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才知道劉珏受傷,被抱回府裡,心裡一驚,一時間竟心慌起來,急步跑出了房門。門口兩個烏衣騎沒有攔她,緊跟着她也往劉珏房間走。
她打斷劉英的話:“會死嗎?”只見劉珏臉色蒼白躺在牀上昏迷不醒,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她不由得把聲音提高:“他到底怎樣了?”
從她進來,顧天翔就開始發呆——原來程箐就是相府三小姐!那個玉樹臨風翩翩瀟灑見識淵博有着玉雕般精美面孔的公子,就是傳說中被強人擄了的相府三小姐!他回想起當初這個相府三小姐一派大家風範,淡然自若迴應他的試探,成功消除了他的疑心的情形,瞧瞧阿蘿,再看看劉珏,又好氣又好笑。
怪不得劉珏要派烏衣騎跟着她,怪不得才從酒家出來劉珏就請他過府,怪不得這個驕傲的小王爺三年來對她念念不忘,有意思!顧天翔冷眼旁觀,見她神色慌亂緊張,又有幾分急切不耐,話語中帶着怒氣,便眼睛一轉,沉痛地答道:“失血太多了!”
阿蘿心裡一空,就跌坐在牀上。她慢慢回過頭,看到顧天翔露出傷痛的表情,往周圍一看,侍從、婢女也眼紅紅的,似才哭過。再回頭找大夫,只見他埋着臉似在搖頭,劉英則早已背過身去,身體微顫,竟似忍不住在哭。失血過多?她大喊一聲:“那快輸血啊!”
周圍人一怔,大夫小心問道:“如何輸血?”
阿蘿張大了口,猛地回過神,這裡沒有輸血設備,也不可能給劉珏輸血。眼淚一下子就衝了出來,她恨自己怎麼不是學醫的,腦袋裡空空一片,怎麼也想不起有什麼法子可以去救他。救不了麼?阿蘿心一陣接一陣地痛。
不再看屋內衆人,她怔怔地望向劉珏英俊的臉,不見血色的臉失去了神采,躺那兒一動不動。阿蘿抖着手去摸他的臉,冰涼的觸感嚇了她一跳,回頭怒道:“不知道多生幾個火盆?!”
衆人嚇了一跳,侍從趕緊跑出去端了火盆進來。劉英似乎已明白顧天翔的意思,揉揉眼睛哽咽着說道:“三小姐,你,你再陪陪主上吧。”說罷使了個眼色,衆人低頭離開了房間。
出了房門,劉英對顧天翔長施一禮。顧天翔搖搖頭,看到晨曦微露,雪還在飄,瞟了眼劉英道:“給我把油傘,我想喝壺暖了的酒。”
房間裡安安靜靜。阿蘿眼都不眨地盯着劉珏,忍不住拍拍他的臉。“你醒來好不好?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她喉頭一哽哭出聲來,“流太多血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怕死人!你不要死在我面前好不好?”
劉珏一動不動,已陷入失血過多的昏迷狀態裡。他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了?他不會跳起來和她說話與她鬥氣了?阿蘿只覺得心裡有個空洞在慢慢地增大,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滴落,往事一件件浮上心頭。爲什麼,她會這般在意?爲什麼,她一想到他再不會醒來會這般難過?蔓蔓青蘿 第四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八章(7)
她輕輕撫過劉珏的眉頭,喃喃道:“其實你很帥的!”手指滑下他的鼻子,“其實你也很酷的!”再掃過他的嘴脣,“你纔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突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跑到這個時空來,成天擔驚受怕,不由得又委屈地哭起來。
劉珏睫毛一動,頭昏得很,迷糊中看到阿蘿哭得似帶雨梨花的臉在眼前,他含混地說道:“我在做夢啊?”
阿蘿一省,顧不上他,大喊:“來人啊,醫生!大夫!劉英!”
聽到房內尖叫,劉英等人衝進來,連聲問:“怎麼了?”
阿蘿語塞,指着劉珏:“他,他,那個……”
劉英急上兩步,手一伸:“藥呢?”
侍從趕緊遞上早熬好的湯藥,劉英忙喂進劉珏口中。阿蘿看得着急:“有用嗎?這個有用嗎?他是不是迴光返照啊?”
