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和李修齊,打起來了?
我看着餘昊有些複雜的表情,“他們兩個怎麼了?”
餘昊瞥了眼病房緊閉的房門,“還能爲了什麼,因爲你吧……我看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完事了,李哥的臉已經就那樣了。”
過了二十多分鐘,曾念回到了病房,餘昊就離開了。
曾念坐在牀邊,給我削着蘋果,我看着他手上的動作,“曾念,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你爲了我和苗語跟人動手打架的事兒嗎?”
曾念低頭,專心致志的削皮,嘴角彎起來回答我,“記不清了,我爲你跟別人打過架嗎?”
我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他不會不記得的。
爲了那次打架,他差點不能參加高考,怎麼會忘了?
半天沒見我繼續往下說話,曾念這才擡起臉看看我,“怎麼不說了……我記得的,高考之前,你和苗語被幾個衚衕串子給堵了,我和小添去救你們,我的額頭和胳膊都掛彩了,小添比我還嚴重……你怎麼想起這些了。”
他把削好的蘋果切了一塊,送到我嘴邊,“醫生讓你多補充維生素,快點吃。”
我接過蘋果,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我那天昏倒在樓頂上,是我身體的問題,跟別人都沒關係的。”
曾念用紙巾擦着手指上的蘋果汁,沒看我。也沒說話。
我知道他聽得懂我的意思。
左華軍推門進來,走到曾念身邊跟他說,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曾念這纔看看我,“跟我回奉天吧,醫生說你最好住院觀察幾天,我已經安排好了。”
現在就回奉天,我看了眼左華軍,他卻目光閃躲的迴避開了。
“一定要現在就走嗎?”我問曾念。
曾念把外衣給我拿過來,神色淡然的說醫生說我可以坐車,他已經準備好了能讓我全程躺着休息的保姆車。
都沒和我商量就這麼決定了,我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可是也明白曾念是太擔心我纔會這樣。也就什麼都沒說。
可是我要離開,總要和餘昊他們打個招呼,本來是一起調查石頭兒自殺這件事的,我卻突然要撤出來了。
“你和餘昊,李法醫他們說一下吧,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曾念把遞給我。
左華軍拿了一包零散東西先出去了,曾念也走到門外去接電話,病房裡只剩我自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電話給李修齊先打了過去。
“喂。”他接聽的很快。
“我馬上要回奉天了,醫生讓我住院觀察,跟你說一下。有需要我的隨時電話聯繫……還有,你和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李修齊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多注意休息,石頭兒的事情我和餘昊會繼續查下去的,你問我和他有沒有什麼誤會,怎麼這麼問?”
看來他們兩個都打算裝糊塗不想說了。
“餘昊和我都說了……”我把餘昊給出賣了。
李修齊似乎重重的呼吸了一下,“沒什麼,關心則亂的原因我能理解,也的確是因爲我才讓你又去了那個樓頂,我應該負責的,都還沒機會跟你說對不起呢。”
說完。他輕聲笑了一下。
“好了,真的沒事,一路順風吧。”李修齊很快接着說了這句。
“你也多注意身體,多休息。”
“好,謝謝關心。”李修齊先掛了電話。
我愣了幾秒,又給餘昊打電話,正和他說着話,曾念回來了,站在牀邊等着我。
回到奉天,我就被直接送去了醫院的婦產科,住院觀察。
醫生說我現在最需要完全臥牀休息,至少要一個星期,我一想要在牀上呆上整整七天,就覺得那都不舒服,可是一想到這是爲了肚子裡的寶寶,也就很快沒那麼不得勁了。
左華軍也把我媽接到了醫院,我媽一見到我就開始嘮叨埋怨,讓我婚禮之前最好就這麼在醫院裡呆着保胎纔好。
我知道她是爲了我好,也就??聽她說沒打斷,我們母女難得如此平和的相處,我看得出左華軍很是鬆了口氣。
可是人躺着不能動,我的腦子卻一直還在想石頭兒自殺的事情,尤其晚上一切都?下去安靜下來的時候。
住院的第二天中午,餘昊給我來了電話,問了我身體情況後,他告訴我石頭兒的事有了新進展,我催着他趕緊說。
餘昊說,他和李修齊重新比對了93年石頭兒辦的那個兇殺案和金茂大廈樓頂簡易房的現場,覺得是有人故弄玄虛,似乎在暗示當年的案子另有隱情。
而當年案子那個兇手,還沒出獄,他的刑期要一個月之後纔到,一開始懷疑他報復石頭兒的可能性也不成立了。
“其實本來也覺得沒有證據支持這點,石頭兒的確是自殺的,我心裡清楚,只是不願接受。”餘昊嘆了口氣。
是啊,自殺是確定無疑的,我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會突然自殺,爲什麼有人會給石頭兒快遞簡易房裡還原的當年案發現場照片,究竟什麼人在暗處做着這一切?
