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的那些笑語盈盈都是敷衍!那些靠進他懷裡的溫柔全是假裝!劉珏回憶起阿蘿曾問過他有天若是負了他會怎樣,他咬牙切齒地想,等我抓到你了,你便知道了!你絕對會後悔今日的舉動!手用力攥緊了,書桌一角竟已被他生生抓裂。
劉英瞧着他,也是一臉嚴峻:“主上,烏衣騎三組已整裝待發。”
劉珏沉着臉喝道:“赤組往西,冥組往東,玄組隨我往南。劉英,你持我手令親去風城都督府,派兵守住三門,給我徹查風城!鴿組傳信,讓寧國各城暗哨尋訪!”
王府大門洞開,烏衣騎迅速往各方向追去。劉珏到達南城門口,黑着臉聽軍士結結巴巴回道,清晨剛開城門便見一白衣公子駕馬車狂奔出城。劉珏喝道:“追!”
這時青蘿剛趕到浮橋邊點着了火。灑在橋面上的油一遇火便迅速躥燃。火借風勢,浮橋瞬間便在江面上燒成了一條火龍。
劉珏遠遠望見河對岸閃過阿蘿嬌小的人影,再看到一匹馬漸漸往南而去,心裡一熱不顧火勢提馬衝上了橋,沒跑幾步就被風捲着火逼了回來,氣得一拳擊在橋欄上,把個石獅頭擊得粉碎。
玄組死士看得膽戰心驚,這是他們第一次瞧見劉珏猛烈的拳風,只覺得道道戾氣從他身上散出,周遭空氣變得凝重不堪。劉珏全身散發的氣息激得身上衣袍翻飛,他的臉青得可怕。
玄組死士刷地翻身下馬跪倒在劉珏面前:“爺,知道她往南,就跑不掉了,沿途攔她也是一樣。”
劉珏只覺得心痛,覺得難堪,手指都在顫抖,明明怒極,喉間卻發出了輕笑聲。玄組衆人互望一眼,心裡暗道,這個相府三小姐完了。
他騎在馬上往河對岸望去,眼底已凝成一片寒冰,他低聲自語道:“阿蘿,你最好不要被我找到!”
接着他旋身低喝道:“速調船隻,重新架橋!”
南城門被堵了個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張大了嘴看着江面上這條火龍。
阿蘿藉着煙霧掩護,已悄悄下了水,在衆人忙着滅火重新架橋之時,靠近浮橋,憑藉竹管換氣慢慢遊到了河對岸船塢所在地。她很慶幸自己的游泳技術不賴,可以潛在水底靜靜地等待船塢裡的船劃出。第一艘方船劃出來之後,她慢慢順着相反方向從船底往船塢游去。等到第十艘方船劃出,她已進入了船塢裡面,從停靠着的船與船之間的水面空隙裡悄悄探出了頭。
果然,所有的人都架設新浮橋去了。阿蘿迅速躍出水面,解開背上的包袱,拿出油布包好的衣服換上,打亂了頭髮,抹黑了手臉,看去儼然就是個小乞丐,然後她神不知鬼不覺從船塢人員的進出口悄悄溜進了城。
子離在烏衣騎大舉出動後也迅速得知了消息,是思詩借府中空隙親自跑來告知他的。子離笑了,他也不信有誰會不聲不響進了相府擄去三個人。
阿蘿哪會這麼乖就嫁了,她果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這時子離似乎明白了爲什麼阿蘿那麼愛銀子。他慢慢展開手中的畫卷,看着那雙眼睛,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思詩,你做得很好,本王都不知道王妃的眼睛並不是這樣。”
思詩跪伏於地:“思詩只是不明白爲何小王爺要重新畫一幅,以爲原畫有蹊蹺,所以才兵行險招調了包。”
子離嘆道:“想必他是捨不得這雙眼睛。新畫呢?”
“我看着小王爺畫得與王妃一樣,以爲沒什麼用處。在調包時身上帶着不方便,毀了。”
“你做得很好,本王應該好好賞賜你。”
“思詩不求賞賜,但求能留在王爺身邊。”
“哦?爲了我你真的心甘情願留下?”
