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路伯爺,路伯爺同溫知府的後臺並非一個派系的,先前的南巡途中,他的女婿還因爲出了點紕漏而吃了掛落。路伯爺原本心情就不太好,再看到這定南州一派繁華的樣子,這心中便分外不舒坦,忍不住懷疑這溫知府是不是在搞形象工程?
這百姓們放眼望去,身上一水的新棉布,這怎麼可能呢?當定南州是京城那樣的富庶地方不成?他又不是沒來過定南州。只怕是這溫知府是提前發了銀錢下去,讓這些迎接的百姓們都換上新衣裳。
於是路伯爺便忍不住“拆臺”了,他必須得讓皇上知道溫知府的真面目!
溫知府半點都不虛,他十分清楚,定南州的百姓現在就是有錢!
說起來,溫知府擔任知府也有六年了,託蘇悅靈的福,他這些年的考覈都是優。他的恩師同他透了風氣,不出意外的話,他今年能夠升遷,更進一步。
他捋了捋自己的鬍子,笑得氣定神閒,“我明白,伯爺鮮少遇到這樣的事情,自然無法想象。您做不到的,並不代表別人做不到。”
路伯爺被這話激得心頭火起,他正要說什麼,卻聽到蘇悅靈說道:“假的真不了,我相信溫知府不是那等弄虛作假之人。”
溫知府這人總的來說還是做的比較稱職的。白蓮教在這裡暗戳戳搞解放婦女的行動,溫知府見這對百姓生活有利,也不曾阻止,甚至還多有幫扶。
路伯爺張了張口,剛想噴回去,他的朋友手疾眼快地扯了扯袖子。
路伯爺硬生生將話給吞了下去——他發熱的腦子稍微冷卻了下來,說起來定南州是衛國公主的封地。也難怪一貫不染政事的公主會開口爲溫知府說話。衛國公主,他還真招惹不起。
他說道:“臣只是擔心陛下和殿下等人被矇蔽。”
衛國公主都好幾年沒回來了,被矇蔽是正常的。
元隨君說道:“沒有調查就沒發言權。”這話還是他曾經聽蘇悅靈說過的,覺得很有道理,“沒有根據的無端質疑只會讓你顯得愚蠢。”
路伯爺這話直接讓周圍的百姓們不滿了。
這位京城來的貴人是在懷疑他們?
脾氣衝的百姓直接就罵了。
“你才弄虛作假呢,你全家都弄虛作假!我們定南州需要搞這種虛的?”
“你這是瞧不起我們嗎?不行的話,你來我們家看看!就不許我們這幾年富起來?”
“就是,還是伯爺呢,這點見識都沒有。”
他們敢直接說,一方面是因爲被懷疑了,心中不滿。另一方面也是因爲蘇悅靈和元隨君的存在,這兩人都是他們定南州的人,那肯定站他們這邊。伯爺的確很厲害,但能比公主和郡王厲害嗎?
路伯爺被自己看不起的百姓們指着鼻子說沒見識,更生氣了。
偏偏蘇悅靈還在那邊笑靨如花,“說得好,不愧是我們定南州的人,就是有骨氣。”
路伯爺更憋屈了。
天子容季掃了路伯爺一眼,“工良這是喝多了吧?開始胡言亂語了。”
工良是路伯爺的字。
天子這話明顯是給這事下了定論。
不管溫知府有沒有做表面文章,但百姓們的精神氣貌都不是假的,他們的衣服可以是借的新買的,但身上那股昂揚的精神氣和身上的肉短時間內是養不出來的。可見溫知府治下的百姓們日子過得着實不差。
路伯爺卻因爲自己的小心思,非要在這種時候無中生有。
容季已經在心中給他記了一筆。
路伯爺自然也看出了天子平靜聲音下隱藏着的不悅,開始後悔了起來。他伸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說道:“臣酒後無狀。”
他很快便退了下去。
容季也清楚,路伯爺固然是胡說八道,但保不齊就有人記在心上,並且真生了這樣的心思。
他念頭一轉,說道:“朕年輕的時候,曾經吃過日莊的一道酒煮魚,那滋味一直縈繞在心中,不知道十幾年過去了,那酒煮魚的味道是否變了。”
“不如今天先到日莊。”
像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居住的府邸當地官員都會提前準備好,一般來說都是住在州府這邊的府邸。但因爲廣寧縣纔是蘇悅靈的大本營,加上蘇悅靈在老家就有蓋大房子,因此定南州這邊南巡落腳處反而是在廣寧縣。
這皇帝忽的神來一筆,要先去日莊,直接就讓當地官員抓瞎了。
這日莊那邊什麼都沒準備好,聖駕過去那邊,萬一怠慢了天子和太后娘娘,他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用。
溫知府汗都要掉下來了,說道:“皇上,日莊那邊沒有能落腳的宅子。”
皇帝毫不在意說道:“若是沒有的話,就跟當地百姓借宿。”他表示自己不挑。
蘇悅靈這時候也想起自己在日莊那邊有莊子,莊子的下人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收拾一遍。若是過去了的話,她那大莊子還是勉強能塞下皇家的。至於其他跟隨過來的官員們,他們可以自己找地方住。
她說道:“我那邊有個莊子,皇上若是不嫌棄,也可以住一兩天。”
容季馬上說道:“就這麼辦!”
“朕也想看看定南州百姓真正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這忽然搞突襲對當地官員來說壓力很大,他們不可能提前猜測出他要去日莊,也就更不可能提前安排日莊的百姓演戲,就更不存在弄虛作假了。
其他官員都用同情的眼神望着溫知府。日莊這地方,他們聽都沒聽說過,定南州最有名氣的地方無疑是出了蘇悅靈和元隨君的廣寧縣了。
這樣一個無名之地,只怕百姓的生活過得不怎麼樣。
溫知府這是被路伯爺給坑了啊。
那退到一旁的路伯爺心情都舒服了許多,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等着溫知府現原形。要是日莊那邊和州府這塊的差距太大,這溫知府的烏紗帽只怕都要戴不穩了。他可不相信定南州當真如此富裕,才幾年功夫,怎麼可能變化那麼大?
肯定是假的!
溫知府見皇上鐵了心要過去,只能聽從。
至於其他官員們投注過來的眼神,他則當做沒看到。
他有什麼好怕的?
日莊那可是整個定南州僅次於廣寧縣和州府的富庶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