目的又是什麼?
“還有,昨天又有新快遞寄給石頭兒,這回是一張字條,讓我們去當年撈到死者遺體的那個水庫去,再打撈一遍,可是沒說爲什麼要這麼做……李哥提出一個假設,他說會不會是有人在通過這些想暗示,當年那個案子,有人是冤枉的,或者就是想告訴我們,石頭兒當年辦那個案子的時候……是有問題的。”
我聽着餘昊的話,心裡也有和李修齊差不多的想法。
“那去撈了嗎,水庫裡有什麼?”
“跟這邊警方說了,正在打撈,我就在水庫這邊呢……”餘昊回答我。
“那李法醫呢,跟你在一起嗎,他身體怎麼樣了?”
有人過來和餘昊說話,他說完才又跟我說,李修齊在醫院打吊瓶呢,打完了也會趕過來,他好多了倒是。但餘昊就是覺得他哪裡不太對勁。
這話讓我皺了眉頭,“怎麼覺得不對勁了?”
餘昊似乎考慮了一下才語速很慢的對我說,“我也說不好,就是覺得李哥他……他好像最近記性變差了好多,好多我跟他剛說完的事情,他回頭就不清楚了。”
“可能睡眠不好影響了記憶裡吧,休息一段就好了。”我聽餘昊說完,倒是沒那麼緊張了,林海說了李修齊失眠的厲害,睡不好是真的會影響記憶力的。
“也許吧……還有,我發現李哥一個秘密……”餘昊忽然又說。
“秘密,什麼秘密……”
“你要是看見了肯定也覺得不對勁,我發現李哥在上經常打好多字,像是在記什麼東西,我就好奇地問了一句,可他回答我說是把每天發生的事情都記下來,怕自己忘了……他說的可認真了,可我覺得他是在冷笑話逗我呢,但是過後又想想,就覺得不對勁了,你說他是不是……李哥,你這麼快就過來了!先不說了,李哥來了。”
餘昊掛了電話。
我坐在病牀上看着窗外,把餘昊剛纔的話重新想了一遍,那個所謂的秘密……就是李修齊記憶力很差,什麼都記不住了。
他是得了什麼很嚴重的病嗎。
我正想着,曾念推門走了進來,他見我坐在牀上就笑着皺起眉頭,“又不聽醫生的,不是讓你臥牀休息嗎。”
“剛纔和餘昊通電話來着,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今天不忙?”
曾念坐到我身邊,湊過來在我額頭親了一下,“就這兩個小時沒事,抓緊過來看看你,石頭兒的事情有進展了嗎?”
“算是有吧。”我想着餘昊剛纔的話,還有點心思沒轉出來,和曾念說話也有點沒那麼集中精神。
曾唸的手隔着被子,摸了摸我的肚子,“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麼事……”我問他。
“婚紗照的事情,咱們一直忙,本來打算這幾天去拍了的,可是現在你身體這樣,我想就別折騰了,等婚禮儀式結束以後,你情況穩定了我們再去拍,行嗎?”曾念溫柔的目光一刻不移的釘在我臉上。
我馬上就回答他,“沒問題,我本來也不太在乎這些形式的東西,要不咱們就等寶寶出生了帶着他一起再拍吧,也省的將來跟小傢伙解釋了。”
我忽然就想到了曾念跟我說過的那個網上笑話,他也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兩個看着彼此,會心的笑了起來。
他把我往懷裡摟了摟,手指在我胳膊上輕輕點着,“離我們結婚的日子這麼近,我的心怎麼開始這麼緊張呢,你緊張嗎,年子?”
我把頭靠在他的胸口,能感覺到他的心跳。“我也緊張,我怕自己的身體到時候還不夠好,醫生要是不讓我下牀怎麼辦,難道我們要在病房裡舉行婚禮嗎?”