“是,哪怕爲王爺死也甘願。”
子離回頭看着思詩,她真是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他嘆了口氣,輕輕揮手拍在她胸前,斷了她的心脈。思詩驚恐地倒了下去,嘴脣抖動着,似在問爲什麼。
子離輕聲道:“你自作聰明換了畫,卻沒讓我知道,這是一。導致本王無意中竟提醒劉珏我在他府上布了眼線,你暴露了本王的意圖,這是二。”子離眼睛裡露出一種悲傷,“你把原畫送來,卻是讓本王日日夜夜思之若狂,心痛難忍,這是三。你去吧,我會好好葬了你。”蔓蔓青蘿 第三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四章(4)
子離伸手閉上思詩的眼睛,怔忡地看了會兒畫,把它捲起放好。吩咐道:“好好葬了她,通知各地暗哨,一定要在劉珏之前找到相府三小姐。小心些,不得傷了她。”
阿蘿小心地回到宅子,取出笛子吹了幾聲。小玉迫不及待地開了門,阿蘿疲倦不堪,烏黑骯髒的臉上露出笑容:“成啦,躲過半年就好走了。”
熱辣辣的陽光再被河風吹散,水兵出了身透汗又被風吹乾。有士兵忙裡偷閒斜斜看向城門邊上才搭好的幾座涼棚,正對上一雙寒冰似的眼睛,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裸露的肌膚上馬上起了一層雞皮小粒子。邊上有同伴低聲問:“怎麼了?”他埋頭接上鎖釦輕聲說:“幹活!安清王府小王爺今日看上去想宰人。”
待到火滅,重新架好浮橋,已經接近未時,對岸還有兩艘方船沒連接好,劉珏騰地站起,一言不發出了涼棚躍上馬。烏衣騎其他兩組已經回府,玄衣騎一直陪在劉珏身邊,見主子一動,均齊刷刷翻身上馬。劉珏一馬當先往對岸馳去。
過了浮橋,只有唯一一條官道通往南方諸城。離風城最近的是順河鎮,再過去則是谷城。烏衣騎緊隨劉珏身後,午後空寂無人的官道上只聽到馬蹄急響。一遇小道,烏衣騎便自動分出一人離隊,順着小道搜尋。
官道上離城十里設有茶棚,開茶棚的是對頭髮已花白的老年夫婦,給驕陽曬得昏昏欲睡。突然聽到馬蹄聲急,老頭一睜眼,勁風撲面而來,大隊身着暗青軟甲的蒙面騎士已迅速跑過,帶過陣陣輕雷般的聲響。老頭身體一軟,坐斜了凳子摔在了地上。拍拍身上的灰,他慢慢爬起來,一擡頭,又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面前那一個蒙面騎士儘量放柔了聲音問道:“老漢,可見過一個俊俏公子趕着輛馬車經過?”
老頭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蒙面騎士有幾分不耐,聲音裡帶上絲冷意:“清晨時分,駕馬車經過的俊俏公子,見過嗎?”
老頭這纔回了回神,結巴着道:“小,小人的茶棚辰時方擺上,沒,沒見過。”
蒙面騎士沒有再問,扔下一把銅錢,揮鞭策馬往順河鎮跑。走得遠了,老頭這才抖着雙手拾起地上散落的錢幣,低聲喃喃自語:“好駭人!”
劉珏一路跑到順河鎮。鎮不大,只有兩條街。他手一揮,烏衣騎分散包抄進了鎮,劉珏騎馬立在小鎮入口處,眼睛銳利地掃視着這座小鎮。不多時,玄組上報:“鎮上無人見過三小姐三人,也沒見過馬車經過。”
胯下的坐騎似乎感覺到主人的煩躁,前蹄不安地動着。劉珏算算時間,阿蘿她們應該早就到了順河鎮。順河鎮位於兩座高山之間,官道從鎮上穿過,沒有其他路可以繞行,三個女人翻山的可能性並不大。只要她們往南,必經順河鎮。可是如今她們去了哪裡呢?
劉珏突聽到身後一聲脆響,天空中散開一抹青紫色煙氣。是烏衣騎分散搜尋小道的死士傳來了消息。劉珏眼睛冒出寒意,掉轉馬頭奔往傳訊處。
進了密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馬車。玄組死士剛跪下欲說情況,劉珏已越過他直接走到馬車旁。車廂內零散扔着幾件衣服,劉珏隨手拿起一件,突然看到上面有點點血跡,再往地上看去,草葉上也沾有血跡。他心裡一驚,瞳孔猛地收縮,便感到有隻手在使勁捏住他的心臟。他的臉瞬間白了,一身熱汗迅速冷卻,涼沁沁地與衣衫貼在了一起。
最早發現馬車的死士道:“是很高明的手法,四周不見痕跡,似乎人與馬從這裡齊齊消失了。”
“附近可有行蹤詭異之人?”
