。
她喜歡這種被他放在心上珍重對待的感覺。
今後,是不是都不會有了?
皇帝啊,九五之尊,萬人之上,他開始擁有了全天下的一切,他一句話就會有無數人前仆後繼。
他會有後宮,後宮會有三千佳麗。
林非鹿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更害怕他弒父弒兄的所作所爲,還是更生氣他就要有數不盡的後宮妃嬪了。
她盯着那本即墨劍法看了一會兒,像生氣似的,把劍譜砸向了牀角。
獨自生了會兒悶氣,又默默爬過去把劍譜撿起來,拍一拍捋一捋,重新放回懷裡。
這一夜註定是個難眠夜,她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天矇矇亮好不容易眯了一會兒,又做了好幾個亂七八糟的怪夢,日出之後,林廷便來敲門:“小五,起身了嗎?”
她在牀上懶洋洋應了一聲。
林廷道:“今日天氣降了,有些冷,我們一道去買些秋衣再出發吧。”
她這纔有氣無力地爬起來,梳洗之後出門,林廷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臉色擔憂問:“沒睡好嗎?”
林非鹿想了想,問:“哥,我們跟宋國會打起來嗎?”
林廷一愣,無奈笑道:“你就是因爲這個沒睡好?這些用不着你來操心。”頓了頓又道:“以我對父皇的瞭解,只要宋國不主動出兵,父皇是不會開戰的。”
以前宋君是個昏庸軟弱之輩,林帝都瞻前顧後,更別說如今換了手段強硬的新君。一旦開戰,三國鼎立的和平局面就會被打破,何況如果林宋兩國交戰,雍國必然不會作壁上觀,這也是個不安分的好戰族羣,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攪出多少事來。
林廷說完,想到什麼,又遲疑道:“不過……宋國新君來勢洶洶,宋國今後只會越來越強大,想要拿下他們,其實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趁他病要他命,新君即位,還搞出這麼多事,宋國正直內亂,此時開戰,說不定有出其不意之喜。
就看林帝怎麼權衡了。
林廷給一臉悵然地妹妹夾了個水晶餃:“別多想,吃飯吧。”
林非鹿點點頭,聽話的吃起飯,但還是覺得食之無味。吃完飯,一行人便出門去置辦秋衫。
一開始買衣服,林非鹿才終於恢復了興致。老闆一見她就知道是大顧主,十分熱情地給她推薦店內新款,不停地叫店內伺候的丫鬟幫小姐試衣服。
林非鹿一口氣選了十套,挨套挨套試,幫她試衣的丫鬟模樣生得清秀,嘴跟抹了蜜似的,把她從頭誇到腳,就差沒誇出花兒來。
林非鹿說:“好了,這位金牌銷售,都包起來吧。”
丫鬟笑眯眯的,低頭幫她繫好腰帶,突然將什麼東西塞到了她懷裡。
林非鹿好歹是習武的,反應也是極快,一掌將丫鬟推開幾步,“你做什麼?!”
丫鬟還是那副笑着的樣子:“小姐身邊護衛嚴密,恕奴婢只能用這種方式將陛下的回信送到。”
林非鹿已經在摸自己防身的刀了,聽她這麼說,手指突地頓住。
她直愣愣看了丫鬟一會兒,問:“什麼回信?”
丫鬟朝她行了行禮,笑着說:“自然是陛下的回信。之前小姐一直呆在秦山之上,奴婢實在進不去千刃派,只能在山下等候。昨日小姐終於下山,但護衛森嚴,奴婢難以接近小姐,聽到小姐要置辦秋衫,特意在此等候。今後小姐若是要給陛下回信,只需認準金衣紡的招牌,將信交至此處,自有人接信。”
林非鹿心臟砰砰跳了兩下,終於反應過來。
是宋驚瀾給她回信了。
她心情一時十分複雜,看了周圍一眼,“這……這是你們宋國的暗哨?”
丫鬟笑道:“我們是正經的生意人,金衣紡在各地都有分鋪,新衣款式暢銷各國,引領京都貴女時尚,小姐儘管放心。”
林非鹿:“………………”
我信了你的邪。
她擡手摸摸懷裡的信,又往裡塞了塞,莫名有些刺激的興奮,換好衣服出去後跟丫鬟說:“這些都包起來吧,多少錢?”