曾念笑出聲兒來,“不會的,我問了醫生,說也就這兩天再檢查一次,你應該就能出院了。”
“喔,那就好。”我聽着他的回答,閉上了眼睛。
有人依靠的感覺,挺好的。
曾念剛離開沒多久,餘昊的電話又來了,他告訴我水庫裡真的撈上來的東西,還是和93年案子裡裝屍體那個旅行箱幾乎一模一樣的另外一個行李箱。
我心頭一震。
餘昊繼續說,“打開看了,行李箱裡面沒有屍體,就是一些女人用的東西,一條質地挺差的裙子,款式挺暴露的那種,還有一套女人內衣,一個假髮套,看着都不是現在流行的款式,主要的是……箱子裡也有一雙簡易房裡發現的女式靴子,就是這靴子底下貼着個名字和號碼。”
“什麼名字?”
餘昊回答我,“王豔紅,02號。”
我聽着餘昊的話,正在想着這究竟意味着什麼時,李修齊的聲音突然從餘昊裡傳出來。
“還記得在殯儀館,那個很漂亮的中年女人嗎?”李修齊問我。
“記得。”
李修齊,“找了些當年辦過那個案子的老警察打聽,原來當年案子發生之前,死者和兇手因爲一個當時很紅的小姐打過好多次架,死者一直嚷着早晚要殺了兇手,那個女人好像一直跟死者關係更親近一些。我找人去查那個女人了,總覺得她和93年的案子有關係,也許沒有,我記錯了什麼也有可能……”
他的話裡帶着一絲我說不出來是什麼的感覺,讓人聽了心裡莫名沒找落的空了一下。
“你身體……”
“你身體……”
電話兩頭,我和李修齊幾乎同時問了對方這句話,然後又都靜了下來,沒往下接着說。
幾秒種後,還是我先開了口,我告訴李修齊我身體很好,然後又問他怎麼樣了,還失眠嗎。
“林海都跟你說了?我也還好,我明天會回奉天一次,有時間的話就去醫院看看你。”李修齊一下子就知道我是從林海那裡知道他失眠的事情。
我想,他能說自己狀態的人。也許現在只有林海這個他曾經的心理醫生了。
“那好,我等你。”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在牀上很認真的在護工幫忙下洗了臉,然後把頭髮紮起來,曾念早上給我送飯來的時候看見了,還問我今天怎麼想起來注意形象了。
我被他問的一怔,“沒什麼,林海他們那些心理醫生說的,不管需不需要出門,都要把自己收拾到隨時能見人的程度,我是聽醫生的。”
曾念聽我說完,饒有興味的看着我,並沒說什麼。
等他看着我吃完早飯,放心的離開後,我才稍稍鬆了口氣,可馬上又有些茫然的問自己,我緊張什麼呢。
我是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醫院來看我的李修齊,會和曾念狹路相逢。
我現在挺怕這兩個男人同時出現在我面前的場面。
時間一點點到了中午,吃完午飯,又慢慢到了傍晚,天色開始暗下來的時候,李修齊始終也沒出現在我的病房裡。
也許他沒回來,或者晚上纔到吧。
“左欣年,你在期待他出現嗎,你不應該這樣吧……”一個小小細細的聲音在我耳邊對我詢問着,問得我一激靈。
今天晚上,曾念也沒來醫院,他來了電話說今晚要和客戶吃飯,如果太晚就不過來了,讓我早點睡覺。
送晚飯來的是左華軍,帶了我媽包的餃子和雞湯。
我其實食慾不太好,可是看着左華軍期待的眼神和跟我講我媽費了多大勁用不太好使的手包餃子,就努力吃了不少。
等我吃完,左華軍坐在牀邊看着我,像是有話要說。
“有什麼事嗎?”我索性直接問他。
護工已經出去了,左華軍看看我。“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無意中聽見,董事長和曾念兩個,在說那個李法醫。”
曾念和外公舒添怎麼會聊起李修齊呢,左華軍的話讓我心裡滿是疑惑。
左華軍繼續,“具體什麼事我也沒聽見,我跟你說這事就是因爲……唉,我是不是話多了,你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左華軍懊惱的打住了話頭,反倒讓我更覺得不踏實了,“都說了開頭,就說完吧。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就是因爲他們兩個因爲你吵起來還動了手,我才覺得自己的感覺沒錯,那個李法醫,是不是也喜歡你?”左華軍抓了抓頭頂,低頭問我。
看來,曾念和李修齊動手那次,左華軍也看見了,也許還就在現場。
“爲什麼覺得李法醫喜歡我?”