“順河鎮西面大山裡有一窩山賊,但很少打劫尋常馬車,若是路過商旅給點過路銀子,他們絕對不會傷人。”
劉珏冷笑:“離風城如此之近,居然有山賊打秋風?這還了得!”他直覺認爲這窩山賊不簡單。
“這股山賊很奇怪,似與太子有瓜葛,鴿組在鎮上的暗哨傳訊道,他們除偶爾下山搶搶東西,幾乎隱在山中從不下山。而搶來的東西根本不夠這麼大隊人馬開銷,似乎搶東西只是爲了裝裝山賊的樣子罷了。”蔓蔓青蘿 第三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四章(5)
劉珏遠眺順河鎮東西兩側的大山,心道,這順河鎮是進入風城的咽喉,如果扼住了這咽喉要道,就等於掐住了風城與南方諸城的命脈。如果是太子提早佈下這一子,倒真是一步好棋,“這羣山賊幾時出現的?”
“去年中秋之後。”
中秋之後太子便與王家結了親。傳聞太子妃謀略過人,難道這步棋是王燕回佈下的?他越想越心驚,突然憶起太子夜宴上阿蘿的琴聲。難道是太子早早在相府佈下眼線,擄了阿蘿?劉珏此時心亂如麻。如果挑了山寨,等於間接地幫了子離一個大忙,同時也毀了東宮的佈局,然而不去,他又怎生放心得下?劉珏眼底的神色越來越堅定,嘴角微翹,帶出一絲冷笑,既然他們宣稱是山賊,便將他們作山賊處理了。如果是子離佈下的棋,今天也一樣毀了。
“今晚子時之前,我要山寨消失。爲民除害,替王分憂是我們做臣子的本分。”
“主上放心!”
雲慢慢遮住了月,大山投下片片暗影。根據鴿組收集的信息,烏衣騎玄組已定好方案。戌時時分,他們像朵朵輕雲悄無聲息地潛到了山寨周圍。
劉珏仔細觀察這座山寨,果真如鴿組回報一般,並不像普通山寨,倒似座小兵營。他冷笑一聲,應該是熟讀兵書,知曉行軍佈陣之法的人所爲。等到亥時,他口中吹出一聲模仿夜梟的淒涼的哨聲,行動開始了。
道道暗影從黑暗中閃出,劉珏身先士卒躍在最前面,玄組死士分散進入。寨內雖布有陣式,卻偏生遇上了熟知陣法的烏衣騎,他們輕車熟路走了進去。劉珏施施然靠近了大廳,當他閒閒地走進去時,大廳裡的山寨衆人驚得摔碎了酒碗。
頭領奇怪地揉揉眼睛,只聽劉珏笑道:“我不是鬼,你看,有影子的。”
頭領這才反應過來:“你是何人?如何進得寨子?”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只問你,今日是否劫過一輛馬車?”
“劫過如何?沒劫過又如何?”
劉珏驀地出手,劍尖飛舞,片片銀光似最輕柔的月光,親吻上廳中衆人的身體。寨中諸人只覺寒意突然而至,廳中涼幽幽地飛起了雪花。直到雪花轉紅,人倒了下去,心中還在想,這個面帶笑容的暗夜修羅是誰?
劍尖緩緩滴下最後一滴黏稠的血,劉珏輕笑道:“回答我。”
頭領突然嘶聲喊道:“沒有!沒有!我們只奉命駐紮,從不輕易傷人性命!”
烏衣騎魚貫而入,清點完大廳屍首回報道:“寨中共計一百七十三人,亡一百七十二人。未見三小姐一行三人。”
頭領大駭:“烏衣騎,你們是安清王府的烏衣騎!小王爺,你是劉珏!這,你,你竟然殺了太尉府精英,全殺了,你,你要造反麼?”
劉珏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小王剿滅山賊是造反?哈哈!”他一劍揮去,截斷了頭領的驚呼,止住笑冷聲道,“搜完放火燒了!”
調頭走出大廳,劉珏閉上眼,心裡的痛楚並未因爲剛纔的血腥減弱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