一口湯藥下去,劉珏嗓子一苦,水分一潤,又覺得舒服,終於看清楚了眼前人。他聲音微弱,卻還平和地道:“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你想都別想!”
阿蘿一呆,轉向劉英:“他不會死了?”
劉英尷尬地低下頭:“失血過多暈厥而已!”
劉珏一伸手握住阿蘿,躺下去閉着眼:“不準走!”
阿蘿見他的手居然還有力,不由得啼笑皆非,心裡一鬆一喜,已想到是顧天翔誤導了自己,便沒好氣地答道:“不走!”她眼睛看向劉英,“原來剛纔你在笑啊?”
劉英臉一下子紅了:“是……是喜極而涕!我,我去廚房看看!”
“慢着,吩咐廚房,從現在起,每頓飯都喂他吃豬肝,煮粥熬湯都行,用大棗枸杞泡水來。”阿蘿想想,自己知道的能補血的東西也就這些,忙吩咐劉英。
劉珏頭還暈得很,聽着卻沒力氣開口。他嘴角浮上一絲笑容,握住阿蘿的手便不放開,就這麼又沉沉睡了過去。蔓蔓青蘿 第四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九章(1)
劉珏一覺睡醒,精神已恢復了七八成,動動身體,只覺得右胸很疼,又運了下內息,似是已無大礙,便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握着阿蘿的手。她趴在牀邊還沒醒,身上只披着毯子,好在火盆生得旺,屋內暖如春日。劉珏見她眼睛微微紅腫,目光轉得柔和,心念一動,大呼:“哎呀,痛死我了!”
阿蘿驚醒,看到劉珏皺着眉呼痛,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忙道:“你不會死了!”
“痛!”
“被劍刺了一下當然會痛,沒有麻醉藥呢。”阿蘿沒辦法,呼道,“來人!你家將軍醒了!”
婢女走進來,端來大棗枸杞泡的水,喜道:“將軍醒了!大夫也說沒事的,休息十來日傷口長好便無礙了呢。”
婢女把水端給劉珏,他正好口渴,一口氣喝下,又呼:“好痛!”
阿蘿眼睛一紅,浮起一層淚光:“怎麼辦啊?”轉頭對婢女道,“去問問大夫,有沒有能止痛的藥!”
劉珏心裡一甜:“原來你這麼擔心我。”
紅暈飛上阿蘿的臉,嬌豔欲滴。她眼睛裡還蒙着水霧,溫柔似水。劉珏瞧得目不轉睛,突又皺眉:“天翔來過了?”
阿蘿側開臉點點頭。
“看到你這樣子了?”
“啊?怎麼了?”
“我不是說不準你出房門半步嗎?”劉珏聲音一冷。
阿蘿氣惱:“不是見你要死了嘛!”她一氣就抽手。
劉珏緊握着不放,眼睛一閉:“我說過讓你走了嗎?”
阿蘿瞪着他,無可奈何,半晌恨道:“要不是看在你受傷的份兒上,打你滿地找牙!”
“我要吃你做的菜,不要素的!”劉珏又道。
“那你放手啊!”阿蘿被氣得想笑,心想,他怎麼還會撒嬌?
“我的,不放!”劉珏不講理到底。
“想我嫁你啊?”阿蘿輕聲問道。
“不是想,本來就是!”
“那你現在放手,我去給你做東西吃!”
劉珏慢慢睜開眼,鬆開阿蘿的手。她站起身,叉着腰冷笑道:“東西呢,我做給你吃。想我嫁你嘛,最好態度好點,哼!”說罷揚長而去。
劉珏咬着牙一動,又扯得胸口痛,心想,這丫頭這麼囂張!
阿蘿愉快地找到劉英,問道:“我娘和小玉呢?”
劉英恭敬地答道:“主上同意你見她們了嗎?”
阿蘿眼睛一瞪:“你那個主上還等着我心情愉快給他做吃的呢,現在躺牀上不能動的是他不是我!”