左華軍低着頭,沒出聲。
“你說啊……”我語氣有點急了起來。
左華軍擡起頭看着我,“曾念問他來着,他自己說的,說喜歡你。只是認識你太晚了,曾念動手也就因爲這句話吧……”
原來是這麼動手的。
我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忽然覺得有點可笑,兩個成熟男人怎麼會像初中生一樣這麼問對方,還動了手。
“我挺擔心的,曾念他那個人……我認識他日子也不短了,我知道他是什麼性子,我就是想知道個實底……你跟那個李法醫沒什麼吧,我看得出來,那個法醫喜歡你是真的,眼神騙不了人,你沒看見他跟曾念說喜歡你時的眼神……”左華軍很擔心的問我。眼神裡全是憂慮的神情。
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像是懼怕的意味。
我也低下頭,語氣緩緩地回答着,“我喜歡的人,從十七歲開始到現在二十八歲,一直就是他,是曾念。”
我說完,左華軍微不可聞的發出了一個鬆了口氣的聲響。
可我的心,卻變得沉了下來。
左華軍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想李修齊大概不會再過來了,即便來了應該也進不來了,醫院晚上到時間就不允許探視了。
我沒什麼睏意,可還是早早躺下了,閉着眼睛想讓自己什麼都不想,可越是這麼想,腦子裡越是往外蹦出各種事情和念頭來。
翻來覆去不知道折騰到了幾點,我還是不困,正想起來喝口水的時候,屏幕突然一亮,有電話打了進來。
我拿起,原來已經夜裡十一點多了。
來電顯示的號碼,是李修齊。
他可能纔到奉天吧,我猶豫幾秒。接了電話,“喂,到奉天了。”
有些沉重的呼吸聲先傳了過來,幾秒後李修齊才說話,“早就到了,你還沒睡。”
“睡了,沒睡着呢。”我回答他。
“你的房間,能看到醫院對面的那座樓頂嗎?就是掛着廣告牌子那個,廣告是的……能看見嗎?”
我聽着李修齊的話,目光朝窗外看去,好像我這裡還真的能看見對面樓頂的廣告牌子,我住進來時注意看過,但不知道記沒記錯,廣告是什麼沒印象了。
他幹嘛問這個呢。
“應該看得見你說的地方,怎麼了,幹嘛問這個。”我一邊回答,一邊小心的下了牀,穿好鞋走到了窗口那裡往外看着。
今晚月色很亮,窗口對面真的是掛着大廣告牌子的樓頂,比住院部我住的樓層大概矮了三層,仔細看能看見那邊的樓頂,離得實在是很近。
“我看見那個廣告了。”我告訴李修齊。
足有半分鐘的靜?之後,我才聽見李修齊說話。
“我也看見你了。”
我一愣,他從哪兒看到我了?難道。我把臉靠近窗戶上的玻璃,往對面的樓頂看過去,只能看見巨大的廣告牌在夜色下還亮着,上面的美女笑容清新甜美的舉着,正看着我。
“你在哪兒?我怎麼看不見你。”
淡淡的笑聲響起,“你不用看見我,是我想見你……好啦,見到了就好了,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餘昊應該已經過來接我了。”
有那麼一瞬,我心口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目光迅速在對面樓頂搜尋着,可是除了廣告牌上的內容,我什麼也看不清楚。
可我知道,李修齊一定就站在對面的樓頂上,他在遠遠地望着我,我房間裡只開了牀頭的小燈,他能看得到我?
“你不是說,會來醫院看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急急地趕在他掛斷電話之前說了出去。
還是淡淡的笑聲,“對啊,這不是看到了嗎。快休息吧,抱歉這麼晚還吵醒你,白天一直沒時間……我掛了,晚安。”
電話真的就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被掛斷了。
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拿着還在努力往對面樓頂看着,還是什麼都沒看見。
又一次響起來時,我嚇了一跳趕緊低頭看,是曾念發了微信過來,問我睡了嗎?他才忙完,正在回家的路上。
我回復,“還沒睡着。”
曾念馬上就把電話打了過來。
“怎麼還沒睡。睡不着嗎?”他問我,聲音裡帶着疲憊,還打了個呵欠。
“晚上吃的太多了吧,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我也有點困了,應該馬上就能睡着了。”我收回剛剛還望着對面樓頂的目光,慢慢走回到了牀上,坐下。
“那好,晚安,替我跟孩子也說一下,爸爸今天不能看他了。”曾念笑着對我說。
“好。”
重新躺回牀上,我還真的就很快睡着了。只是睡的不夠安穩,又開始做夢了。
還是那個噩夢,夢裡有我和曾添,還有那個聲音……
只是這一次,那個聲音的來源,有了模糊不清的一道背影。我在夢裡朝那個背影撲過去,想要抓住他看個究竟,可是撲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