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添交給我的重要東西,居然是一份離婚協議書。
我繼續往下看,男方一欄裡出現了曾伯伯的名字,曾尚文。女方那一欄裡,卻並非曾添媽媽的名字。
我記得他媽媽的名字是秦玲,學校填的各種表格裡我不止一次看過曾添寫這個名字,可是……我緊緊捏住這幾張紙,心頭一片霧水。
等我小心地摺好這份奇怪的離婚協議書走出衛生間時,我媽還在院子裡打電話沒進來,曾念已經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又坐在了舊寫字檯那兒看書。
我正好趁機把協議書藏到了書包裡。
這天之後,我媽又暫時住在了曾家幫着料理曾添媽媽的後事。可這麼一來,我和曾念就有些尷尬了,一想到家裡晚上只剩下我們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女共處一室,我就渾身不舒服。
我在心裡一遍遍埋怨我媽,幹嘛要把別人的私生子弄回家裡,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不是小孩了嗎,她就不擔心發生點什麼不好的事情?
曾添跟學校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好多同學都過來跟我打聽曾添怎麼了,我一問三不知,可耳朵裡漸漸還是塞滿了一些有關曾家的傳聞。
亂七八糟的消息都來自於平時圍着曾添的那些家境差不多的夥伴口中,世界上真的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沒用多久,曾添媽媽猝死的消息在學校裡就已經不是秘密了。
我無奈的悶悶不樂,惦記着不知此刻如何的曾添,還有晚上放學回家後要和那個私生子獨處一室的局面,簡直鬱悶死了。
晚自習結束,我本以爲尷尬要從和曾念一起回家開始了,可是我出了教室門,都一路走出學校大門口了,也沒看見曾唸的影子。
私生子沒按我媽說的等我放學一起回家,這倒是讓我稍稍鬆了口氣,慢吞吞拖着腳步往家裡獨自走去。
等我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回到家裡時,家裡已經亮着燈了,等我開門進屋,一股菜香就撲鼻而來,廚房那裡還能聽見炒菜的鍋鏟聲。
我躡手躡腳走到廚房門口。
我家簡陋昏暗的廚房裡,穿着白色薄毛衫的曾念,正背對着我在炒菜,竈臺上已經擺了兩盤炒好的菜,我看到其中一盤是紅燒排骨,久違的肉香簡直太好聞了。
我半張着嘴,心想難道這私生子今天下午逃學了在我家做飯,他居然會燒菜!
似乎察覺到屋子裡的異樣,曾念猛地扭頭看過來,我下意識把嘴閉上,故作無所謂的看着他,“你這是幹嘛?”
曾念面無表情的看着我,“洗手,盛飯,這個菜馬上好。”說完,他回頭繼續炒菜。
我不屑的切了一聲,可是人已經朝衛生間走,很快洗好手出來盛飯,曾念這時也把三盤菜擺到了桌上。
“阿姨說她要過幾天才能晚上回家,今天晚飯我做,明天你做。”
曾念擦了擦額頭的汗坐下,見我聽了他的話有點發愣,就歪了嘴角一笑看着我又說,“你不會說你這麼大了,還不會做飯吧。”
我把一碗米飯放下,眼神瞄着那盤紅燒排骨,“誰說我不會。”
我的確會做飯,我媽這麼多年一直做住家保姆,我很多時候都要自己照顧自己不會做飯還不早就餓死了,可是我那個手藝……
曾念不再說話,悶頭吃飯。
我猶豫了一瞬,然後把筷子迅速伸向那盤排骨夾了一塊。排骨肉在嘴裡瀰漫着肉香,我斜了眼也在吃排骨的曾念,看不出來他手藝還真不錯。
四塊排骨下肚後,我終於忍不住問曾念,“你什麼時候回家做飯的?你這手藝還行,你媽教你的嗎?”
話出了口,我才恍然覺得自己問的有點多。
曾念夾菜的手好像抖了一下,幾根土豆絲從他筷子上掉下落回到盤子裡,“我沒上晚自習,做排骨時間長……我媽的手藝我只學了一點點,以後也沒機會再跟着她學了。”
我聳聳肩膀沒出聲,總覺得曾念這話裡有什麼地方聽着怪怪的,總之讓人心裡不舒服。
對了,我想起來,我媽告訴過我,曾念之所以會來我們家住,就是因爲他沒親人能收留他了,他媽媽生病去世了,他爸爸的那個家裡他也不能去,怪不得他剛纔說沒機會了。
曾伯伯的兩個兒子……都沒有媽媽了,我腦子忽的冒出這麼個古怪的念頭。
這天晚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看着曾念,又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你媽媽,什麼病去世的?”
曾念看着我,慢慢的把嘴裡的一塊骨頭吐了出來,骨頭吧嗒悶響着落在餐桌上,我的心莫名其妙的跟着一顫。
他眼神裡閃過這個年紀不該有的一抹陰沉,“我媽不是病死的,她身體特別好。”
“啊……”我驚詫的叫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媽,是自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