丫鬟笑着說:“陛下說,這些衣服是蝴蝶的回禮。”
林非鹿:“……”她默了一下,深沉問:“如果這店裡所有的衣裙我都要了呢?”
丫鬟:“小姐請便。”
林非鹿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意外,只覺得,自己在小漂亮那裡,好像還是沒有變。
林廷已經逛了一圈回來了,又買了不少她愛吃的東西,站在門口問她:“小五,選好了嗎?”
林非鹿回頭應了一聲,又跟丫鬟說:“就我選的這些,包起來吧,謝謝。”
逛完街,小黑小白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客棧,開始準備馬車。林非鹿則回到房間,上鎖之後偷偷摸摸拿出了懷中的信。
比起她上次潦草匆忙的問候,宋驚瀾的這封回信明顯從容很多。
是她熟悉字跡,篇幅並不長,就像她告訴他自己發生了些什麼好玩的事一樣,他也在信中寫到他回國之後的生活。全然沒提奪嫡兇險,三言兩語,說的都是他從容清閒的日常,好像他只是換了個地方,過的還是跟在翠竹居中一樣的日子。
林非鹿一邊看一邊在心裡罵:騙子!以爲我不知道你當皇帝了嗎!
信的最後一句,是他問:吾甚思公主,公主思吾否?
透過這句話,好像看見他提筆坐於窗前,嘴角噙笑的模樣。
林非鹿摸了下發燙的耳朵,若無其事把信折起來,夾進了即墨劍譜裡。
小白準備好了馬車,一行人便出城繼續前往五臺山。林非鹿穿着新衣服吃着零嘴,隨着馬車搖搖晃晃,腦子裡迴響的都是他那句“公主思吾否?”。
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林非鹿把脆花生咬得咔咔作響,心說,是江湖不精彩嗎?我爲什麼要想你?我纔不想你!你也別想我,去想你那後宮三千佳麗吧大豬蹄子!
林廷在旁邊翻一本淘來的古書,見狀不禁笑問:“怎麼了?不好吃嗎?”
林非鹿說:“好吃!”
林廷笑着摸摸她腦袋:“你又在這裡自己跟自己生什麼氣?誰惹着我們小五了?”
林非鹿看了他一會兒,泄氣似的聳耷下頭,悵然道:“算了。”
他是納三千佳麗還是八千佳麗,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她又不嫁給他。
她調整好心態,又重振精神,看着林廷手邊另一包零食問:“哥,你怎麼買了兩份?”
林廷翻着書,若無其事笑了笑:“習慣了。”
林非鹿:“哦——買給硯心姐姐的吧。”
林廷笑着拿書作勢要打她,林非鹿哈哈躲過去了。
就這麼一路笑笑鬧鬧,半月之後,一行人終於抵達五臺山。
早有暗衛上山通知了太后,一到山下,林非鹿便看見太后身邊的柳枝嬤嬤帶着幾名侍衛等在那裡,當即跳下馬車笑着跑過去:“嬤嬤,你怎麼親自下來啦?”
柳枝是看着她長大的,對這位五公主也喜愛得緊,行了禮笑眯眯道:“公主可算來了,太后唸叨了好久呢。”
又朝走過來的林廷行禮:“齊王殿下,身子可好些了?太后一直惦記着你呢,五臺山清靜,來了可要好好養身子。”
林廷笑着應是。
一行人便朝山上行去。
五臺山作爲佛山,又是太后晚年修佛之地,一應設施自然十分完善,一路行來山壁兩側都雕着無數的佛像和佛窟,山中大佛石像更是宏偉高大,雕刻精湛。
山中空氣清新,還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自然風光也極爲秀美,清靜中透着令人心情舒緩的禪意,跟秦山又是不同的風格。
一上到佛寺前的平臺上,便看見太后被人攙扶着等在那裡。
這麼多年過去,太后老了很多,以往總是挺直的背脊也不由得彎曲下來,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了。
林非鹿遠遠喊了聲“皇祖母”,朝她飛奔過去,跑至身前,太后笑着張開手,一把摟住了自己的親親孫孫,“可算來了。”
又將走過來的林廷拉到眼前來細細打量,最後嘆了句:“瘦了。”
林非鹿說:“大皇兄這幾個月還胖了些呢,之前更瘦!”
祖孫三人說笑着,不遠處掠過一羣大雁,攪動了山澗繚繞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