劉英忍住笑,帶阿蘿去見七夫人和小玉。繞過院落,過了一重天井,走進月洞門,七夫人和小玉正在院子裡坐着。瞧着阿蘿進來,七夫人開心地笑了:“三兒,小王爺待你可好?”
“娘,你好不好?”阿蘿快步過去抱住七夫人。
七夫人拍拍她的手,顯然已知道了事情經過。小玉撅着嘴恨恨地看着劉英:“你又跑來幹嗎?”劉英似賠着笑臉:“我這不是把三小姐帶過來了嘛。”
小玉哼了一聲,不理他,拉着阿蘿,眼圈一紅:“小姐,我好擔心你!”
阿蘿失笑地瞧着小玉,再看看面紅耳赤的劉英,看來,這些天他們二人之間也有事發生。她笑笑道:“娘,小王爺受了劍傷,我弄點東西給他吃。那個,小玉啊,我寫張單子,你去和劉英買點我要的東西回來!”
劉英臉上露出驚喜,小玉瞟了他一眼,臉有些紅,低聲道:“幹嗎要和這個傢伙去,可惡,老是攔着我和夫人來見你!”
阿蘿呵呵笑道:“不關他的事,要怪,就怪劉珏好了。他想吃我做的東西,還要看他胃口好不好。”
劉英一怔,埋着頭嘆氣,爲什麼主上這般命苦!
小玉和劉英走後,院子裡只有她和七夫人兩人了。阿蘿這才斂了笑容,挨着七夫人坐着,把頭靠在她腿上,輕聲道:“怎麼辦呢?娘?”
“三兒,你也不小了,我看小王爺待你真是很好的,他心裡有你呢!”蔓蔓青蘿 第四部分 《蔓蔓青蘿》第十九章(2)
“可是,要回風城啊。娘,我們好不容易纔出來的。”
若是嫁了劉珏,她就要義無反顧地隨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可是這也意味着要一併面對風城寧王朝的所有的麻煩,要想雲淡風輕閒雲野鶴般過日子,怕是難了。阿蘿禁不住嘆氣。
七夫人低頭瞧瞧她,又擡起眼睛望向遠處:“三兒,娘困在相府那四方天裡,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我希望你能快樂。除了想你,心裡難受時我也總是一遍遍回想曾有過的美好的戀情。難得小王爺對你一心一意,你不要錯過了。我有時想,人生苦短,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什麼苦都不叫苦了。但若是你放棄了,這世間哪裡去找一個能保護你,能一心待你的人呢?好好和小王爺說說,不要一時任性,後悔一生。”
從最初結下怨恨,到存心挑釁水火不容,劉珏生動的表情一一滑過阿蘿心頭,似乎從來都是她不肯信他。她費盡心力要離開風城,逃婚躲着他,纔來了這裡。但三年不見,她對他卻一點陌生感都沒有。他是這般在意她,重逢不過短短數日,她卻感覺到像是和他在一起很久了。
她感動,感動於他的情深,也沒法把那個深情霸道的影子從心裡趕走。這數日裡,劉珏一直讓她感到安全,那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曾幾何時,他在她心中成爲一個真正的男人了?他身上的那種氣勢讓她想要停下腳步,不去流浪。
嫁了他,以後要面對的是自己極其厭惡的相府與宮廷;但若是不嫁他,難道又逃走麼?她想想劉珏傷心絕望的樣子,一股酸澀攪得她胸口發悶,眼裡心裡晃動着的全是他的身影。離開他,相思必苦!
兩種想法在她腦海裡交替出現,阿蘿爲難得很。她想,要真是愛一個人愛到骨頭裡,怕是沒有這麼多顧慮吧。她是愛他,從看見他受傷無生息似的躺那兒時她便知道了,可是,要她放棄原來所有的堅持跟定他,她卻又這般猶豫。
七夫人道:“出來這兩三年,才發現世間之寬廣。娘想開了,想要餘生禮佛。”
阿蘿一驚,摟緊七夫人:“可是我不捨得你一個人過。這麼多年,你一直是我最親的人。”
她擡起頭看着七夫人,七夫人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閃動着慈愛的光芒。阿蘿心念一動,像七夫人這樣曾心如死灰,又得出相府,感覺到天地寬廣的心